第二百三十一章 :桃花命劫(三)
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充斥著整個房間。
屏風后的浴桶中,沐浴用的清水此刻已被不斷從紅線上滴落的鮮血,渲染成淡紅色。一點點紅暈飄蕩在水中,就如同一朵朵艷麗的桃花。
「這……這是……」
陳雍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眶中溢出一抹滿含悲傷與錯愕的淚痕。他難以置信地望著被萬千紅線穿插而過的慧春,千般滋味湧上心頭,說不出的壓抑與複雜。
「出什麼事……啊!」
匆匆而來的洵溱,話未說完便被眼前的景象,嚇的發出一聲驚呼。跟在其身後的阿保魯和六大門派弟子,更是一個個面露震驚之色,即便是一群見慣了刀光劍影的大男人,此時此刻,也忍不住五官猙獰,眉頭緊鎖地轉過頭去,不敢再直視房間內的恐怖一幕。
「師姐!師姐!」
隨之而來的幾名峨眉弟子,此刻早已被嚇的渾身顫抖,唇齒打顫。一個個癱軟在地,滿心驚懼,泣不成聲。
「怎麼會這樣?一個時辰前她明明還好端端地出現在我們眼前,怎麼現在……」
對於柳尋衣語無倫次的喃喃自語,洵溱則貝齒輕咬著下唇,強忍著心中的不情願,黛眉微蹙,緩緩望向房內的慧春,觀察片刻之後,方才略顯驚訝地開口道:「難道這是……『天女織衣』。」
「什麼是『天女織衣』?」
「蜀中唐門的獨門暗器,天女織衣。唐門六房中,暗器房的三大殺器之一。」洵溱解釋道,「此暗器一經釋放,會瞬間射出九百九十九道銀針細線,洞穿人體。這種暗器不會瞬間取人性命,而是要讓人歷經難以忍受的痛苦,但由於其眼耳口鼻、五臟六腑皆被射穿,因此發不出一絲聲響,同時也做不出半點動作,只能默默忍受著如十八層地獄般的恐怖煎熬,最終臟腑衰竭、經脈盡碎而死。」
「嘶!」
此言一出,眾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久聞唐門暗器威震江湖,令人聞風喪膽。想不到唐門的暗器除了令人防不勝防之外,殺人的方式竟還如此殘忍血腥。
當眾人再度朝房間內的慧春望去時,頓覺自己背後一陣發涼,隨之一股難以名狀的寒意,悄無聲息地自每個人心底湧出。
「我知道了!此事定是唐仞對唐乾之死懷恨在心,故而才對慧春師姐出此殺招。」得知慧春死於唐門暗器之下,陳雍不禁勃然大怒。
「可慧春究竟是怎麼死的?」許衡滿眼疑惑地問道,「我們一直在院中喝酒,未曾發現可疑之人,慧春的房間門窗緊閉,也沒有被人硬闖的痕迹,究竟……是誰殺了她?」
許衡此話,令眾人紛紛一頭霧水,並暗暗揣測著慧春的死因。
「難道說……」湯聰眼珠一轉,繼而臉色僵硬地望著鮮血淋漓的房間,幽幽地低聲說道,「兇手一直藏在房間里?」
此言一出,立即招至一片嘩然。
柳尋衣眉頭緊鎖,隨之眼神一正,抽劍而出,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步入房間。
陳雍、許衡幾人滿眼謹慎地跟在後面,目光如炬,四處打量,不敢錯過房間內的任何一個角落,甚至就連浴桶內血水,都被廖川、廖海用刀狠狠攪和了幾下。
細細搜查一圈,房間內除了慧春的屍體外,卻始終沒有發現第二個人的影子。
「鏡子!」
洵溱漸漸適應眼前血腥的一幕,鼓足勇氣步入房間,她目光狐疑地打量著翻到在地的一面銅鏡,陡然發現,在銅鏡下端,竟綁著一根約莫三兩寸長、細若髮絲的斷線。
「這是什麼?」柳尋衣上前問道。
「我知道慧春是怎麼死的了。」洵溱雙指輕捏著斷線,淡淡地說道,「她是自己殺了自己。」
「什麼?」
「其實早有人在房間內布置好暗器,並將觸發機關通過一根細線,連接在銅鏡上。」洵溱眼中精光閃爍,不急不緩地分析道,「慧春在無意間拿起銅鏡,繼而牽動細線,將提前布置好的『天女織衣』觸發,萬千針線瞬間穿體而過,將其身體懸吊在半空之中,最終死於非命。而這面銅鏡,正是那個時候從慧春的手中掉落在地的。」
「如此說來,『天女織衣』的機關……豈不是仍在房內?」胥准詫異道。
「不。唐門所做的暗器,為免被人仿製,一向不留痕迹。『天女織衣』亦是如此,它本是一團精密排布的銀針細線,一經釋放,便會蕩然無存。」
說罷,洵溱手指著房間內縱橫交織的一根根紅線,冷笑道:「它們便是『天女織衣』的機關。」
聞言,柳尋衣若有所思,沉吟道:「如果真有人提前在房內布下暗器,那殺死慧春的人,或許並不是唐門弟子……因為唐門弟子是今日上午,與我們一同來到桃花塢的,之後唐仞等人先在桃花林拜會葉前輩,之後又被彩蝶姑娘安頓在西跨院。從始至終,他們都沒機會來到東跨院,又如何能在慧春的房間布下暗器?」
「言之有理。」洵溱附和道,「就算唐門弟子在今日之前,曾到過桃花塢。也不可能提前知道慧春來此之後,會住在哪一間客房,又如何能精準的布下暗器,殺死與唐門結怨的慧春?」
「我們住在哪間客房,是下午彩蝶姑娘臨時安排的……」言至於此,柳尋衣突然眼神一變,難以置信地驚呼道,「難道是……彩蝶姑娘?」
「如此想來,彩蝶姑娘的確是既知道慧春與唐乾結怨,又有時間和能力安排這一切的人。」湯聰遲疑道,「可是……她與慧春無冤無仇,為何要這樣做?」
「還有一個問題,彩蝶姑娘既是葉前輩的徒弟,又豈會身懷唐門暗器?」胥准狐疑道。
「解鈴還須繫鈴人!」
陳雍見眾人議論無果,登時大手一揮,隨之腳下一點,飛身下樓,提劍朝院外走去。
「陳兄,你去哪?」猝不及防的柳尋衣臉色驟變,急聲追問道。
「與其在這裡瞎猜,不如去找葉前輩和唐仞問個明白!」
「陳兄慢行,我隨你一同前往!」
柳尋衣高喝一聲,轉而對洵溱、許衡幾人匆匆囑咐幾句,讓他們先行處理慧春的後事,並安撫各派弟子,一切等自己回來再議。
隨後柳尋衣腳踏欄杆,飛身而起,半空中接連幾個空翻,人已飛出東跨院,朝陳雍追去。
皎潔的月色下,神色複雜的柳尋衣和怒氣沖沖的陳雍,先前往中院尋找葉桐和彩蝶,卻不料他們在桃花塢前前後後找了一圈,始終沒能找到葉桐師徒的蹤跡。
逐漸意識到事有不妙的二人,轉而又快步來到西跨院。尚未踏入院門,陳雍的怒吼已如晴天霹靂般,轟然響起:「唐仞何在?速速給我滾出來!」
話音未落,陳雍已拔劍出鞘,他全然不顧柳尋衣的阻攔,快步沖入西跨院內,不由分說地大喝道:「唐仞,你……」
言至於此,戛然而止。陳雍詭異地發現,本應住著四大世家弟子的西跨院,此刻竟是黑燈瞎火,悄無聲息。
「這是……怎麼回事?」
匆匆追來的柳尋衣也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跳,他愣愣地環顧著四周,西跨院內寂靜無聲,每間廂房皆是一團漆黑,絲毫不見四大世家弟子的蹤影。
「金劍塢和四大世家的人,明明被彩蝶姑娘安頓在西跨院。下午時我還看見有人進進出出,怎麼這會兒……竟連一個鬼影都看不到?」陳雍拎著寶劍,滿眼狐疑地打量著院中的一切,喃喃自語道,「果然有鬼……」
「陳兄此話何意?」
「柳兄不妨想想,倘若唐仞沒有對慧春師姐痛下殺手,四大世家的弟子又何須躲藏起來?」陳雍揣度道。
柳尋衣眉頭一皺,反問道:「你的意思是……他們聯手殺了慧春,然後故意隱藏起來?」
「八成是唐仞收買了彩蝶,一起謀害慧春師姐。眼下除了這個解釋外,我再想不出第二個緣由。」
「著火了!」
突然,東跨院方向人聲鼎沸,火光乍現。
火勢之兇猛,幾乎在眨眼間便染透了半個夜空。與此同時,一陣陣嘈雜凌亂的呼喊聲,也隱約傳到柳尋衣和陳雍耳中。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柳尋衣和陳雍同時一驚,二人眼中不約而同地閃過一抹費解之色。
「不太對勁!」柳尋衣急聲道,「好端端地怎會失火?東跨院失火,而西跨院卻空無一人,葉前輩和彩蝶姑娘也不知所蹤,難道是……」
「金劍塢和四大世家的人,聯合葉桐、彩蝶設下圈套,要對付我們!」陳雍慌不擇言,怒聲喝道。
「葉前輩會和他們狼狽為奸?不太可能……不如我們先回去看看!」柳尋衣心思忐忑地搖了搖頭。
不料陳雍卻大手一揮,沉聲道:「柳兄,我們在明,對手在暗,我們不能被人一直牽著鼻子走。」
「陳兄的意思是……」
「你先回東跨院探明情況,我在此細細搜查一番。」陳雍凝聲道,「四大世家的人突然消失,肯定有問題,說不定我能在這兒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可是……」
「柳兄不必擔心,東西跨院近在咫尺,我武功雖不如你,但自保的本事還是有的。」
陳雍眼神堅定,不容置疑地說道:「慧春師姐死在我們眼皮子底下,但我們卻毫無察覺,顯然是有人提先設伏。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查出真相。一者,還慧春師姐一個公道。二者,給賢王府和六大門派一個交代。」
見陳雍心意已決,心急如焚的柳尋衣也不便多勸,叮囑一聲「萬事小心」,而後便匆匆朝東跨院奔去。
陳雍單手持劍,目光謹慎地在院中尋覓一圈,繼而緩步走向房門緊閉的正房,附耳聆聽,房間內靜如死寂,未有一絲動靜。
猶豫片刻,陳雍眼神陡然一寒,隨之左手一推,緊閉的房門應聲而開,月光灑入漆黑如墨的房間,瞬間映出一道昏黃。
陳雍微微眯起雙眸,當他的眼睛逐漸適應房間內的昏暗時,眼前的景象卻又令他大吃一驚。
房間內,十幾具屍體如吊死鬼一般,被一一懸吊在房梁之上,身體如無根浮萍,輕輕晃動著。
更令陳雍詫異的是,眼前的這些屍體,竟全部是金劍塢與四大世家的弟子。
「這……」
不等滿心驚駭的陳雍想清緣由,在一具具屍體后的黑暗中,卻悄然傳來一道似笑非笑地嘆息聲。
「唉!本以為來的是柳尋衣,卻不料是你來送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