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望子成龍
武林盟主,名揚四海,聲震九州。
此乃「手握日月,腳踏乾坤,一統江湖,莫敢不從」之武林霸主,其在江湖中的地位與聲望,比之大宋皇帝有過之而無不及。
武林盟主不僅僅代表著「正統」地位,更是一桿象徵著「正義」的大纛。所謂「順其者猖,逆其者亡」。江湖中人,若敢與盟主作對,便是與正統作對,與正義背道而馳,甚至是與整個江湖為敵。
其中所蘊含的意義和分量,自是不言而喻。
武林盟主權勢滔天,大可為所欲為,無所顧忌。亦正亦邪,皆關乎中原武林的生死存亡。
如此睥睨天下的權勢,既讓每一位江湖中人嚮往,同樣也讓每一個人忌憚。然而,將武林命運盡數託付於一人之手,吉兇險惡,世人皆知。
此一節,正是百年之前,武林盟主之制被廢掉的根本原因。
……
八月初二過後,重新召開武林大會的消息不脛而走。短短數日,已傳遍五湖四海,天下人盡皆知。
此信一出,群雄沸騰,豪傑振奮。
凡江湖中人,無不聞風而動,望風而行,為各自的前程奮力一搏。
秦淮以南,雖然名義上的主事之人,是青城派掌門左弘軒,但真正門庭若市、高朋滿座的卻是金復羽的金劍塢。其熱鬧場面自不必提,且看眼下的洛陽城,便可窺見一斑。
自收到消息之日起,秦淮以北大大小小的門派勢力,便已紛紛行動。
這些人攜帶著金銀厚禮,馬不停蹄地前往洛陽城。趕在洛天瑾回府之前,提前「佔領」城內上百家客棧,並四處打點,上下安排,期盼自己能早日拜會北賢王。
八月十一,深夜。洛天瑾一行輕裝便衣,悄悄回府,並未驚動任何人。
翌日,風和日麗,天朗氣清,是近半個月來難得的好天氣。
清晨,洛鴻軒在洛棋的陪同下,懷中抱著厚厚一摞拜帖,匆匆來到後堂。
此刻,寧靜幽雅的後堂中,洛天瑾正興緻勃勃地品嘗著凌瀟瀟的廚藝。
「爹,你一定猜不到,我們不在的這幾日,究竟有多少人登門拜訪?」
一見洛天瑾,洛鴻軒不禁面露喜色,隨手將一堆拜帖攤在桌上,笑道:「這幾日,府中先後收到數百封拜帖,請爹過目!」
「拿開!」
洛天瑾面色一沉,舉筷的右手輕輕一揮,瞬間將滿桌拜帖一個不剩地掃落在地。隨後,他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塊桂花糕,津津有味地咀嚼一番,轉而朝滿眼好奇的凌瀟瀟,露出一個讚許的微笑。
見狀,凌瀟瀟莞爾一笑,繼而走到滿眼錯愕的洛鴻軒身邊,一手扶著他的胳膊,一手將菜碟朝洛天瑾推了推,同時抱怨道:「瑾哥,軒兒與你說正事,你怎能貪戀這兩塊吃食?」
「那也要看這兩塊吃食是誰做的?」洛天瑾笑道,「我與夫人一別近月,對夫人的手藝早已是朝思暮想,今日難得如願以償,又豈能因別事耽擱?天大地大,也沒有品嘗夫人手藝的事大。」
洛天瑾在光天化日之下說出這番肉麻的話,令凌瀟瀟又喜又羞,臉色微紅,輕呸一聲,不過眼中卻難掩內心深處的竊喜之意。
「瑾哥,此去西京,你似乎變了不少?」凌瀟瀟道。
「夫人想說我變的愈髮油嘴滑舌?」洛天瑾將碟中的最後一塊糕點囫圇吞下,同時饒有興緻地望著滿腹狐疑的凌瀟瀟與洛鴻軒,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洛棋審時度勢,趁機上前,將地上的拜帖一一撿起,並小心翼翼地挨個展示在洛天瑾眼前,供他觀閱。
洛天瑾輕瞥一眼,淡淡地說道:「罷了!這些拜帖姑且全部收下,由洛棋一一甄選,選好之後,讓軒兒……替我一見。」
「是!」
洛鴻軒先是痛快地領命,轉而又面露難色,躊躇再三,但卻遲遲沒有開口。
洛天瑾眉頭一挑,狐疑道:「軒兒,可有異議?」
「爹,還有一事……」洛鴻軒吞吞吐吐地說道,「與這些拜帖無關,而是……而是……」
「而是什麼?大男人快人快語,不要吞吞吐吐的。」
「是!」洛鴻軒正色道,「孩兒是想問問……爹打算如何處置柳尋衣?爹命人將他綁在囚車中,一路押回洛陽,昨夜又將他鎖入地牢……爹對絕情谷的那些賊人,尚且好吃好喝地招待著,卻為何對柳尋衣……」
「因為柳尋衣是賢王府的人!」
洛鴻軒話未說完,洛天瑾卻突然打斷道:「對於府中弟子,我想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輪不到你替他求情!柳尋衣忤逆我的命令,屢屢打破府規,我不殺他已是格外開恩,關他幾日讓他好好反省反省,難道不應該嗎?」
「爹所言極是!只不過……柳尋衣舊傷未愈,而地牢中潮濕陰暗,我怕……」
「柳尋衣沒你想的那麼弱不禁風。」凌瀟瀟沉聲道,「此子目無尊長,無視府規,理應受些懲罰,經些磨難,否則日後難成大器。」
「雖然爹在懲罰柳尋衣一人,可眼下卻有人比柳尋衣更加難受。」洛鴻軒苦澀道,「爹發出嚴令,任何人不許探望柳尋衣。然而,小妹、林方大、湯聰、廖川、廖海等人,昨夜一直守在地牢外,無論旁人如何相勸,他們卻始終不肯離去。甚至就連傷勢未愈的許衡,也被驚門弟子抬著去地牢外等候柳尋衣。他們說……爹什麼時候放了柳尋衣,他們就什麼時候回去休息……」
「竟有這種事?」
凌瀟瀟聽聞自己的寶貝女兒一夜未眠,不禁面露擔憂,但同時又心生慍怒,不悅道:「簡直胡鬧!小姐任性不懂規矩,難道林方大他們也不懂規矩嗎?竟敢用自己來要挾府主?豈有此理!長此以往下去,賢王府的規矩何在?府主的威嚴又何在?狄陌是幹什麼吃的?湯聰等人皆是下三門弟子,狄陌身為黑執扇,為何連自己的手下都看管不住?」
「娘,您別生氣,稍後我再去勸勸他們……」
「不必勸!」凌瀟瀟冷聲道,「既然他們喜歡等,那就讓他們在地牢外等著吧!傳我命令,在柳尋衣出來之前,不許他們擅自離開,也不許任何人給他們送吃的。我要讓他們餓著肚子,站在太陽底下好好反省!」
「那小妹她……」
「也不例外!」凌瀟瀟態度堅決地說道,「這丫頭越來越沒規矩,是該好好管教管教了!」
洛天瑾的眼中精光閃爍,似乎另有所思。突然,他向洛鴻軒問道:「軒兒,洵溱最近如何?」
「似乎……沒什麼異樣。」洛鴻軒稍稍一愣,繼而答道,「對柳尋衣的事,她好像毫無興趣,一路上沒聽她提過半句……」
「我問的不是柳尋衣。」洛天瑾擺手道,「我曾交代過你,要密切監視洵溱的一舉一動。你可察覺出,她最近有什麼異常?尤其是在八月初二之後。」
「沒有……」洛鴻軒眉頭緊鎖,緩緩搖頭道,「她和之前一樣,沒什麼異常。」
「對明年的武林大會,以及推舉武林盟主之事,也沒有任何反應?」
被洛天瑾再三追問,洛鴻軒不禁陷入猶豫,可他反覆思量,終究還是滿眼茫然地搖了搖頭。
洛天瑾神色一暗,問道:「八月初二當天,你在秦家武場親眼目睹一切。對於當日之事,你有何看法?」
「孩兒以為,沈老爺已成朝廷鷹犬,雖然他最後答應替我們修築論劍台,但也是萬不得已的選擇,所以此人……八成不可再信。」
洛天瑾緩緩點頭,又問道:「既然沈東善不可信,那你認為何人可信?」
「六大門派的掌門與爹相交莫逆,當日在秦家武場,他們與爹同仇敵愾,共同進退,實屬難得!孩兒以為……六大門派之人可以相信。」
「推舉武林盟主之事,你又有何見解?」
「眼下,蒙古人對大宋江山垂涎三尺,可謂亂世動蕩,時局艱辛。中原武林亦是覆巢之卵,朝不保夕。因此,推舉武林盟主,主持中原大局,乃是我們在迫不得已之下的唯一選擇!」
「南北分治,又當如何?」
「金復羽陰險狡詐,他想壓制爹,趁機拉攏六大門派。至於我們,是否應提早防範?甚至與河西秦氏多多親近。對金復羽的鬼蜮伎倆,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唉!」
不知為何,洛天瑾突然滿含失落地嘆息一聲,不等茫然無措的洛鴻軒追問,他卻興緻缺缺地微微擺了擺手,輕聲道:「沒事了!軒兒,你先下去吧!」
「是。」
洛鴻軒滿眼費解地望著神情落寞的洛天瑾,轉而又看向不明所以的凌瀟瀟,最終在凌瀟瀟的眼神安慰下,和洛棋一起離開後堂。
「瑾哥,你這是怎麼了?」似乎察覺出洛天瑾的反常,凌瀟瀟追問道,「你剛剛問軒兒他……」
「夫人,軒兒……唉!」
洛天瑾幾次欲言又止,終究化作一聲苦澀的嘆息,低聲道:「夫人,我剛剛只是想試試軒兒的眼光、心智和城府。只可惜,軒兒耳目閉塞,辨不明忠奸,識不破迷局,反而總是被表象所迷惑,不能洞悉秋毫,不能看破人心。他雖頗有天資,並且十分努力,但天賦與心智卻早早地陷入瓶頸,難以破繭成蝶。長此以往,我真的擔心……他將無法繼承賢王府這份偌大的基業……」
「瑾哥,軒兒年紀尚淺,城府不深也是人之常情……」
「夫人此言差矣!軒兒的年紀,比洵溱和柳尋衣都痴長几歲,可眼光與城府……卻與他們二人相差甚遠。」
「這……」
「軒兒天資聰穎,自幼博聞強記,可為何只有小聰明,而缺大智慧?」洛天瑾反問道。
「瑾哥的意思是……」
「缺少真正的歷練!」洛天瑾正色道,「軒兒自幼在你我的精心呵護下長大,他懂得再多,也不過是紙上談兵。他從未經歷過真正的生死考驗,從未在刀口上討過生活,從未為自己的錯誤抉擇,而付出血的代價。一言以蔽之:未知生,焉知死?歸根到底,是我們將他保護的太好了,以至於軒兒遇事太過自信,從而小覷了江湖的殘酷,以及人心的險惡。」
「所以瑾哥才試著放權,將府中的事情交由軒兒處置?」
「罷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對軒兒的歷練,也絕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說罷,洛天瑾神情一轉,繼而諱莫如深地笑道,「夫人此時可有興趣,陪我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
「地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