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魂斷天榕(一)
小僧一語驚醒夢中人,令這幾日忙於奔波,無暇他顧的湯聰頓時精神一振,隨之一抹難以名狀的驚詫之感,迅速湧入腦海。
其實,這三天湯聰一直覺的心有古怪,卻始終未能猜破端詳。此刻,被小僧一語道破,不禁茅塞頓開,恍然大悟。
隱隱然,一股徹骨寒意自湯聰心底悄然攀升。他一聲不吭地凝視著波仁的背影,右手悄無聲息地朝自己腰間的藏刀摸去。
「嗖!」
「啪!」
「額……」
就在湯聰欲要拔刀出鞘的瞬間,波仁的右手猛然向後一揮,湯聰忽覺胸口一痛,全身的穴道已被封住,愣愣地僵在火堆旁,再難動彈分毫。
「隔空點穴!」
滿心駭然的湯聰,下意識地發出一聲驚呼:「你非但會武功,而且還是個高手。」
「本來他不用這麼快死,無奈小和尚你偏偏自作聰明,早早地捅破這層窗戶紙,反而害死他。」
此刻,波仁說話的聲調和語氣,與之前的唯唯諾諾、柔聲細語截然不同,甚至是判若兩人。冷漠、詭譎、狠戾,是湯聰最大的感觸。
「非也。」小僧處變不驚,淡淡地回道,「縱使我不說,你也不會讓他活著離開天榕寺。如今,你自以為脫離險境,繼續留著湯施主已毫無用處,相反還會平添一個累贅。因此,殺他最好的時機就是今夜。不知小僧猜的對不對?」
「小師傅,你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明。」波仁對湯聰的震驚置之不理,目不斜視地盯著小僧,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能猜到他的結局,不知又能否猜出自己的命運?」
「小僧會安然無恙地回到布達拉宮。」小僧不卑不亢地微笑道,「你帶不走我。」
「是嗎?」波仁冷冷一笑,突然抽出腰間的匕首,直抵小僧的脖子,陰陽怪氣地問道,「現在呢?」
「你不會殺我。」小僧平靜依舊,心如止水。
「波仁,你到底是什麼人?」湯聰再也忍不住內心的困惑,叱問道,「你不是丁三爺的人嗎?現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難道……」
言至於此,湯聰的眼神陡然一變,錯愕道:「難道這一切都是丁傲的陰謀?玉龍宮出賣我們?」
「蠢材就是蠢材,死到臨頭依舊這麼愚蠢。」波仁將匕首從小僧的脖子上挪開,緩緩起身,轉而看向湯聰,輕蔑道,「柳尋衣留著你這種蠢材,豈有不敗的道理?」
「你說什麼?」湯聰恨的睚眥俱裂,五官猙獰,怒聲道,「你到底是誰?究竟想幹什麼?」
「我想做的事和你們一樣,拿到佛蓮子。」波仁手中把玩著匕首,漫不經心地回道,「之前我沒有得手,自然要讓你們替我出生入死。現在,你們已失去利用的價值。你命好,能安然無恙地活到今天。至於柳尋衣,如今吐蕃上下人人都在找他,人人都恨不能將其剝皮抽筋,想必他即使活著,也定然生不如死。」
「卑鄙!無恥!下賤!」湯聰破口大罵,「我們有眼無珠信錯了人,可你也休想得逞。我們不能得到佛蓮子,你同樣不能!」
「你……」波仁眉頭微皺,舉刀點指著湯聰的眉心,難以置信地呢喃道,「你是真愚蠢還是裝糊塗?莫非到現在,你還不知道佛蓮子在哪兒?」
「什麼?」
波仁此話,令湯聰不禁一愣。他迷茫地望著波仁,眉頭緊皺,苦思良久,轉而又將疑惑的目光轉向小僧,幾次張口,卻又不知該從何發問,只能欲言又止,屢屢作罷。
「不錯。」突然,小僧幽幽開口道,「佛蓮子即是小僧。小僧,便是佛蓮子!」
「什麼?」
此話一出,湯聰頓覺五雷轟頂,當頭一棒,心中五味陳雜,百般滋味,久久回不過神來。
「你是佛蓮子?佛蓮子竟然是個活生生的人……」湯聰滿眼驚奇地喃喃自語道,「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湯聰,你可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波仁饒有興緻地反問道。
「什麼身份?」
波仁笑道:「你即將變成一個死人,我不妨讓你死的明白些。其實,小和尚是轉世靈童,當世活佛。」
「轉世靈童?當世……活佛?」此刻,湯聰心亂如麻,思緒萬千,遲疑道,「他便是吐蕃八王口口聲聲要叩首膜拜的……活佛?」
「正是。」波仁道,「佛花為蓮,蓮心為子,『佛蓮子』,寓意密宗佛教中地位最重要的人,也就是轉世靈童。」
「這……」
「其實,他的身份並非不可告人的秘密,邏些城內你隨便找一個百姓,或許都知道『佛蓮子』即是轉世靈童。」波仁嘲諷道,「只不過,你們太蠢,不懂藏語,所以才會被我一直蒙在鼓裡。如果你早知道『佛蓮子』即是活佛,當初進入密室時就不會如此驚訝。」
「這不可能。」湯聰難以置信地連連搖頭道,「絕不可能。任無涯要佛蓮子做藥引,可他明明是個活生生的人……豈能做藥引?簡直胡鬧!」
「他究竟是不是藥引?我毫無興趣。」波仁冷笑道,「我的任務,只是將他帶回去交給玉龍宮。好了,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你已經全部知道,現在可以安心上路了……」
「等一下!」
不等波仁對湯聰痛下殺手,小僧突然開口道:「施主,螻蟻尚且貪生,你能否大發慈悲,放他一條生路?」
聞言,波仁眼神一動,嘲諷道:「怎麼?你想救他?你篤信的『生死由命、生既是死、死既是生』,難道只是一派胡言?」
「生死無常,自有定數。」小僧望著滿眼絕望的湯聰,不知為何?一向鎮定自若的他,此刻竟眼泛淚珠,大發悲憫之心,嘆息道,「小僧深知自己不能逆天改命,但緣分既然讓我遇到你們,小僧便要竭盡所能,減少你們之間的仇怨。施主,今生你若殺他,來世他必殺你,天理昭昭,因果循環,又是何苦?如若施主不棄,小僧願用自己這條性命,換湯施主一命,盼施主成全。」
小僧的話不僅令波仁一愣,同時令湯聰大感意外。
「小和尚,你瘋了嗎?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湯聰怒罵道,「生亦何歡,死亦何苦?老子闖蕩江湖幾十年,天天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我不怕死,更不用你替我去死!」
不知是不是被小僧和湯聰的赤誠所感動,波仁冷厲的眼眸中竟隱隱閃過一抹躊躇之色。
「施主……」
「不必多言。」波仁毅然打斷道,「我可以不親手殺他,但也絕不會放他離去。不如……這樣!」
話音未落,波仁突然刀鋒疾甩,數道勁氣瞬間自刀刃射出,將湯聰的手筋、腳筋全部挑斷。
鑽心劇痛,令湯聰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與此同時,他的額頭上也迅速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一縷縷殷紅的鮮血,順著湯聰的雙臂、雙腿汩汩地向外冒著,眨眼間已在湯聰身下匯聚成一汪血泊。
「罪過!罪過!施主,你……」
「住口!」
波仁喝斷小僧的勸誡,同時揮出一掌將小僧打暈,而後又將他裝進竹簍,背在身上。
波仁走到湯聰面前,漠然道:「我把你的生死交給天意,你若不想流血而死,便祈禱柳尋衣能快點來天榕寺救你。」
說罷,波仁的嘴角揚起一抹詭譎的微笑,繼而背著竹簍朝殿外走去。
「等等!」
湯聰強忍著手腳的劇痛,顫顫巍巍地問道:「讓我死個明白,你究竟是什麼人?」
面對湯聰的追問,波仁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口,既不回頭,也不搭腔。
「我是不聰明,但也不蠢。」湯聰發瘋似地獰笑道,「其實……你根本不是波仁,對不對?」
「你們早該聽過我的名字。」波仁頭也不回地答道。
「你……」
「記住我的名字,到閻王面前千萬別說錯。我是『九命無歸』,簡仲!」
……
半個月前。
邏些城西,八角藥鋪。
風雪之中,一人頭戴斗笠,身披蓑衣,風塵僕僕,遠道而來。
他進入八角藥鋪,如同到自己家一般,不等別人招呼,徑自坐在牆邊的破桌旁,不慌不忙地倒了一杯熱茶。
此時,櫃檯內站著一位年過四旬的中年漢子,生的其貌不揚,醜陋無比。
不等中年漢子上前詢問,不速之客已率先開口道:「天山的丁三爺派我來,找八角藥鋪的掌柜,波仁。」
聞言,中年漢子稍稍一愣,隨之眼中泛起一抹難以名狀的狂喜之色。
他連滾帶爬地跑出櫃檯,激動的眉飛色舞,手舞足蹈,聲音中難掩內心的無比亢奮,連忙答應道:「五年!整整五年!我終於把你等來了。丁三爺吩咐過,只要幫你完成大事,我便能離開吐蕃,回到中原。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哈哈……」
「既然知道我會來,便應該知道我的來意。」不速之客淡淡地說道,「佛蓮子在哪兒?如何才能拿到?」
「回少俠的話,佛蓮子其實是轉世靈童,也就是吐蕃的在世活佛,不過他現在被吐蕃八王軟禁在布達拉宮的密室中,難獲自由。」波仁忙不迭地回道,「你放心!我早已打探清楚,正月初一布達拉宮會舉行朝聖儀式,到時八王齊聚,打開密室,將活佛請出來。」
「我如何能混入布達拉宮?」
「北嘎達盟!」波仁邀功似的一股腦地介紹道,「藏王措丹為召集好手參加北嘎達盟,在城東開了一個藏王斗場,只要你能連贏十場,定能得到措丹重用。正月初一便可順理成章地進入布達拉宮。嘿嘿……」
「聞名不如見面。不如你帶我去見識見識?順便和我說說有關吐蕃八王的事。」
「沒問題,少俠只管問,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哈哈……」波仁滿臉堆笑,對不速之客點頭哈腰,極盡諂媚之能事。
「波仁掌柜,還請頭前帶路。」
「好說!好說!嘿嘿……敢問少俠怎麼稱呼?」
「在下簡仲。」
「哦!原來是簡少俠,失敬!失敬!」
「你獨自一人在邏些城生活了五年?」
「之前藥鋪里還有個老頭,可惜去年冬天感染風寒,沒熬住,死了。簡少俠,邏些城有好多奇聞異事,我這兩天慢慢告訴你。」
「有勞!」
「應該的!應該的!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