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彌天大錯(四)
日上三竿,喧囂漸息。
此刻,柳尋衣的別院已被崆峒派弟子團團圍住。荀再山橫刀立於院門之外,一雙冷厲的眸子死死盯著院中束手無策的柳尋衣幾人。
傷勢稍緩的洛鴻軒如泄氣的皮球,癱坐在門外石階上,身體有氣無力地委靠於門框。目光空洞,面無表情,對旁人的勸慰亦是毫無反應,彷彿丟了三魂七魄。
凌青、許衡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幾次欲言又止,終究化作聲聲嘆息,二人的臉上皆是說不出的糾結複雜。
心煩意亂的林方大在院中來回踱步,不時頓足捶胸,口中碎碎念叨,以宣洩內心的躁動。
廖氏兄弟等人持刀攜劍,於院門內一字排開,與門外的崆峒弟子形成對峙之勢。
柳尋衣一言不發地坐在石桌旁,眼神飄忽不定,心緒雜亂無章。
「不等了!」
七竅冒火的林方大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煩悶,嚷嚷道:「公子與其坐在這兒等死,不如主動向府主負荊請罪。」
「大哥,你以為府主不知道公子在這兒嗎?」柳尋衣苦笑道,「府主心如明鏡,卻遲遲不肯現身。因為他還沒想出妥善的對策。」
「還用想嗎?」林方大詫異道,「當然是不惜一切代價保住鴻軒!」
「談何容易?保住公子如何向崆峒派交代?」凌青反問道。
林方大一愣,猶豫不決道:「那怎麼辦?總不能把鴻軒交出去吧?府主就他一個兒子,誰出事他也不能出事。」
「可公子已經出事了。」許衡無奈道,「玷污女子清白,莫說對方是崆峒派大小姐,即便是尋常民婦,此事也不可能不了了之。」
「這……」林方大急的抓耳撓腮,卻又想不出半點法子,最終揮拳朝自己的腦袋狠狠一砸,怒聲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就這樣乾等著?真他媽憋屈!」說罷,林方大眼神一瞪,怒喝道,「不等了!我去向府主問個明白。」
「崆峒派弟子已將這裡團團圍住,你出的去嗎?」
「這裡是賢王府,老子不信他敢攔我……」
「不可亂來!」
柳尋衣打斷幾人的爭論,勸誡道:「此事干係重大,牽連甚廣,我們現在的一舉一動皆要萬分謹慎,當心橫生枝節。」
「可是……」
「柳門主、林門主、凌門主、許門主!」
突然,洵溱的聲音自院外響起,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洵溱?」柳尋衣衝出院門,激動道,「可是府主到了?」
洵溱搖頭道:「洛府主讓你們護送洛公子去後堂……」
「不能去!」
話音未落,荀再山突然橫刀攔住洵溱的去路,冷聲道:「掌門有令,洛鴻軒哪兒也不能去!」
「放肆!」林方大怒道,「北賢王召公子相見,你豈敢阻攔?」
「北賢王是你們的主子,但不是我的!」荀再山心如鐵石,絲毫不受威脅。
「你……」
洵溱揮手打斷林方大的駁斥,轉而向荀再山解釋道:「你不讓洛公子去後堂說清一切,洛府主如何還鍾離掌門和鍾離姑娘一個公道?你在此多耽誤一刻,你家掌門便多等一刻,你家小姐便多痛苦一刻。我只負責傳話,至於讓不讓他們去,閣下自己決定。」
「不錯!」柳尋衣接話道,「時才,鍾離掌門已忍讓一步,荀師兄又何必咄咄相逼?洛府主不是神,若不讓他當面問訊昨夜的來龍去脈,他如何能查明事情的真相?又如何能給出一個滿意的交代?我想,你也不希望鍾離姑娘受辱一事,最終稀里糊塗的收場。」
似是被洵溱和柳尋衣的話所動搖,荀再山猶豫片刻,方才勉為其難地點頭應道:「去可以,但我要率人跟著。」
「隨你!」
林方大頗為不耐地答應一聲,凌青、許衡迅速架起失魂落魄的洛鴻軒,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後堂走去。
後堂外,蘇堂攔下荀再山的去路,告訴他只能在堂外監視,不能登堂入室。荀再山心中不忿,但礙於北賢王的威嚴和當下的處境,只好被迫答應。
後堂內,面色鐵青的洛天瑾坐在桌旁,怒火中燒,一言不發。
面色糾結的凌瀟瀟陪坐一旁,同樣神情懊惱,一聲不吭。
此刻,賢王府七雄如數到場,默默地站在一旁,一個個躊躇不決,進退狐疑。
心神不寧的洛凝語站在門口,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出言撫慰。
後堂一派肅穆,靜如死寂。一股看不見、摸不著卻又實實在在的壓抑之氣,悄然瀰漫在空氣之中,壓的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府主,公子來……」
「進來!」
蘇堂的傳報聲剛一出口,洛天瑾一聲斷喝,陡然將其後面的話生生噎了回去。
緊接著,在柳尋衣等人的陪同下,神鬱氣悴的洛鴻軒邁著顫顫巍巍的步子,緩緩出現在洛天瑾面前。
「見過府主……」
「你們幾個滾到一旁候著!」
洛天瑾語氣不善地打斷柳尋衣幾人的施禮,同時一指被人攙扶的洛鴻軒,訓斥道:「難道你沒長骨頭嗎?」
面對如此氛圍,柳尋衣幾人哪敢忤逆?紛紛退避一旁,滿眼緊張地望著驀然起身的洛天瑾,縱然有心圓場,此刻也不敢冒然開口。
洛鴻軒在洛天瑾銳利的眼神注視下,不禁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戰戰兢兢地輕喚道:「爹,孩兒……」
「啪!」
話未出口,洛天瑾突然揚手,狠狠打了洛鴻軒一記耳光。聲音之響,令堂外的荀再山等人聽的一清二楚。
這一巴掌力道極大,登時將猝不及防的洛鴻軒打翻在地,口鼻溢出一股股殷紅的鮮血,臉頰上漸漸浮現出五道深紅的指印。
「嘶!」
突如其來的掌摑,不僅令洛鴻軒腦袋一懵,同時令堂中其他人大驚失色。凌瀟瀟和洛凝語更是情不自禁地發出一道驚呼,看向洛鴻軒的眼中不禁湧現出一絲憐憫之色。
「我洛天瑾活了大半輩子,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可從未在自己家中被人壓的抬不起頭來!」洛天瑾怒從心起,惡向膽生,伸手點指著聲淚俱下的洛鴻軒,叱責道,「卻不料,我竟然生出你這般不孝子,做出卑鄙下流的醜事。毀我清譽,辱我家聲,簡直喪盡天良,豬狗不如!」
言至於此,洛天瑾怒氣更盛,猛然抬腳朝洛鴻軒的胸口踹去,頓時又將其踹翻幾個跟頭。
「夠了!」
凌瀟瀟心疼兒子,趕忙衝到近前,展開雙臂死死護住洛鴻軒,慍怒道:「事已至此,難道你想打死他不成?軒兒可是我們的親骨肉,是唯一能替你洛家延續香火的人。你若把他活活打死,又如何對得起洛家的列祖列宗?」
「我寧可絕後,也不願留著這個畜生糟踐洛家的聲譽!」洛天瑾冷聲道,「夫人,我們也有女兒,理應設身處地的為鍾離掌門著想。如果這種事發生在語兒身上,你我又是什麼心情?不孝子犯下滔天罪行,難道你不覺得羞恥嗎?」
「我不管!」凌瀟瀟倔強道,「總而言之,誰敢動我兒子一根汗毛,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瑾哥,你若執意打死軒兒,便先打死我吧!」
「你……」洛天瑾怒極而笑,連連點指著護子心切的凌瀟瀟,氣急敗壞地說道,「真是慈母多敗兒!正因你從小寵著他、慣著他,方才讓他色膽包天,為所欲為……唉!」
「府主,公子的品性我等有目共睹,他天生一副俠義心腸,自幼耿直善良,又豈會故意做出辱人清白之事?」謝玄猶豫再三,率先開口勸道,「此事萬分蹊蹺,一切等找到狄陌后再做定奪不遲。」
「什麼?」
柳尋衣聞言大驚,狐疑道:「難道黑執扇不在府中?」
鄧長川道:「此事一出,府主第一時間派我去找狄陌,可結果卻……撲了一空。」
「撲了一空?」洵溱黛眉微蹙,若有所思地問道,「鄧五爺的意思是……狄陌跑了?」
「他房間乾淨,床褥整齊,儼然一夜未歸。」鄧長川點頭道,「昨夜公子醉的不省人事,究竟發生什麼,又如何進入鍾離姑娘房間,恐怕……只有狄陌一人知曉。」
柳尋衣沉吟道:「依公子描述,他酒醒之後燥熱難耐,慾火焚身。此癥狀與身中合歡散頗為相似,會不會……」
「非但如此,昨夜有人在鍾離掌門的房間散布迷煙,儼然有備而來。」黃玉郎分析道,「我猜此事十之八九是狄陌所為。」
「不可能!」洛天瑾眉頭緊鎖,難以置通道,「狄陌追隨我十幾年,對我忠心耿耿,別無二心,豈會做出這種事?」
「黑執扇近來悶悶不樂,鬱鬱寡歡,會不會……與此事有關?」凌青大膽揣度。
「無論如何,我已派人四處追查狄陌的下落,希望能在日落之前將其找到。」鄧長川嘆道,「如果找不到狄陌,崆峒派一定不會放過公子。」
慕容白擔憂道:「即便找到狄陌,只怕崆峒派也不會輕易放過公子。畢竟,昨夜傷害鍾離姑娘的人是……」
鄧泉遲疑道:「如果真是合歡散,公子也是情非得已……」
「這種事,雖說情非得已,但……」謝玄無奈道,「但公子能記得昨夜發生的事,足以證明他當時並非完全失去理智,因此……」
「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在合歡散的促使下,面對一個衣著單薄、嬌艷欲滴的大美人,想必是男人都會把持不住。正人君子柳下惠也只能坐懷不亂,你讓他服下合歡散后再試試?想必同樣慾火難擋!」林方大辯解道,「公子年輕氣盛,血氣方剛,一時衝動也是人之常情……」
「胡說八道!他若心無邪念,豈能一時衝動?」洛天瑾怒斥道,「鍾離姑娘並非尋常女子,她自幼練得一身武藝,雖然算不上高手,但也絕非庸才。若逆子真的失去心性,早已被她一掌打昏,最不濟也能逃出房間大聲呼救,又豈會被他玷污?這個混賬東西懂得利用自身的武功克制鐘離姑娘,卻不知克制自己的獸慾?他昨夜不是沒有選擇,而是不想選擇。他完全可以暫時忍耐,甚至主動離開鍾離姑娘的房間,但他沒有!他選擇放縱自己的慾望,藉機大行禽獸之舉,根本是居心不良,心懷叵測。」
「瑾哥,你將軒兒奚落的一無是處,究竟意欲何為?」凌瀟瀟越聽越不對勁,下意識地追問道,「難不成……」
「不錯!我要將這個畜生交給崆峒派,任由鍾離掌門處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