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魂斷唐州(二)
「大言不慚,狂妄至極!」
狄陌被柳尋衣的挑釁徹底激怒,腳下一跺,登時將石磨震碎,身形如離弦之箭般朝柳尋衣撲去。
「鏗鏗鏗!」
眨眼間,柳尋衣與狄陌已戰成一團。劍影霍霍,你來我往,打的好不熱鬧。
此時,狄陌如瘋如痴,不顧一切地朝柳尋衣發起猛攻,劍勢如狂風暴雨,寒光似雷霆閃電,一道道強橫的劍氣如風捲殘雲般四射而出,將破院內的一切衝擊的七零八落,狼藉不堪。
柳尋衣在狄陌的瘋狂攻勢下,仍保持鎮定,不急不慌,出劍從容,攻防有序。
「你用的是什麼劍法?」狄陌越打越心驚,他發現無論自己如何變招,卻始終無法破開柳尋衣的防禦。反觀柳尋衣,總能找出自己的破綻,一擊命中。
短短三十回合,狄陌已是傷痕纍纍,氣喘吁吁。柳尋衣卻是氣定神閑,毫髮無傷。
「相思斷魂劍!」
「相思斷魂……」聞言,狄陌的眼神陡然一變,驚詫道,「是府主的獨門劍法?」
「是。」
「難怪你的武功能一日千里,原來是得到府主真傳。」狄陌冷笑道,「我追隨他十幾年,從未受過如此厚待。柳尋衣,你的命可真好!」
「我的武功愈發精進,而你斷臂后卻是實力大減。此消彼長,今夜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柳尋衣勸道,「你若束手就擒跟我回去,也許能多活幾天。」
「笑話!」狄陌仰天大笑,獰聲道,「跟你回去?下場只會比死更加凄慘!賢王府究竟有多少酷刑能讓人生不如死,你我皆心知肚明。」
「說出你背後的人,府主或許能念在十幾年的情分上饒你一命……」
「異想天開!」狄陌輕蔑道,「如果洛天瑾是善類,豈會有今時今日的成就?難道他沒有教過你『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對敵人的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忍。」
「你……」
「少廢話,看招!」
大喝一聲,狄陌再度揮劍朝柳尋衣殺來,態度之堅決,眼神之陰狠,全無還轉餘地。
「冥頑不靈!」
柳尋衣手腕一抖,劍鋒「鏗鏘」一震,使出一招「紅葉傳情」,登時將狄陌的寶劍挑開。緊接一招「望影揣情」,直刺身在半空,猝不及防的狄陌。
此劍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忽而慢如龜走,忽而快若流星,令人眼花繚亂,防不勝防。
「噗!」
一聲輕響,劍尖狠狠刺入狄陌的肩頭,將其肩胛骨生生洞穿。鑽心劇痛令狄陌慘叫一聲,身體如斷了線的風箏似的倒飛而出,重重地砸在一扇院牆上。
頃刻間,院牆塌落,將滿身血污的狄陌埋在一片破磚爛瓦之下。
「呼!」
夜風輕拂,塵埃落定,露出柳尋衣那張凝重而複雜的臉龐。一雙漆黑的眸子死死盯著面前的廢墟,眉宇間湧現出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唏噓之意。
他與狄陌雖相識不久,但好歹共事一場,也曾留下不少難忘的回憶。
昔日的稱兄道弟,生死與共,而今化作夢幻泡影,人走茶涼,一去不返。
若說柳尋衣對狄陌毫無感情,那是自欺欺人。昨日抵足而眠的兄弟,今天變成你死我活的對手,這種難以名狀的複雜滋味,令其百感千愁,五味陳雜。
「咳咳……」
伴隨著一陣猛咳,奄奄一息的狄陌掙扎著從廢墟中爬出,蓬頭垢面,灰頭土臉,狼狽的沒有一絲尊嚴。
柳尋衣將寶劍甩在身側,在狄陌似喜似悲的眼神注視下,一步步朝他逼近。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我輸了,你動手吧!」狄陌放棄反抗,決意慷慨赴死。
行至近前,柳尋衣將劍鋒抵在狄陌的脖子上,問道:「你還有什麼遺言?」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狄陌苦笑道,「我孑然一身,無牽無掛。」
「你的家人何在?」柳尋衣又問道,「我可以讓他們替你收屍……」
「家人?」狄陌眼神一暗,反問道,「若有家人,又豈會在血雨腥風中度日?」
「原來你也是孤兒……」柳尋衣喃喃感慨道。
「柳尋衣,念在你我相識一場的份上,煩請給我一個痛快!」
「你背後的人過河拆橋,見死不救,你為何保他?」柳尋衣面露躊躇,吞吞吐吐地說道,「你若肯說出幕後主使,我……今夜放你一馬。」
「不可能!」狄陌搖頭道,「我已經做過一次叛徒,不可能再做一次。」
說罷,狄陌雙眼一閉,不再理會柳尋衣。
愁腸百結,終究化作一聲無盡嘆息。柳尋衣目不斜視地望著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狄陌,幽幽點頭道:「一路走好……」
話音未落,柳尋衣的手腕陡然一翻,鋒利無比的劍刃瞬間割斷狄陌的咽喉,令其嗚呼一聲,當場殞命。
殷紅的鮮血順著狄陌的傷口「汩汩」外冒,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將這堆廢墟染成一片深紅。
月光之下,柳尋衣割下狄陌的腦袋,將無首之屍悉心安葬,而後匆匆離開破院。
片刻之後,院外忽然閃出一人,行如鬼魅,無聲無息。
他先看了看狄陌的墳冢,轉而又將深邃的眸子投向漸行漸遠的柳尋衣,嘴角微微揚起一絲詭譎的笑容,隨之身形一晃,再度消失在黑暗之中。
……
五月二十三,深夜,賢王府。
「府主,米忠的後事已經安排妥當,賞銀足夠他父母妻兒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書房中,滿眼疲憊的謝玄向洛天瑾回稟近日發生的種種事宜。
「讓米忠做替死鬼,實乃迫不得已,委屈他了。」洛天瑾若有似無地點了點頭,輕聲道,「他的家人日後要好生照料,不得怠慢。」
「是。」謝玄話鋒一轉,又道,「柳尋衣已將狄陌的人頭帶回來,狄陌親口承認,公子與鍾離姑娘之事,正是他一手所為。但是……他至死都不肯說出幕後主使。」
「意料之中。」
一提起狄陌,洛天瑾不禁眼泛失落,心如刀絞。
「一個潛伏在我身旁十幾年而不露破綻的內奸,又豈會輕易供出自己的主子?這麼多年,我竟然一直沒有察覺狄陌的古怪。我真是瞎了眼,竟然相信一個內奸對自己忠心耿耿。呵,此事若宣揚出去,讓我如何自處?又讓賢王府顏面何存?重用一個隨時想置我於死地的內奸,不僅讓他執掌下三門,而且還差點擢升他為府中第八雄……我洛天瑾遇人不淑,識人不明,善惡不分,親疏不別,已經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愚夫蠢漢,淪為天下人的笑柄……」
「只怪狄陌藏的太深,府中上上下下皆視其為忠勇之士。」謝玄嘆道,「我真正擔心的並非狄陌,而是他在府中潛伏的十幾年,究竟向外散出多少消息?那幕後之人……又知道我們多少秘密?」
「不!」洛天瑾緩緩搖頭道,「這仍不是最可怕的。」
謝玄臉色驟變,忙道:「請府主賜教。」
「真正可怕的是,在賢王府內、在你我身邊……究竟還藏著多少心存不軌的內奸?」
洛天瑾一語中的,令謝玄的臉色瞬間變的難看至極。
「府主懷疑……狄陌只是一個引子,在他後面還有更大的陰謀?」沉思良久,謝玄方才猶豫不決地緩緩開口。
「這是自然。」洛天瑾沉吟道,「但你不要忘記,這些內奸可以來自同一地方,也可以來自不同地方。」
「嘶!」
洛天瑾絕非危言聳聽,他的話猶如當頭一棒,令謝玄幡然醒悟,遲疑道:「不知府主對狄陌背後的人……可有猜想?」
「有。」
「誰?」
「金復羽。」洛天瑾一針見血,直言不諱,「在吐蕃、在江州,金劍塢連番失利,此人睚眥必報,豈會毫無動作?只散播我和蕭芷柔的流言蜚語,如此平淡無力的報復,絕不是金復羽的性格。你不妨回想一下,當初因為驚風化雨圖一事,金復羽是如何報復我們的?借『琴魔舞妖』之手除掉小王爺,逼我們與汪緒統決裂,而後向蒙古朝廷告密,險些置我們於萬劫不復之地……這才是金復羽的真正手段,絕非三兩句無關痛癢的流言可以媲美。」
「莫非……流言蜚語只為吸引我們的注意,而真正的殺招是狄陌?金復羽為了報復,不惜動用一個潛伏十幾年的內奸,值嗎?」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十幾年也好,幾十年也罷,皆是等待一個機會,一個稍縱即逝的絕佳機會。」洛天瑾幽幽地說道,「端午之宴,便是狄陌動手的最好時機。利用軒兒、鍾離姑娘挑起賢王府與崆峒派的矛盾。尤其是滿門賓客,眾目睽睽,讓這件醜事想瞞也瞞不住。如此陰毒的一招,卻令他們收穫奇效。今時今日的結局,恐怕金復羽也沒能料到。他這步棋,走的又准又狠……」
言至於此,洛天瑾的眼中陡然爆發出一抹徹骨寒意,咬牙切齒地說道:「斷人子孫,何其歹毒?此仇不報,我洛天瑾誓不為人!」
「府主息怒,眼下一切都只是揣測……」
「砰、砰砰!」
突然,房門被人敲響,打斷洛、謝二人的密談。
「誰?」
「府主,我是蘇堂。」
「何事?」
「府主命我派人暗中跟蹤老賈,現已查明他的去處。」
聞言,洛天瑾和謝玄登時精神一振,臉上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一抹凝重之色。
「是哪兒?」
「靜江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