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中元風波(一)
七月十五,中元節,俗稱「鬼節」。
「砰、砰砰!」
天光初亮,柳尋衣的房門突然被人敲響。
「誰?」
「傷門門主凌青,求見黑執扇!」
「吱!」
伴隨著一聲輕響,房門順勢而開。睡意惺忪的柳尋衣見凌青行色匆匆,不禁眉頭一皺,狐疑道:「何事?」
「稟黑執扇,傷門弟子剛剛在後巷發現一輛來歷不明的馬車。」
後巷,是指賢王府後門外的一條暗巷。由於地處偏僻,平日里人煙罕至,因此賢王府並未派人日夜看守,只在每日的早、中、晚分別派人巡視一次。
「馬車?」柳尋衣一頭霧水,茫然道,「什麼馬車?」
「其實,馬車並無不妥,但馬車上的東西卻十分古怪。」凌青解釋道,「它是……是……」支支吾吾半晌,也未能說出下文。
「是什麼?」
見柳尋衣面露不耐,凌青索性改口道:「在下說不清楚,黑執扇且隨我來,一看便知。」
懷著滿心好奇,柳尋衣來到後巷,見巷中停著一輛馬車,車上的東西丈長尺寬,頗為宏大,但卻被紅綢遮蓋的嚴嚴實實,紅綢外被鐵索連環緊緊勒住,常人根本無法解開,亦無法掀開紅綢查驗裡面的東西。
此時,鐵鏈上掛著一張紅底黑字的封條,上寫六個大字「敬北賢王笑納」。
一見此物,柳尋衣不禁一愣,詫異道:「這是什麼東西?」
凌青苦笑搖頭,道:「不知道。發現它的時候便是這樣,尋不到半點人影,想必是昨夜被人放到這兒的。」
柳尋衣稍作思量,上前細細打量一番,同時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味道,而後用手輕輕拍打幾下,紅綢內登時發出一陣「砰砰砰」的沉悶響聲。
「好像是木頭。」柳尋衣沉吟道,「沒有硝石、硫磺的氣味。」
「黑執扇的意思是……」
「派人封鎖後巷,以防有詐。」柳尋衣吩咐道,「我去稟告府主,請他定奪。」
「遵命!」
半個時辰后,姍姍來遲的洛天瑾在謝玄、江一葦等人的陪同下,緩緩走出後門。
「就是它?神神秘秘,故弄玄虛。」洛天瑾目光平淡地望著馬車,低聲道,「尋衣,把鐵鏈打開,看看裡面是什麼東西?」
「是。」
柳尋衣推劍出鞘,腳下一頓,身形衝天而起。
半空之中,連揮數劍,無極劍與鐵鏈狠狠碰撞,發出一陣「鏗鏗蹡蹡」的響聲。轉瞬間,鎖鏈崩開,「嘩啦啦」地散落一地。
見狀,凌青、許衡迅速上前,一人拽著一角,同時向下一抻,偌大的紅綢順勢滑落,一尊漆黑如墨的龐然大物,漸漸呈現在眾人面前。
「嘶!」
眾人定睛觀瞧,不約而同地猛吸一口涼氣。馬車上,赫然是一口冷冰冰的棺材。棺材上還擺放著一尊牌位,一套壽衣。
然而,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黑漆漆的牌位上,竟題著「洛鴻軒之位」五個橫平豎直的金色大字。
「這……」
一見此物,在場之人無不怛然失色,滿心驚愕。
「柳尋衣,你這混賬!竟敢拿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驚擾府主,該當何罪?」
江一葦一聲怒斥,令柳尋衣腦袋一懵,全身的血彷彿瞬間變的冰涼。
洛天瑾臉上的柔和之色漸漸消融,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難以名狀的慍怒。
「府主,我……」
不等柳尋衣開口辯解,面沉似水的洛天瑾突然打斷道:「誰送來的?」
「這……在下不知。」柳尋衣勉為其難地回答道。
「什麼時候出現的?」洛天瑾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著棺材,語氣陰沉的嚇人。
柳尋衣苦澀無比,卻又不敢不答,只能硬著頭皮回道:「在下……也不知道……」
「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這黑執扇是幹什麼吃的?」
話音未落,洛天瑾陡然暴喝一聲,登時將在場所有人驚的心頭一顫,齊齊跪倒在地。
柳尋衣渾身戰慄,汗如雨下,跪在地上屏息凝神,掩面失色,根本不敢直視洛天瑾那雙欲要殺人的眼睛。
「府主息怒!」謝玄伺機勸道,「此物來的蹊蹺,也不能全怪柳尋衣他們。」
「用如此惡毒的法子詛咒軒兒,無論是誰?我一定要他不得好死!」洛天瑾的聲音由於內心的憤怒,變的有些顫抖,「柳尋衣,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限你一天之內把罪魁禍首找出來!如若不然,這副棺材就是你的歸宿。」
「是……」
柳尋衣的額頭上溢滿豆大的汗珠,面對這種無妄之災,他才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何為「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走!」
洛天瑾怒不可遏,拂袖而去。留下心有餘悸的眾人,跪在地上,久久緩不過神來。
……
日上三竿,凌青奉柳尋衣之命,率弟子奔走於洛陽城的四座城門,將守衛統領全部帶回賢王府。
東堂內,四名城軍戰戰兢兢地站在柳尋衣面前,七嘴八舌地解釋道:「柳爺,近一個月,絕對沒人運送這種棺材進城。除非……他們沒走城門,從天上飛進來……」
「少他媽廢話!」許衡喝斥道,「黑執扇問你們什麼,你們便回答什麼。多餘的話,一個字也不必說!」
「那是!那是!」年紀最長的城軍趕忙答應道,「柳爺,您知道我們辦事的規矩,若真有人運送這麼大的東西入城,我們不可能不收城稅,更不可能不開棺查驗。剛才我們仔細詢問過所有弟兄,確實沒人見過這種東西……」
話音未落,他又連忙舉手起誓:「小老兒對天發誓,字字無虛。再者說,我們將軍與北賢王是朋友,弟兄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在您面前撒謊……」
「行了!」柳尋衣若有所思地擺手道,「辛苦幾位跑一趟,稍後領幾錠銀子,洛府主請兄弟們喝茶。」
「多謝柳爺!」四名城軍聞聽意外之財,頓時喜笑顏開,眉飛色舞。
「凌青,送客!」
城軍走後,柳尋衣將別有深意的目光投向許衡,幽幽地說道:「棺材不是來自城外,則一定來自城內。許大哥,你率人走訪洛陽城內所有的棺材鋪,挨家挨戶地查,八成能找到線索。」
「我這就去辦!」
許衡欣然允諾,火急火燎地離開東堂。
「我也去!」見凌青和許衡皆有差事,身為驚門之主的洛凝語再也按耐不住,主動請命道,「人多好辦事,也能查的快些。」
柳尋衣稍作猶豫,點頭道:「讓廖川、廖海陪著,多帶些人手,你和許大哥分頭行事。」
「遵命!」
……
中午,北城許氏棺材鋪。
得知洛凝語一行的身份和來意,鋪里的夥計趕忙奉茶招待,自己則一溜煙地跑去後院通稟掌柜。
「小姐……」廖川剛一開口,忽覺洛凝語面有不悅,趕忙改口道,「門主,咱們和許門柱商定,他去東城打探,我們去西城打探,最後來北城匯合。為何你直奔這裡?我們放棄西城的棺材鋪不查,萬一出現紕漏……」
「笨!」洛凝語端起茶杯,胸有成竹地笑罵道,「你們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三思而後行』?洛陽城地廣人多,大大小小的棺材鋪少說幾十家,許衡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撞,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找到線索?」
「門主的意思……」
洛凝語不答反問:「我問你們,後巷出現的棺材是什麼材質?」
「這……」廖川、廖海一臉茫然,面面相覷。
「沒見識!」洛凝語撇嘴道,「棺材由上等檀木打造。」
「那又如何?」
「上等檀木價值不菲,極為珍貴,絕非尋常百姓所能企及。因此,一般的棺材鋪沒有這種木料。在洛陽城,能打造檀木棺材的鋪子屈指可數。其中,又數北城的許氏棺材鋪最為出名。」
洛凝語的一番解釋,令廖氏兄弟茅塞頓開,本來心中還對她有所懷疑,此時已佩服的五體投地。
「本姑娘雖然武功不高,但勝在見多識廣。」洛凝語煞有介事地吩咐道,「記住,凡驚門弟子,切忌莽撞行事,凡事三思而後決。你們閑來無事多看看書,長長見識,勝過舞刀弄槍,打打殺殺。」
「是。」
「哎呀呀!洛小姐大駕光臨,小的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說話的功夫,一陣急促而略帶哭腔的聲音陡然自後院傳來。
緊接著,一位相貌精明的中年男人,一路小跑地迎到近前,對洛凝語點頭哈腰,極盡諂媚之能事,而後故作難以置信的悲慟模樣,低聲問道:「洛小姐今日前來,可是府上……」
「呸呸呸!」洛凝語啐道,「我找你不是買棺材,而是打聽一個人。」
「哦!」掌柜如釋重負般鬆了一口氣,展顏笑道,「無事便好!無事便好!不知洛小姐想打聽誰?」
「上等檀木,七尺三寸,黑漆金縫。除此之外,還有八寶壽衣、蟲魚衾、松木牌。」洛凝語一字一句地說道,「掌柜的可有印象?」
「這……」
「一口上好的檀木棺材,寸木寸金。你這店裡一年半載也賣不出三五口,別說你不記得?」不等掌柜開口,洛凝語別有深意地補充道,「我不妨坦白告訴你,買這口棺材的人得罪了賢王府,我爹指明找他。如果你不想惹禍上身,便實話實話,這口棺材究竟是何人所買?」
聞言,掌柜的臉色驟變,瞬間換上一副義憤填膺的惱怒面孔,嚷嚷道:「洛小姐息怒,您說的檀木棺材正是出自小店。那買主陰陽怪氣,一看就不像好人,真是反了他狗娘養的,竟敢得罪洛府主。您問!您隨便問!我說!我什麼都說!」
此言一出,洛凝語不禁與廖氏兄弟對視一眼,三人的眼中不約而同地湧現出一抹激動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