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月下白衣(二)
「戲弄我?」
秦苦一刀劈空,不禁惱羞成怒,腳下一頓,登時將地面跺出一個凹坑,碩大的身體如入海蛟龍般靈活敏捷,瞬間倒飛而出,在半空連翻數周,一道銀光如流星閃電般直劈東側的一面院牆。
此刻,白衣男子正優哉游哉地立於院牆之上。
「臨危不亂,反應倒是挺快。」
白衣男子饒有興緻地點評著秦苦的武功,可他話音未落,一陣罡猛的刀風已然衝破半空,直逼他的面門。
霎時間,整扇院牆轟然崩塌,磚石土礫四分五裂,眨眼變成一堆廢墟。
然而,不知何時?白衣男子的身影已掠至院落西側,笑盈盈地望著再度撲空的秦苦。
「你是猴子嗎?就知道鑽來鑽去,有種和老子明刀明槍地打一場?」
白衣男子索然無味地搖頭道:「憑你慢慢吞吞的身法,有何資格與我交手?」
聞言,秦苦小眼一瞪,不服氣地叫囂道:「老子不拿出點真本事,你當我是吃素的?」
「不會!」白衣男子戲謔道,「看你膘肥體壯,大腹便便,料想平日一定不喜歡吃素。」
「算你識貨!」
此時,秦苦不再急著追擊白衣男子,而是站在廢墟中,一邊晃動著自己圓不隆冬的大腦袋,一邊伸展著四肢,儼然在活絡筋骨。
「尋衣,你只管在一旁歇著,看老子如何教訓他。」不等柳尋衣開口,秦苦已斬釘截鐵地說道,「若連一個小小的蟊賊都收拾不了,武林大會我也甭去了。趁早滾蛋,省的丟人現眼。」
白衣男子似乎很認同秦苦的言論,一個勁地點頭,一副鄭重其事的「耿直」模樣,在秦苦眼中無異於挑釁,真是越看越氣。
柳尋衣望著這對兒鬥氣冤家,一時哭笑不得,不知所言。礙於秦苦的顏面,他不便冒然出手,於是縱身躍上樹梢,優哉游哉地看起戲來。
「胖子,好了沒有?」白衣男子頗為不耐地催促道,「這麼半天,大象也能跑了。」
「你儘管挖苦老子吧!等我打的你滿地找牙,跪地求饒的時候,你可千萬別哭。」秦苦伸展雙臂,扭動腰肢,身上的關節咔咔作響。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調侃道:「你也別哭。」
「接招!」
突如其來的一聲斷喝,似乎聲音尚未傳至白衣男子的耳畔,神出鬼沒的長空刀已經破風而出,詭異地落在白衣男子的頭頂。
「好快!」秦苦此招,令柳尋衣震驚無比,下意識地感慨道,「秦兄的武功遠勝從前,『玄水下卷』果然名不虛傳。」
此刻,白衣男子的戲謔之意終於漸漸收斂,雙瞳猛然一凝,身形瞬間側立,伴隨著「嗖」的一聲輕響,凌厲逼人的長空刀順勢而下,幾乎擦著白衣男子的鼻尖呼嘯劈落。
「噌!」
說時遲,那時快。秦苦一招失手,竟不假思索地手腕一翻,長空刀斜揮而上,又是一記殺招。
「鏗!」
然而,白衣男子未再閃避。不知何時?他手中竟憑空多出一把彎刀,徑直迎上秦苦的長空刀。利刃相撞,火花迸射,同時爆發出一陣驚天巨響。
「鏗鏗鏗!」
雙刀一觸即分,二人誰也沒有多餘的動作,幾乎同時向對方發起新一輪的猛攻。
一時間,破院中金戈鐵鳴,刀影重重,強橫的勁氣鋪天蓋地,四射而出,將本就搖搖欲墜的院落破屋,轉眼變成一片荒蕪。
若非柳尋衣高坐枝頭,只怕早已淹沒在滾滾塵埃之中。
狂風暴土之中,兩道迅如閃電的人影上下翻飛,你來我往,打的好不熱鬧。
夜幕蒼穹之下,兩條快若銀龍的刀鋒相互交織,糾纏不清,斗的難捨難分。
遠遠觀望,若隱若現的兩道鬼魅身影,一刀快過一刀,一招更勝一招,令柳尋衣看的眼花繚亂,熱血沸騰。
「胖子,根基不錯,不過路子太野。」鏖戰中,白衣男子的聲音悄然響起,「料想,你小時候曾被高手指點傳授,後來自尋法門,卻學得一身亂七八糟的野路子。」
白衣男子一語道出秦苦的求武經歷,著實令柳尋衣大吃一驚。
秦苦年少時深受其父指教點化,故而武學根基十分牢固。後來家道中落,秦苦的父母被秦明相繼害死,他在一夜之間由秦家嫡長孫,淪落為亡命天涯的小乞丐,所遇所學自然雜亂無章,說是「野路子」亦不足為過。
秦苦將心中的雜念拋到九霄雲外,獰笑道:「你管我的路子野不野?能打敗你就行!」
「你的口氣,倒是比你的招式更野。」白衣男子大笑道,「傳說中的鬼見愁神乎其技,我以為多厲害?今夜一見,不過如此!」
說罷,白衣男子驀然抽身而退,似乎無意再與秦苦糾纏。
秦苦一愣,趕忙呼喊道:「尋衣,這個王八蛋八成打不過我,只會說風涼話。你替我攔下他,老子今天非割了他的舌頭不可!」
「噌!」
一聲輕響,無極劍奪鞘而出。
夜空中,寒光閃爍,一道銀色閃電翻飛而至。
瞬息之間,柳尋衣在夜空編織出一張凌厲劍網,鋪天蓋地,死死攔住白衣男子的去路。
「有意思!」
白衣男子不怒反笑,左手自身後一摸,竟再度抽出一把彎刀。
原來,此人的兵刃是雙刀,而剛剛與秦苦交手時,他只亮出一把刀,足見其實力定然有所保留。
「大名鼎鼎的『鬼見愁』不過如此,不知方興未艾的江湖新秀又當如何?」
白衣男子大笑一聲,面對遮天蔽月的凌厲劍網,不退反進,雙手持刀,交叉而舞。
霎時間,一道道肉眼可見的勁氣漣漪交疊而出,在與無極劍碰撞發出一陣陣巨響之後,劍網竟瞬間崩塌破碎,化作一道道餘波,逐漸消失在夜空之中。
柳尋衣暗吃一驚,半空中左腳踏右腳,速度再快三分,倏忽間撲至白衣男子身前,無極劍隨心而動,順勢與白衣男子交起手來。
「你的武功倒是十分正統,先天的根基極為紮實,後天的參悟也頗有天賦。」白衣男子不厭其煩地點評道,「不愧是賢王府的黑執扇,果然深受大家指點。一招一式皆有模有樣,難得!實在難得!只不過,你的路數太過正統,與胖子的野路子相比,難免顯的有些保守。你二人,一個太『野』,一個太『正』,若能陰陽調和一番,或許更有意思。」
「他媽的!究竟是老子見識太少,還是你們這行進步太快?現在的蟊賊武功都這麼高嗎?照此趨勢再混兩年,老子連當蟊賊的資格都沒有,只配給人提鞋了!」
「提鞋也有門檻,豈是你想提就提?你相貌醜陋,提鞋難免惹主人嫌棄,還是倒夜壺更合適。」
「我呸!說你胖你還喘上了,老子看你是豬鼻子插大蔥,只會裝腔作勢。」
說話的功夫,秦苦已殺至近前,和柳尋衣聯手與白衣男子戰成一團。
不得不說,白衣男子的武功的確了得。面對柳尋衣、秦苦這般一等一的高手聯手圍攻,仍打的遊刃有餘,從容自若。
柳尋衣越打越心驚,在年輕一輩的高手中,他從未遇到過如此強悍,幾乎毫無破綻的對手。
今夜之前,他以為「漠北第一快刀」蘇禾,已是江湖年輕一輩的巔峰高手。
雖然他與蘇禾從未正面廝殺過,但通過蘇禾力挫唐阿富的顯赫戰績,足以標榜其翹楚地位。
可即便如此,柳尋衣仍然篤定,蘇禾武功雖高,但絕達不到僅憑一人之力,鏖戰柳尋衣和秦苦兩大高手,仍不落下風的恐怖境界。
換言之,突然出現在華山鎮的白衣男子,其武功甚至還在蘇禾之上,又豈能不令柳尋衣怛然失色,目瞪口呆?
今夜之戰,絕非柳尋衣和秦苦太弱,而是對手太強。
「閣下究竟是何方神聖?」柳尋衣好奇道。
「沒意思,走了!」
三人的混戰約莫持續七八十回合,白衣男子突然收刀而退,身形在半空稍稍一頓,登時化作一串殘影,迅速消失在柳尋衣和秦苦的視野中。
「哪裡跑?」
事關真金白銀,秦苦豈肯罷休?不等柳尋衣開口勸阻,他已衝天而起,朝白衣男子消失的方向緊追而去。
「秦兄,等等我!」
柳尋衣見秦苦一意孤行,不禁心生無奈,又擔心秦苦一人吃虧,只能嘆息一聲,飛身追去。
白衣男子在前,柳尋衣和秦苦在後,三人高起低落,一躍數丈,轉眼飛出杏窯村。
不一會兒的功夫,三人來到村外的一片荒廢穀場。
如今,糧食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一堆堆積滿塵土的草垛,在坑坑窪窪的穀場中顯得分外凄涼。
「在那!」
秦苦伸手一指遠處,但見白衣男子身形如槍,靜靜地站在一堆草垛上,似笑非笑地望著十丈之外的柳尋衣二人。
「他……是在戲耍我們不成?」柳尋衣錯愕道。
「呼!」
話音未落,羞憤難當的秦苦猛地揮舞長刀,一股強橫的勁氣頓時捲起身旁的一堆草垛,雜草橫飛,鋪天蓋地,直撲白衣男子而去。
「嘭!」
然而,草垛在半空中四分五裂的瞬間,一柄柄刀槍劍戟竟然從中飛出,如下雨般「噼噼啪啪」的散落一地。
這一幕,令柳尋衣和秦苦同時一愣。二人誰也沒料到,荒蕪寂寥的穀場中,竟然暗藏著這麼多嶄新的兵刃?
「這……這是唱的哪一出?」
當秦苦從詫異中驚醒,一臉茫然地望向白衣男子時,卻見遠處的草垛上早已空空蕩蕩,再也尋不到他的身影。
「人呢?」
秦苦臉色大變,飛身躍上草垛,大腦袋來回撥弄著,小眼睛不停地左右張望,可任他觀望半天,白衣男子卻如憑空消失一般,始終尋不到半點蹤跡。
「唉!還是讓他跑了。」秦苦一臉愁容,不停地嘟囔道,「完了!完了!這下賠大了。」
此刻,柳尋衣無心安慰秦苦,他神情凝重地望著散落滿地的刀槍劍戟,忽然眼神一變,匆忙沖向其他的草垛,挨個查探一番。
果不其然,每堆草垛中都暗藏著大批兵刃。
「怎麼回事?」秦苦疑惑道,「誰會把好端端的兵刃藏在這裡?」
「不知道。」柳尋衣眉頭緊鎖,呢喃道,「秦兄,我有一個大膽的揣測。似乎……白衣人故意讓我們打探到他的行蹤,目的是將我們引到這裡,發現這些兵器。」
秦苦一臉茫然,費解道:「為什麼?」
「這……」
「黑執扇,終於找到你了!」
正當柳尋衣躊躇不決之際,凌青率人迅速朝穀場跑來。
柳尋衣一怔,遲疑道:「你們不在七星樓守著,為何跑來這裡?」
「一個時辰前,府主抵達華山鎮,並指名見你。」
「府主來了?」柳尋衣詫異道,「為何急著見我?」
「因為……」凌青面色難堪,吞吞吐吐地回道,「因為府主剛剛抵達華山鎮,尚未喝口茶、歇歇腳,騰族長……便來興師問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