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王者之風(一)
「光天化日,浪蕩乾坤,蕭谷主不計前嫌,甘心為洛府主挺身而出,如此義舉,我等皆有目共睹。」
未等洛天瑾、蕭芷柔開口辯駁,金復羽已不急不緩地繼續說道:「剛剛,雲聖主在論劍台上的一番肺腑之言,我等更是聽的真真切切。天下英雄眼明心亮,自然看得出洛府主與雲聖主、蕭谷主三人之間,似乎存在著某些鮮為人知的曲折。既是未來的武林盟主,自當君子坦蕩,給天下英雄一個明明白白的交代才是。畢竟,中原武林之主肩負江湖大義,總不能是一個沽名釣譽,飾情矯行之人。更不應英雄氣短,終日被兒女情長所羈絆。金某笨嘴拙腮,或有言語冒犯之處,還望洛府主海涵,不過以洛府主的睿智,相信定能理解金某的本意。」
雖然金復羽面色平淡,語氣柔和,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其實他是泥中隱刺,綿里藏針。看似替洛天瑾的名聲考慮,實則是蛇打七寸,狠戳洛天瑾的要害。
畢竟,自江州之事後,洛天瑾與蕭芷柔不清不楚的曖昧關係,一直在江湖中廣為流傳。
端午時節,洛天瑾本欲藉機釐清此事,卻不料中途發生洛鴻軒「玷污」鍾離婉瑩的醜事,令他處心積慮舉辦的一場結盟宴無疾而終,不歡而散。
雖然崑崙派已表明立場,不再追究絕情谷「偷師」一事,但雁過留聲,人過留名,江州之事在金復羽的推波助瀾之下,早已如瘟疫一般,難以抑制地蔓延在江湖各處。
再加上剛剛發生在論劍台的一場鬧劇,更令人們對三人的複雜關係感到好奇。
事到如今,這件事已變成洛天瑾心裡的一根刺,不時被人挑撥幾下,令其陷入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好不憂煩。
被人揭開傷疤,洛天瑾不禁心中一沉,目光不善地死死盯著金復羽,淡淡地說道:「恕洛某愚笨,我並不理解金塢主的意思。」
金復羽不怒反笑,點頭應道:「也罷!金某索性放膽直言,也好還洛府主一個清白。」
「有勞金塢主費心,還想著還洛某一個清白。」洛天瑾似笑非笑,言辭中暗含譏諷之意。
金復羽佯裝懵懂,徑自說道:「金某有三問,想請洛府主如實解答。一問,洛府主與蕭谷主究竟是何關係?二問,洛府主與雲聖主之間究竟有何恩怨?三問,洛府主剛剛說中原武林內憂外患,其內憂之首便是四大異教。敢問洛府主一旦成為武林盟主,又該如何處置絕情谷與龍象山?」
「嘶!」
金復羽一連三問,一問比一問猛烈,一問比一問尖銳,令四周之人無不重足屏息,掩面失色。
其實,金復羽的三問絕非臨時起意,而是環環相扣,暗藏禍心,其用意有三。
其一,揭開洛天瑾與蕭芷柔的不堪往事,打破其忠貞不渝的「賢王」之名,離間他與武當派的關係。
其二,利用雲追月對洛天瑾的仇恨,揭露其往日的卑鄙行徑。剛剛在論劍台上,雲追月口口聲聲的「負心人」,令金復羽倍感驚喜,故而想藉此大做文章。
其三,將「武林盟主」與「兒女情長」解釋為「正邪不兩立」,令洛天瑾陷入僵局。或樹敵於武林正道,或樹敵於絕情谷、龍象山,無論他選擇哪一種,對金復羽而言都是百利而無一害。
其心險惡,可見一斑。
對此,洛天瑾必須小心應付,稍有不慎便會墜入金復羽設下的圈套,萬一自相矛盾,難以自圓其說,後果不堪設想。
「問得好!」秦明附和道,「任無涯之死,權當秦某小人之心。不過……既然洛府主能將任無涯的事解釋的清清楚楚,想必也能將絕情谷、龍象山的事交代清楚。」
「不錯!」唐轅點頭道,「此事關乎未來武林盟主的榮辱,故而必須給天下英雄一個滿意的交代。洛府主不必心急,前因後果只管娓娓道來,我等洗耳恭聽。」
左弘軒陰陽怪氣地催促道:「敢請洛府主回答金塢主的三個問題!」
既是「德行」考驗,金復羽所言有理有據,並非胡攪蠻纏,故而旁人想幫洛天瑾推脫都找不到借口,一個個只能將希冀的目光投向洛天瑾,希望他能憑藉自己的聰明睿智,以三寸不爛之舌高談雄辯,化險為夷。
此刻,四周鴉雀無聲,靜如死寂,氣氛漸漸變的有些壓抑。
眾人神情緊繃,心潮騰涌,無不將凝重的目光牢牢鎖定在洛天瑾身上,一個個豎起耳朵,生怕遺漏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洛天瑾身處漩渦中心,四面八方的一道道目光化作一柄柄無形利刃,將其緊緊纏縛其中,令他心情沉悶,胸中如堵,甚至連喘息都變的有些困難。
他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皆牽動著在場所有人的心,更關係到自己能否成功坐上武林盟主的寶座。
古語云:「行百里者半九十」。洛天瑾如履薄冰,如臨深淵,但心中的信念卻始終未曾動搖分毫。
嘔心瀝血,歷經千難萬險,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一步,他絕不能在陰溝裡翻船,令自己的江湖大業功虧一簣。
心念及此,洛天瑾的眼神陡然一狠,昂首挺胸,眉宇間湧出一抹冷傲之氣。
「其實,金塢主的問題,洛某早在數月前的端午之宴上,便已向許多江湖朋友作出交代。」
沉寂多時,洛天瑾的聲音陡然在華山之巔響起:「不過當日金塢主不在洛陽,難免不知細情。今日,正好藉此機會,洛某當著天下英雄的面再解釋一遍也無妨。其一,在我去江州之前,洛某與蕭谷主素昧平生,互不相識。更非江湖傳聞那般,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曖昧瓜葛?至於金塢主口中的『兒女情長』,更是空穴來風,無稽之談。」
「是嗎?」金復羽眉頭一挑,狐疑道,「既然你與蕭谷主素昧平生,她為何幫你迎戰雲聖主?世人皆知,賢王府與絕情谷一向不和,依照常理,蕭谷主不落井下石已是格外開恩,又豈會雪中送炭?」
「呔!」
常無悔眼睛一瞪,怒斥道:「金塢主好生無禮,你責問洛天瑾則罷,為何牽扯到我家谷主?再者,何為落井下石?還請金塢主小心言辭!」
「我們是否相識,蕭谷主亦可作證。」洛天瑾並未正面回答金復羽的問題,只是含糊其辭地說道,「至於蕭谷主為何出手幫我……」
言至於此,洛天瑾的眼中不禁閃過一抹糾結之意,遲疑再三,方才吞吞吐吐地呢喃道:「或許另有緣故,但……洛某不知。」
只此一句,令蕭芷柔精光涌動的眼神瞬間變的黯淡無光。
騰三石更是難忍心中憤懣,將拳頭攥的咔咔作響。
果不其然,洛天瑾依舊是二十多年前的洛天瑾,自私自利的本性,從始至終都沒有改變。
「哼!」
蕭芷柔不知是怒是羞,陡然冷哼一聲,不悅道:「我與姓洛的毫不相干,爾等休要再將我與此人混為一談,否則休怪我翻臉無情!」
蕭芷柔的武功有目共睹,此刻見她放出狠話,一時間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冒然搭茬。
然而,蕭芷柔的這番話也從側面印證洛天瑾所言非虛,又在無意中幫他一次。
「如果你們素不相識,剛剛在論劍台上發生的一切,豈不是很奇怪?」金復羽絲毫不懼蕭芷柔的威脅,幽幽地說道,「雲聖主口口聲聲指責,當年洛府主欺騙蕭谷主的感情,不知此事……」
「根本是一派胡言!」蕭芷柔慍怒道,「雲追月辱我太甚,我剛剛已經出手教訓過他。至於他的瘋言瘋語,金塢主又豈能當真?」
「蕭谷主的意思是……雲聖主故意誣陷洛府主?」金復羽抓住蕭芷柔的話柄,當即反問道,「這倒引出我第二個問題,不知雲聖主與洛府主之間,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竟讓他如此喪心病狂地栽贓陷害?甚至……不惜拖蕭谷主下水。」
「夠了!」
雲追月眼神一寒,陰戾道:「金復羽,你和洛天瑾有過節,那是你們的事,休要扯到我和蕭谷主頭上。當心本末倒置,主次顛倒!」
「事出反常,必有蹊蹺。」金復羽從容一笑,又道,「如果蕭谷主不幫洛府主出頭,亦不會引出雲聖主惱羞成怒,說出那些『瘋言瘋語』,對不對?既然如此,解釋清楚她為何幫洛府主,才是解開一切疑雲的關鍵,難道不是嗎?雲聖主、蕭谷主,天下英雄不是傻子,又豈能輕易被你們的敷衍之詞所搪塞?」
「你……」
「雲聖主勿惱!」金復羽揮手打斷雲追月的駁斥,淡笑道,「我可以不追究你的『瘋言瘋語』,但蕭谷主突然挺身而出……」
言至於此,金復羽的眼神陡然一凝,一字一句地說道:「今天必須給天下英雄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金復羽!」蕭芷柔冷眼視之,反問道,「你究竟想問什麼?」
「我只是好奇,你與洛府主之間……究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金復羽淡淡地說道,「雲聖主為何對他恨之入骨,甚至不惜冒著生死之虞,拚命詆毀未來的武林盟主。」
「你……」
「其實老夫也很好奇!江湖傳聞,金塢主是金國後裔,並非漢人,不知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見金復羽不依不饒,欲將蕭芷柔、雲追月逼入絕境,騰三石不忍將當年的醜事公之於眾,令自己的女兒、義子再受侮辱,故而開口解圍,登時引來一片驚呼。
金復羽被人戳中軟肋,不禁心頭一沉,驀然轉身,難以置信地望著騰三石,臉上浮現出一抹濃濃的震驚之色。
金復羽萬沒料到,值此關鍵時刻,一直與自己同仇敵愾的騰三石,竟會在背後捅他一刀。
騰三石與金復羽當眾翻臉,不僅是袒護蕭芷柔和雲追月,更預示著湘西騰族與金劍塢多年的手足情誼,自此冰消瓦解,轟然崩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