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 :矇混過關
今夜,月光皎潔,星斗璀璨,華山內外宛若披上一層朦朧而柔和的白玉光。
東南山道險峻陡峭,曲折迂迴。此刻,狹窄的山路上摩肩接踵,人頭攢動。
在洛天瑾的率領下,江湖各路人馬于山道上排成一條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黑色長蛇,自山上蠕蠕而下,不慌不忙,井然有序。
沒有一根火把,數千人隱藏於山壁的陰影下,借著朦朧月色若隱若現,悄無聲息地向山下涌動。
接近山麓時,「長蛇」突然調轉方向,如河流入海般迅速鑽入落雁谷,漸漸消失於密不透風的繁茂枝葉之下,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若說下山時,尚有腳步摩擦的聲響,但到這一刻,落雁谷四周已是一派靜謐,宛若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距落雁谷不足三百米處,正是蒙古大軍設下的第一道防守。
子時將至,月升正中。一群黑衣人自山道閃出,腳步匆忙地朝山下奔去。
「什麼人?」
一聲暴喝,迅速引來二三十名手持彎刀的蒙古軍士,他們橫眉冷目,虎視眈眈,手中高舉火把,將鹿砦前的一片空地照的亮如白晝。
「站住!再敢向前一步,當心萬箭齊發,將你們射成刺蝟。」
為首的是一位長著絡腮鬍子的中年大漢,生的滿臉坑窪,凶神惡煞。右眼是瞎的,上下眼皮幾乎黏連在一起,儼然是受傷所致。
「別別別!千萬別放箭!」
黎海棠高舉雙手,小心翼翼地走到火把照亮的地方,賠笑道:「是自己人。」
「狗屁自己人!」獨眼漢子罵道,「將軍有令,華山上都是亂賊,一旦遇到,格殺勿論。」
「我是龍象山的人。」黎海棠擔心獨眼漢子下令放箭,於是下意識地將雙臂擋在面前,解釋道,「是隋佐將軍派人給我們聖主送信,讓我們今夜子時從東南山道悄悄下山。對了,信上還有一句口令『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聞言,獨眼漢子不禁眉頭一皺,頭也不回地揮手示意眾軍士稍安勿躁。
見狀,黎海棠暗鬆一口氣,趕忙自報家門:「這位軍爺,在下是龍象山弟子黎海棠。」
「將軍說龍象山至少有二三十人,可看你們幾個……似乎少了些。」
獨眼漢子目光狐疑地審視著黎海棠身後的幾人,叱問道:「雲追月何在?」
「軍爺,聖主他……他出事了。唉!」
黎海棠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扼腕嘆息道:「原本,聖主接到隋將軍的信后,已將一切安排妥當。卻不料,上山送信的兄弟,一不小心被洛天瑾發現端倪,幾輪嚴刑拷打,那位兄弟寧死不屈,最終支撐不住……唉!」
言至於此,黎海棠不禁面露悲色,又道:「但洛天瑾是何許人?那可是老奸巨猾的武林盟主。察覺古怪后,雖無真憑實據,但他仍將矛頭指向我們龍象山。他召集少林、武當諸派,將我們住的地方圍的水泄不通。萬幸聖主明察秋毫,趕在洛天瑾動手前,將我們幾個派下山,並將別苑大門鎖死,同時利用我師父留下的暗器布下重重機關,打算固守待援,與洛天瑾僵持到底……」
突然,唐軒語氣不善地插話道:「廢話少說!快帶我們去見隋將軍,耽擱大事,爾等擔待不起!」
「等等!」
獨眼漢子大手一揮,喝問道:「既然事情敗露,你們幾個又豈能活生生地逃出來?」
「聖主將大門鎖死,洛天瑾的人進不去,因此他並不知道我們幾個逃出來。」黎海棠忙道,「洛天瑾自以為是,他以為龍象山所有弟子都被困在山上,因此對我們下山一無所知,也毫無防範。」
「是嗎?」獨眼漢子將信將疑道,「剛剛你還說他老謀深算,轉眼又變成自以為是。老子怎知你說的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放肆!」唐軒臉色一沉,怒道,「隋佐尚不敢口出狂言,你一個小小的守軍,豈敢大放厥詞?」
「不錯!」黎海棠添油加醋道,「隋將軍認識我師父,我們是真是假,隋將軍一看便知。」
說罷,黎海棠眼珠一轉,邁步上前,同時從腰間解下鼓鼓囊囊的錢袋,不假思索地塞入獨眼漢子懷中,懇求道:「聖主情形危急,實在耽誤不得。我家聖主與隋將軍、顏嶺主是極為要好的朋友,萬一真出現什麼閃失,非但我們麻煩,軍爺恐怕也不好交代。」
「你……」
「一點心意,請弟兄們喝酒。」不等獨眼漢子推辭,黎海棠已將錢袋深深塞進其懷中,又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如果我們有問題,又豈敢去見隋將軍?難不成自尋死路?」
「這……」
獨眼漢子面露沉吟,同時用手捏了捏懷中的錢袋,陰戾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點頭道:「言之有理。不過……將軍只吩咐放行,沒說要見你們……」
「若非形勢所迫,我們豈敢勞煩將軍?」黎海棠無奈道,「華山馬上血流成河,軍爺以為我們不想跑?無奈聖主身陷囹圄,我們這些做弟子的……又豈能棄主而去?」
「真看不出來,你小子還是個忠臣良將。」獨眼漢子嘲諷道。
「那是!那是!」黎海棠嬉皮笑臉,作揖賠笑,「對聖主忠心,便是對大汗忠心。畢竟,聖主也是替大汗辦差的,嘿嘿……」
「將軍的大帳扎在西麓,沿途有十幾道防守。」獨眼漢子思量道,「念在你們護主心切的份上,老子親自帶你們過去,也省的你們一關一關的解釋,白白耽誤時間。」
話雖然說的好聽,實則獨眼漢子是想藉機向隋佐邀功。
「如此甚好!有勞軍爺頭前帶路。」
「哼!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自命清高的慧秋,早已看不慣獨眼漢子的小人嘴臉,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抱怨。
卻不料,這句話正巧被獨眼漢子聽個清楚。
黎海棠心頭一顫,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未等黎海棠設法圓場,獨眼漢子已邁開大步,殺氣騰騰地朝慧秋走去。
見狀,黎海棠暗道一聲「不妙」,同時心中對慧秋升起一絲不滿。可即便如此,他仍火急火燎地跟在獨眼漢子身後,不住地拱手作揖,連連賠罪。
「龍象山還有女人?」
獨眼漢子站在慧秋面前,一隻惡狠狠的眼睛死死盯著面無懼色的慧秋。
「瞧您說的,我們龍象山又不是少林寺,豈能沒有女人?」黎海棠站在一旁,一個勁地朝慧秋使眼色。
「咦?這位似乎有幾分姿色。」
突然,獨眼漢子的餘光瞥到一旁的蕭芷柔,而後竟枉顧慧秋的冷眼,徑自朝蕭芷柔走去。
「這位軍爺,她可是……」
「嘖嘖嘖!」
獨眼漢子推開黎海棠的阻擋,興緻勃勃地湊到蕭芷柔身前,猛吸一口氣,從而面露陶醉,一臉猥瑣地調戲道:「美人,你可真是……香氣撲鼻!」
此刻,唐軒、黎海棠幾人已經清晰地感受到蕭芷柔的慍怒,無不面露惶恐。
然而,獨眼漢子卻渾然不覺。非但言語輕薄,而且明目張胆地伸出手,欲將蕭芷柔面前的白紗摘下。
至此,蕭芷柔依舊紋絲不動,只是眼眸深處閃爍著一抹冷厲寒光。
「大膽!」
「啪!」
萬急之下,唐軒一聲暴喝,猛地揮手朝獨眼漢子打去,登時在其臉上留下五道殷紅的指印。
「噌噌噌!」
四周的蒙古軍士紛紛拔刀出鞘,惡狠狠地逼上前來。
「你找死……」
「是你找死!」
獨眼漢子罵聲未落,唐軒已站在他和蕭芷柔之間,指著他的鼻子怒斥道:「你這廝色膽包天,莫非活的不耐煩了!你可知她是何人?」
被唐軒劈頭蓋臉的一通訓斥,獨眼漢子不禁一愣,同時心中隱隱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狐疑道:「她是誰?不是龍象山弟子嗎?」
「混賬!她是龍象山聖主的女人!」唐軒冷喝道,「莫說是你,就算是隋佐和顏無極,也不敢對她有一絲一毫的不敬。你剛剛的所作所為,無異於破壞龍象山與蒙古大汗的友誼,若讓隋將軍知道此事,定將你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以求息事寧人。」
「什麼?」
唐軒此言,不僅令獨眼漢子暗吃一驚,同時令蕭芷柔、龔清等人大驚失色。
然而,眼下局勢緊張,時間急迫,蕭芷柔雖心有不滿,卻也不屑爭辯。
「這……」
獨眼漢子漸漸清醒幾分,關於雲追月的重要性,他也略有耳聞。若真因此激怒雲追月,隋佐為顧全大局,必然對其嚴懲不貸。
此刻,獨眼漢子看向蕭芷柔的眼中湧出一絲忌憚之意。他的喉頭微微蠕動,幾次欲言又止,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不必解釋!」唐軒趁熱打鐵,催促道,「念你不知者無罪,姑且饒你一命。此事我們不會告知隋將軍,但若有下次,定殺無赦。」
「多……多謝……」
「審也審了,問也問了,還不速速帶我們去見隋將軍?若因你貽誤戰機,當心吃不了兜著走!」
獨眼漢子雖然莽撞,卻也知軍令如山的道理。
隋佐治軍一向嚴苛,遇事寧可錯殺,也不放過。眼下,唐軒的一句「貽誤戰機」,無疑令其心生顧忌。為免枉受軍法,獨眼漢子不得不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
「你們……隨我來吧!」
心念及此,獨眼漢子全無之前的霸氣,亦不敢繼續刁難。他戰戰兢兢地答應一聲,轉而命人搬開鹿砦,親自引著蕭芷柔幾人朝山下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