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五章 :善人難做
「什麼?」
柳尋衣此言一出,趙元不禁大吃一驚,臉上布滿震驚之意。
「柳尋衣,你瘋了不成?」仇寒怒斥道,「可知自己在說什麼胡話?」
秦衛勸道:「柳兄,且不論你辛辛苦苦的卧薪嘗膽,單說丞相與賈大人嘔心瀝血,在皇上面前恨不能將嘴皮磨破,方才說服皇上派侯爺來此招安。你可知其中究竟耗費多少人力物力?擔著多大的風險?此事又牽連東府多少位大臣?眼下萬事俱備,你豈能臨陣退縮?」
「我也不想前功盡棄,只是……」柳尋衣一臉為難,斷斷續續地說道,「只是迫不得已,不得不走。」
「為什麼?」秦衛追問道,「只因你不想和洛凝語拜堂成親?」
聞言,仇寒不禁一愣,難以置通道:「事到如今,莫非你仍惦記著馨德郡主?你可知……」
「住口!」趙元臉色一變,沉聲喝斷,「大事為重,現在不是談論兒女私情的時候!」
「是。」仇寒幡然醒悟,搪塞道,「我的意思是……一事歸一事,娶洛凝語只是逢場作戲罷了……」
「尋衣,你將本侯徹底弄糊塗了。」趙元似乎不願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故而話鋒一轉,問道,「究竟如何迫不得已?你且說來聽聽。」
「這……」柳尋衣瞥了一眼面色凝重的仇寒,轉而向趙元拱手道,「實不相瞞,洛天瑾對招安一事……似乎毫無興趣。」
聞言,趙元的眉頭微微一皺,遲疑道:「何以見得?」
「侯爺有所不知,這兩年我一直和洛天瑾打交道,深知其脾氣秉性。」柳尋衣解釋道,「一旦被他認定的事,斷不會輕易更改。」
趙元稍作思量,忽然放聲大笑,擺手道:「若是因為這些,你大可不必退縮。其實,本侯來此之前,便已料到洛天瑾不好對付。不過本侯既然臨危受命,便從未想過退縮。今日不成,則過兩日再去。本侯會對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直至洛天瑾鬆口為止。」
「可是……」
「當然,其中也少不了你的鼎力相助。」趙元沉吟道,「今日,洛天瑾雖然嘴上拒絕,但心裡一定對我的到來頗有觸動。我料,他必會召集親信反覆商議此事,你是他的心腹,又是他的准女婿,故而在他心裡的話語權一定不輕。我在外,你在內,你我裡應外合,只要伺機諫言,相機行事,必能改變洛天瑾的心意。」
「侯爺,此事……」
「更何況,本侯招安絕非只帶來一張嘴。」趙元再一次打斷柳尋衣的辯駁,淡笑道,「我可是奉皇上的旨意,帶著諸多好處而來。這些條件隨便開出一樣,足以令常人神魂顛倒,忘乎所以。洛天瑾雖不是泛泛之輩,但畢竟是有七情六慾的人,本侯不信他不動心。」
柳尋衣一怔,錯愕道:「既然如此,為何今日不說?」
「初來乍到,自是彼此試探,相互保留。太早揭露朝廷的底牌,反而會令洛天瑾小覷我們。只有讓他感覺一切都是他一點一滴爭來的,才能令他對聖上心懷感激,從而盡心效忠,全力以赴。」
「話雖如此,怕只怕……洛天瑾比侯爺想象的還要狡猾。」柳尋衣愁眉苦臉,擔憂道,「我潛伏在洛天瑾身邊的時間越長,越發現此人的城府深不可測。有句話……說出來不怕侯爺笑話,江湖中精於算計的老狐狸我也見過不少,但迄今為止,尚未發現有人比洛天瑾更攻於心計。在他面前,縱使是金復羽,亦討不到半點便宜。」
「是嗎?」仇寒蔑視道,「可我為何聽說,不久前洛天瑾在金復羽手裡吃了一個大大的啞巴虧?而且事後竟連一個屁都不敢放。」
「你說的是宋玉率人救走艾宓的事?」柳尋衣無奈道,「說來慚愧,那件事……其實是我的過錯。府主非但沒錯,反而藉此機會將秦明除掉,扶秦苦上位,將河西秦氏從金復羽麾下奪到自己手中……」
「府主?」仇寒眼睛一瞪,厲喝道,「你為何屢屢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今日在賢王府,我便已察覺到一絲蹊蹺,你對洛天瑾惟命是從,反而對侯爺的暗示充耳不聞。現在又張口閉口喚他『府主』,莫非你已忘記自己的身份?真將洛天瑾當成主子不成?」
「我沒有……」
「沒有?」仇寒冷笑道,「柳尋衣,什麼黑執扇、白執扇,那些只是你用來掩飾身份的假象。你是朝廷命官、是天機閣少保,不是什麼江湖大俠,更不是綠林草寇。」
「仇大哥何出此言?我從始至終都不曾忘記自己的身份……」
「既然沒忘,便應該記得什麼叫軍令如山?什麼叫令行禁止?什麼叫鞠躬盡瘁?什麼叫萬死不辭?」仇寒教訓道,「這些規矩,在你第一天進入天機閣的時候,我便一字一句地教過你。侯爺下令,我們縱使粉身碎骨,也要奮勇向前,斷不能遲疑分毫,更不能後退一步。」
「這些我都記得……」
「你若記得,剛剛又豈會說出那些忤逆之辭?」仇寒繼續道,「你有什麼資格在侯爺面前指手畫腳?又有什麼資格擅改侯爺的命令?你的任務是招安洛天瑾,無論有多少困難,無論洛天瑾多麼狡猾,你都應盡心辦差,而不該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此事一日未成,你一日不能動搖,這是為人臣子的規矩!」
「是……」
在仇寒一而再、再而三的斥責下,柳尋衣汗如雨下,滿面羞愧,咬牙切齒地應道:「你說的對!你說的都對!是我一時糊塗,是我心存怯弱,是我險些破壞侯爺的大事……我不該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更不該生出臨陣退縮的念頭,我應該一往無前,不擇手段,無所顧忌……」
見柳尋衣五官猙獰,自言自語,秦衛不禁心生擔憂,趕忙圓場:「柳兄不必自責,仇大哥剛剛有些言重了……」
「秦衛,這裡輪不到你開口!」仇寒厲聲打斷,「以往,你比柳尋衣更不懂規矩。我剛剛並非危言聳聽,只是在提醒柳尋衣,做為一名天機閣少保,永遠不要忘記天機閣的規矩。」
「你……」秦衛見仇寒將矛頭轉向自己,不禁面露不悅,嗆聲道,「你知曉此事不過十幾二十天,其中的曲折你又知道多少?」
「正因我知之甚少,才會對你愈發不滿。」仇寒道,「你一直和柳尋衣單獨見面,為何沒有及時發現他的異心?為何不將柳尋衣悖逆的苗頭儘早扼殺?要說錯,你也有錯,錯在耳目不清,心存縱容,才會令他變成今時今日的模樣。」
「仇寒,你夠了!」秦衛怒道,「我對你一忍再忍,你卻得寸進尺,不知收斂。柳兄有何異心?不過稱讚洛天瑾幾句而已,你何必小題大做?」
「對洛天瑾心存敬畏便是錯!」
「可笑!」秦衛據理力爭,「如果柳兄對洛天瑾毫無敬畏,又豈能順利接近他?」
「一切都是逢場作戲而已,柳尋衣表面上可以對洛天瑾卑躬屈膝,但心裡絕不能有半分敬畏。」仇寒的語氣不容置疑,「如若不然,天機閣少保的尊嚴何在?朝廷命官的威嚴何在?他與江湖中那些宵小之徒又有何區別?」
從始至終,趙元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一言未發。
儼然,在趙元心裡,仇寒所言並沒有錯。至少,不完全錯。
「呵呵……」
突然,柳尋衣放聲冷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桌上的酒壺,幽幽地問道:「敢問仇少保,究竟是威嚴重要?還是性命重要?」
仇寒一愣,惱怒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也應該知道何為『捨生取義』!」
「好一個捨生取義。」柳尋衣狂笑道,「如果我選擇捨生取義,早在第一次見到洛天瑾時便死了,又豈能活到今天?」
「你……」
「我再問你!」柳尋衣不理會仇寒的反應,徑自問道,「如果我死了,侯爺的差事誰來完成?招安大計,又由誰來繼續?」
「這……」仇寒一陣語塞,一時不知該如何辯駁。
「我對洛天瑾的敬畏,不是裝的,而是發自真心。」柳尋衣直言不諱,一針見血,「如果我虛情假意,連自己都騙不過,又如何能騙過洛天瑾?我出賣尊嚴,不是貪生怕死,而是要留下一條命,完成侯爺交代的差事。身在江湖,我只能是江湖人,也必須是江湖人!如果我身上殘留著一丁點朝廷命官的習氣,早他媽死了幾百次,豈有閒情逸緻坐在這裡,聽你說這些冠名堂皇的廢話?」
見柳尋衣出言不遜,仇寒不禁臉色一變,剛欲叱責,柳尋衣卻先行開口:「仇寒,你給我記住!我柳尋衣能在刀光劍影中活到今天,能潛伏在武林盟主身邊而不露出馬腳,靠的不是你口中的那些規矩,更不是你,而是我自己!血雨腥風,刀口舔血,我在江湖中究竟經歷過什麼,恐怕你連做夢都想象不到。」
「柳尋衣,你的言談舉止,狂傲自大,簡直和那些江湖草莽一模一樣!」仇寒怒道,「今夜你來作甚?難道只為向我們炫耀自己的功勞?說一些悲天憫人,自怨自艾的廢話?還是替洛天瑾傳話,拒絕朝廷的招安……」
「啪!」
仇寒話音未落,柳尋衣猛然抄起桌上的酒壺,毫不留情地砸向他的腦袋。
伴隨著一聲脆響,以及趙元、秦衛二人難以置信的驚呼,霎時間血流如注,混合著濃烈刺鼻的酒漿,仇寒的臉上滿是血污。
「柳尋衣,你瘋了……」
未等仇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柳尋衣的左手陡然掐住他的脖子,仇寒欲出手抵抗,卻不料柳尋衣更快一步,奮力向下一壓,登時將其腦袋死死按在桌上。
與此同時,柳尋衣的右手抽劍出鞘,鋒利無比的劍刃瞬間抵住仇寒的脖子。
冰冷的殺意,順著仇寒的汗毛孔涌遍全身,令其身子一顫,再無反抗之力。
「尋衣,你這是……」
「侯爺,你們一再問我,今夜究竟為何而來?又質疑我為何畏首畏尾?我現在一併告訴你們。」柳尋衣眼圈通紅,一字一句地說道,「其實,洛天瑾派我來……砍下仇寒的首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