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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七章 :變生肘腋(一)

  拂曉,洛天瑾端坐在書房內,整整一夜紋絲微動,一言未發,靜的宛若一尊雕塑。


  蠟燭已燃燒殆盡,虛弱的燭火彷彿在拼盡最後一絲氣力釋放著岌岌可危的餘光,令人心生憐憫,唏噓萬千。


  一夜未眠,悲愁交加,令此時的洛天瑾看上去十分憔悴。


  從始至終,謝玄一直默默陪伴著,無怨無悔。


  「唉!」


  突然,沉默一夜的洛天瑾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令憂心忡忡的謝玄精神一振,趕忙向前兩步,豎起耳朵小心聆聽,生怕錯漏洛天瑾的每一句吩咐。


  「凌瀟瀟她……咳咳!」


  洛天瑾的聲音既沙啞又疲憊,由於喉嚨乾澀,因此話一出口便忍不住地咳嗽起來。


  見狀,謝玄趕忙斟茶倒水,遞到近前。


  洛天瑾向他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又道:「我反覆琢磨,凌瀟瀟與趙元私會,只能有一個原因。便是……對付我。」


  謝玄對此早有預料,但洛天瑾與凌瀟瀟畢竟夫妻一場,故而抱著「勸和不勸分」的心思,遲疑道:「此事,會不會有什麼誤會?比如……夫人私會趙元,是想勸他早些離開洛陽城,替府主分憂。」


  洛天瑾抬眼盯著神情複雜的謝玄,嗤笑道:「你剛剛說的話,怕是連你自己都不會相信!」


  「這……」


  「背叛我的下場,只有死路一條!」洛天瑾沉聲道,「無論是誰,我絕不姑息!」


  「嘶!」見洛天瑾對凌瀟瀟真起殺心,謝玄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趕忙勸道,「府主,此事萬萬使不得。縱使不念你們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不念軒兒和語兒與她的母子之情,也應顧忌武當派和清風道長的情面。且不論武當在江湖中的地位何其尊崇,單說你與清風道長的師徒情分,又如何能下得去手?」


  「是啊!」謝玄的一番話,令洛天瑾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軟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應道,「凌瀟瀟牽扯太廣,我……不能殺她。牽一髮而動全身,如果凌瀟瀟出事,後面會發生什麼,根本不在我們的掌控中。」


  「府主英明!」謝玄暗鬆一口氣,連連點頭,「夫人必是一時衝動,斷不是誠心與府主作對。依我之見,日後只需加派人手,小心照看夫人的一舉一動,杜絕她與趙元再有任何往來方可。」


  「這是令我不痛快的第二件事。」洛天瑾神情一稟,正色道,「凌瀟瀟已被我軟禁多日,可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與趙元更是素昧平生,他二人是如何狼狽為奸的?趙元又是如何知曉凌瀟瀟會去祥雲綢緞莊?若說巧合,打死我也不信。」


  謝玄大吃一驚:「府主的意思是……有人在暗中幫他們牽線搭橋?」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第二種可能。」洛天瑾面沉似水,語氣愈發陰戾,「時間、地點以及見面的方式,皆是有條不紊,而且故意避開閑人耳目,傻子也知道是精心安排的結果,斷不是偶遇。」


  「這……」


  洛天瑾此言,暗指賢王府內藏有趙元的內鬼。


  茲事體大,謝玄不敢妄加揣測,只能滿眼驚愕地望著洛天瑾,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已問過沈東善,當日出現在祥雲綢緞莊的,除掌柜和夥計外,來自賢王府的只有五個人。」洛天瑾的眼中精光四射,緩緩舉起自己的右手,掰著手指一個一個地道出姓名,「凌瀟瀟、洛凝語、柳尋衣、許衡、凌青。其中,凌瀟瀟與趙元萍水相逢,因此她不是藏在暗處的內鬼。剩下四人……每一個都有可能。」


  「語兒不可能。」謝玄連忙糾正道,「她是府主的寶貝女兒,自幼知冷知熱,體貼疼人,豈會串通外人謀害府主?」


  「她不會害我,但難保不會被人利用。」洛天瑾凝聲道,「這丫頭在外人面前或許有些精明,但在自己人面前往往單純的可憐。」


  「府主說的是……夫人?」


  「利用語兒的人不是凌瀟瀟。」洛天瑾篤定道,「凌瀟瀟雖然心思歹毒,但她對自己的一雙兒女卻十分疼愛。有道是『虎毒不食子』,我料凌瀟瀟知曉此事的兇險,因此不會將語兒拖下水。」


  「不是夫人?那……」


  「當日,求我放凌瀟瀟出府的人正是語兒。」洛天瑾若有所思,將自己的心思娓娓道出,「換言之,語兒一門心思想帶凌瀟瀟出府,真正意圖是促成凌瀟瀟與趙元見面。如果語兒被人利用,則利用她的人,無疑是藏在暗處替趙、凌二人牽線搭橋的內鬼,而且此人一定去過祥雲綢緞莊,只是他千算萬算,沒能算到祥雲綢緞莊竟是沈東善的買賣。」


  「如此說來,只剩柳尋衣、許衡、凌青三人。」謝玄分析道,「三人之中,許衡、凌青身份卑微,當日只是臨時受命,根本沒機會提前布局。更何況,他們與小姐接觸不多,小姐絕不會受他們驅使……」


  言至於此,謝玄的臉色漸漸變的難看起來,炮語連珠變的吞吞吐吐,愈發含糊。


  然而,洛天瑾的眼中卻是精光涌動,一眨不眨地盯著左右為難的謝玄,饒有興緻地催促道:「說下去!」


  「如此一來,真正有能力、有機會、有把握促成這件事的人,只剩……剩……」


  「只剩柳尋衣!」洛天瑾毅然決然地接話道,「語兒對他一片痴情,全無戒心,他只要稍稍哄騙,便可將語兒玩弄於股掌之中,並且心甘情願地任他擺布。」


  「啪!」


  當洛天瑾說出最後一句話時,不知是出於憤怒還是羞惱,竟將手中的茶杯生生捏碎。


  「這……」謝玄的腦中一片空白,難以置通道,「可是……他為什麼這樣做?暗通趙元和凌瀟瀟,對柳尋衣有什麼好處?」


  「為何?我可以說出一萬種理由!」洛天瑾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語氣卻異常低沉,「為了加官進爵、為了精忠報國、為了恪守心中的道義、為了維護所謂的漢人正統……總之,憑柳尋衣的性子,做出這種事並不奇怪。自趙元招安以來,府里上上下下幾乎態度一致,皆對招安一事嗤之以鼻,不屑一顧。唯獨……柳尋衣!」


  「是啊!」謝玄回憶道,「仔細想想,柳尋衣確實在有意無意之間,替趙元說過一些好話。」


  「其實,趙元來到洛陽城的第一天,我就看出柳尋衣心神不寧,搖擺不定。只是我萬萬沒有料到,他竟如此膽大妄為,不惜做出背叛我的勾當!」


  洛天瑾的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足見他對柳尋衣的失望與憤怒。


  「記得上一次,蒙古使者前來拉攏府主,柳尋衣不顧體面,當眾與查乾等人翻臉……」謝玄嘆道,「今日想來,此子倒真是十足的愚忠。萬幸府主未將起兵之事告訴他,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柳尋衣雖不知起兵之事,但凌瀟瀟卻一清二楚。」洛天瑾虎目圓瞪,咬牙切齒地說道,「萬一凌瀟瀟將我們的計劃向趙元和盤托出,那才是天大的麻煩。」


  「不會吧?」謝玄暗暗咂舌,寬慰道,「前日趙元來訪,並未表現出異樣,想來……應該對我們的計劃一無所知。」


  「或許是欲擒故縱之計。」洛天瑾憂心忡忡地打斷道,「趙元對我謀反之事心知肚明,但為顧全大局,佯裝一無所知。目的是麻痹我們的神經,等待朝廷的援兵。」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謝玄附和道,「此事不可不防。」


  「這個柳尋衣,一次又一次地觸我霉頭,真令我惱火!」


  「府主喜歡他,正因為他真性情,不做作。」謝玄苦笑道,「他有意促成招安是天性使然,並不代表他對府主不忠。更何況,他馬上和語兒成婚,日後你們便是一家人,府主又豈能因為這點小事而破壞一樁良緣?」


  「唉!」洛天瑾既惱怒又無奈,連連嘆息道,「洛凝語啊洛凝語,真是不讓我省心。若非她的緣故,我豈能對柳尋衣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縱。」


  言至於此,洛天瑾與謝玄對視一眼,自嘲道:「不過沒辦法,誰讓我就她一個寶貝女兒?還是那句話,柳尋衣可以打、可以罵,但不可以殺。他死了,語兒會很傷心。」


  謝玄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勸道:「罷了!柳尋衣雖然有錯,但本心不壞,罪不至死。為了語兒,此事……府主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不然呢?」洛天瑾哭笑不得,甚是無奈。


  「砰、砰砰!」


  話音未落,一陣低沉的敲門聲突然響起,登時將二人的思緒打斷。


  「什麼人?」


  「我是洵溱。」


  「洵溱姑娘?」謝玄一怔,狐疑道,「天色未亮,何事敲門?」


  「我有要事稟告洛府主。」洵溱的聲音再度響起,「事關賢王府生死前程,望洛府主開門相見。」


  聞言,謝玄眉心微蹙,轉而將遲疑的目光投向洛天瑾,似是詢問他的意思。


  洛天瑾稍作思量,而後緩緩點頭。


  「吱!」


  一聲輕響,門分左右,同樣一夜未眠的洵溱出現在謝玄和洛天瑾面前。


  望著神情冷漠,眼神決絕的洵溱,洛天瑾將心中的憂慮瞬間收斂,綻露出一抹微笑,問道:「何事如此緊迫?」


  「事關一個人,一個對洛府主十分重要的人。」洵溱幽幽地說道,「因此,在我開口前,想先問洛府主兩個問題。」


  「請說!」見洵溱如此鄭重其事,洛天瑾的心中愈發好奇。


  「洛府主是否相信我?」


  「當然相信!」洛天瑾一本正經地答道,「若不信你,又如何與少秦王共謀大業?」


  「如果有人阻撓洛府主與少秦王的大業,又當如何?」


  「誰敢阻攔,誰便是我洛天瑾的死敵。」


  「甚好!」洵溱面露欣慰,又道,「我現在告訴洛府主一個秘密,一個令洛府主悲痛交加的秘密。」


  聞言,洛天瑾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神情變的沉重而忐忑。


  「關於誰的秘密?」


  「你的乘龍快婿……柳尋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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