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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六章:天羅地網(五)

  「小子,這間客棧不過巴掌大的地方,你又能跑到哪兒去?老夫平生最恨鬼鬼祟祟、暗器傷人的蟊賊。信不信,我捏死你比捏死一隻臭蟲還容易?」


  「疼疼疼!敢請前輩手下留情……」


  伴隨著丁傲的一陣訓斥,以及黎海棠的聲聲慘叫,只見兩道身影自二樓飛躍而下,落地的瞬間丁傲大手一推,黎海棠宛若一隻小雞崽似的重重摔在地上。


  未等黎海棠倉惶起身,十幾柄刀劍已橫七豎八地架在他身上,登時將其嚇的臉色一變,顫顫巍巍的身軀再也不敢動彈分毫。


  「柳尋衣,再不束手就擒我便將黎海棠全身的骨頭捏碎,然後再將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來!」董宵兒飄身而至,如青蔥般的纖纖玉指在黎海棠身上輕輕撩動,揶揄道,「他為救你才會落得如此境地,我想你應該不會恩將仇報,見死不救吧?」


  然而,面對董宵兒的威脅,柳尋衣依舊與眾人纏鬥不休,似是無暇旁顧。


  見狀,被無視的董宵兒不禁眼神一冷,兩根手指狠狠壓在黎海棠的一條肋骨上。一陣劇痛瞬間襲來,令黎海棠身體一僵,口中猛吸一口涼氣,緊接著便是一陣斷斷續續地哀求:「別再戳了,我的骨頭快斷了……」


  「你不應該求我!」


  董宵兒對黎海棠的痛苦視若無睹,雙指依舊不斷加大力道,黎海棠的右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內凹陷,儼然他的肋骨已逼近斷裂的極限。


  其實,對練武之人而言,傷筋斷骨無異於家常便飯,並不足以令黎海棠恐懼。骨頭斷了也就斷了,怕只怕一直在似斷非斷的邊緣徘徊,令劇烈的痛苦延綿持續,永無休止。


  因此,真正令黎海棠感到焦慮的並非身體的傷痛,而是董宵兒給他造成的心理折磨。


  「嘶!」


  鑽心之痛令黎海棠屏息凝神,汗如雨下,發出的聲音甚至有些顫抖:「我……我是龍象山的人,你們不能殺我……」


  「龍象山又如何?」司空竹怒道,「你以為我江南陸府怕你們不成?莫說是你,縱使雲追月親自出馬,老夫也不懼!只要他敢袒護柳尋衣,便是與天下英雄為敵。武林盟主有言在先,膽敢包庇柳尋衣者,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你……」


  未等黎海棠辯駁,陸庭湘冷漠的聲音悄然響起:「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和柳尋衣狼狽為奸,也不想知道。但我敢肯定,如果我殺了你,雲追月非但不會怪罪,反而會心存感激。感謝我幫他清理門戶,令龍象山免遭千夫所指的厄運。若非如此,雲追月便是與整個中原武林作對,以卵擊石,自尋死路,屆時龍象山也將不復存在。」


  「你聽見了?」董宵兒笑盈盈地望著神情激動的黎海棠,故作惋惜道,「你的師門遠在天邊,不救你也就罷了。可你好心好意幫柳尋衣解圍,他近在眼前卻仍對你的生死視而不見,如此不近人情,連我都替你可惜。」


  「廢話少說,先挑斷他的手腳筋!」丁傲欲報一箭之仇,恨不能殺黎海棠泄憤,故而連番催促,「然後將他的四肢砍斷,再將眼珠挖出來,看他日後如何暗處傷人?」


  「聽你的!」董宵兒欣然允諾,緩緩抽出匕首,將冰冷刺骨的刀刃輕輕壓在黎海棠的手腕上。


  「啊!」


  似乎感受到死亡的威脅,黎海棠的口中發出一道絕望的哀嚎。


  「住手!」


  千呼萬喚之下,浴血鏖戰的柳尋衣終於看清黎海棠的處境,登時心頭一緊,手起劍落將一名張牙舞爪的陸家弟子刺翻在地,同時口中發出一聲怒喝。


  「你想救他?」陸庭湘揮手打斷董宵兒的動作,不急不緩地說道,「也不是不行,但至少讓我看到你的誠意……」言至於此,他的目光朝柳尋衣手中的無極劍輕輕一瞥,深意不言而喻。


  柳尋衣心中一沉,眼神糾結地望著雲淡風輕的陸庭湘,而後又望向面如白蠟,唇無血色的黎海棠。猶豫再三,終究將心一橫,在蘇禾、馮天霸難以置信的目光下,口中發出一道無奈的嘆息,從而將無極劍「咣啷」一聲扔在地上。


  與此同時,陸遙率十餘名陸家弟子迅速圍上前來,將氣喘吁吁,傷痕纍纍的柳尋衣牢牢鉗制在刀山劍海之中。


  「既然你不想連累無辜,陸某自當言而有信。黎海棠暗箭傷人,罪大惡極,但念在柳兄弟主動棄劍的份上,陸某姑且饒他一條小命。至於今夜發生的一切,以及黎海棠射殺我陸家弟子的血債,仍需雲追月親自給天下英雄和我江南陸府一個滿意的交代!否則,陸某、金塢主乃至清風盟主……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陸庭湘此言看似深明大義,實則是就坡下驢,順水推舟。


  歸根到底,他並不想和雲追月結仇,亦心知陸家的實力絕非龍象山之敵,故而趁柳尋衣束手就擒之機放黎海棠一馬,既保全自己的顏面,又彰顯自己的仁義,還能避免與龍象山正面交鋒,可謂一舉三得。


  針對黎海棠射殺陸家弟子一事,陸庭湘身為家主斷不能袖手旁觀,卻又不敢獨自向龍象山叫板,故而拽著金復羽和清風一起,看似維護中原武林大局,實則是壯大自己的聲勢,如此才有向雲追月討要交代的底氣。


  細細想來,陸庭湘不僅能屈能伸,懂得韜光養晦,而且能冠冕堂皇地替自己找到台階,著實令人刮目相看。


  今日在場的不乏通幽洞微之輩,他們對陸庭湘的心思了如指掌,只不過明眼人看破不說破罷了。


  見黎海棠虎口脫險,心裡最不舒服的人莫過於曾被他一箭射傷的丁傲。


  然而,面對陸庭湘的「格外開恩」,黎海棠似乎並不領情,相反他在掙脫董宵兒束縛的一瞬間,竟當場做出一件令所有人大吃一驚的舉動。


  以迅雷之勢張弓搭箭,在距陸庭湘不足七步的位置死死瞄準他的眉心

  「黎海棠,你……」


  「別動!」未等大驚失色的司空竹上前阻攔,黎海棠的聲音已倉促響起,「數步之遙的距離,縱使大羅金仙下凡也休想躲過我的奪命箭!如果不想眼睜睜地看著陸庭湘被我一箭射穿腦袋,你們就不要亂動!」


  「少在這裡虛張聲勢……」


  「不信就試試!」見陸遙憤憤不平,黎海棠的右手再度將弓拉緊幾分,挑釁道,「有本事……我數一二三,我們一起出手。看是他躲的快,還是我的箭快,敢嗎?」


  「你他媽……」


  「不要衝動!」未等陸遙駁斥,氣的渾身顫抖的司空竹陡然出言喝止,「這個險……絕對不能冒!」


  「讓你的人扔下兵刃,後退三步!」黎海棠鼓足勇氣,惡狠狠地盯著陸庭湘,威脅道,「我現在很緊張,你千萬別激我,當心我一時大意鬆手放箭。」


  聞言,陸家眾弟子不禁手足無措,面面相覷,紛紛將遲疑的目光投向司空竹。


  「黎海棠是唐軒的徒弟,素聞其箭法出神入化……」董宵兒走到司空竹身旁,低聲提醒道,「這麼近的距離,縱使竹老的先天罡氣恐怕也難以抵擋。除非……少林絕學『金鐘罩』。」


  「黎海棠的箭不止迅若閃電,而且勢同奔雷。」丁傲擔憂道,「金鐘罩需要提早運功,若是臨危而動……未必能保萬無一失。」


  「陸家弟子聽令,棄刃,後退三步!」


  司空竹瞪著一雙欲要噴火的老眼死死盯著黎海棠,心有不甘地向陸家眾弟子下令。


  「咣啷、咣啷……」


  一陣凌亂過後,滿眼憤懣的陸家弟子無不握拳透爪,嚼齒穿齦,恨不能將黎海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黎海棠!」身處漩渦中心的陸庭湘,雖有一絲驚愕,但很快穩住心神,並且毫不避諱地與其四目相對,語氣波瀾不驚,甚至參雜著一絲戲謔,「我剛剛才放你一馬,你卻反過來要殺我?恩將仇報可不是君子所為。」


  「陸公子,我也是被逼無奈,只能出此下策……」黎海棠吞吞吐吐,語氣頗有怯意,「只要你放過柳尋衣,我絕不會傷你一根汗毛。」


  「傷我?」陸庭湘彷彿聽到一則笑話,在周圍人忐忑而緊張的目光下,他竟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舉手投足間滿含輕蔑與不屑,「就憑你,也想傷我?」


  被一個自己威脅的人冷嘲熱諷,黎海棠的臉上不禁感到一陣火辣。


  司空竹判清形勢,威嚇道:「你若敢傷我家公子一根汗毛,老夫發誓你今晚走不出蔚州客棧。我有一萬種法子令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是嗎?」面對陸庭湘和司空竹的咄咄相逼,黎海棠似乎惱羞成怒,原本猶豫的眼神登時變的猙獰起來,狠戾道,「就算我死,也要先拉上你家公子墊背!你有一萬種法子弄死我,我同樣有一萬種法子射死陸庭湘。你希望我的箭從哪兒刺入他的身體?眼耳口鼻還是哽嗓咽喉?亦或心肝脾肺……只要你敢說出來,我都可以滿足,併發誓分厘不差!」


  「你……」


  「不必多言!要麼放過柳尋衣,要麼大家一起死!」


  「我很佩服你的勇氣,但我更好奇究竟是什麼原因令你如此喪心病狂地袒護柳尋衣?你是龍象山弟子,明明與柳尋衣非親非故,何以豁出自己的性命與他同生共死?」陸庭湘饒有興緻地問道,「難道……是雲追月交代你的差事?」


  「少廢話!你們到底放不放人?」黎海棠對陸庭湘的追問置之不理,反而向他發出最後通牒。


  面對黎海棠的視死如歸,陸庭湘的眼神悄然一變,看向他的目光似審視、似思量、似權衡、似玩味……


  這一刻,蔚州客棧鴉雀無聲,靜如死寂。


  不知沉默多久,陸庭湘的嘴角突然揚起一絲耐人尋味的詭異微笑。緊接著,他將身體微微後仰,上身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眉頭輕挑,挑釁似的望著黎海棠,口中緩緩吐出兩個字:「不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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