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一章:防人之心
「這……」
突如其來的巨變,不僅令猝不及防的賈福四人怛然失色,同時令長吁短嘆的潘家四口心生駭然。
儼然,誰也沒有料到剛剛還和顏悅色,談笑自如的柳尋衣會突然翻臉。
「噌!噌!」
見賈福受制於人,幡然醒悟的俞戈、苗志迅速拔刀出鞘,二人一左一右,對柳尋衣虎視眈眈,蓄勢待發。
「怎麼?」柳尋衣的眼睛微微眯起,輕描淡寫地問道,「你們想對我出手?」
「你……」
「等一下!」
馮天霸深知柳尋衣的武功遠在俞戈、苗志之上,為免不必要的衝突和死傷,趕忙挺身而出,站在雙方中間極力斡旋:「柳大人,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放潘家的人離開,就沒有誤會。」柳尋衣態度堅決,再三強調,「我說的是……現在!」
「這……」馮天霸如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費解道,「你和相爺有約在先,你替他辦事,他替你救人。如今,相爺已遵照約定將潘家的人從獄中救出,柳大人又為何……」
「柳尋衣,難道你想臨陣退縮?」賈福被柳尋衣用劍指著,感受到劍尖傳來的陣陣寒意,枯瘦的身軀情不自禁地微微顫抖,卻也因此惱羞成怒,「相爺對你禮讓三分,你豈能言而無信……」
「你放心,我不走!」柳尋衣打斷道,「我會留在這裡完成與賈大人的約定,但潘家的人……必須馬上離開。」
「可相爺對你的承諾是先辦事、再放人……」
「承諾不變,只是調換一下順序。」柳尋衣淡淡地說道,「我不相信任何人,為保萬無一失,不得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既然你不相信賈大人,又憑什麼讓賈大人相信你?」見柳尋衣自知理虧,賈福漸漸壯起膽子與其據理力爭。
「我現在不是在和你們商量!」柳尋衣臉色一沉,語氣愈發不善,「除了放人,你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不可能!」俞戈慍怒道,「相爺有令,明日一早才能放他們離開。柳尋衣,相爺冒險救出他們已經給足你面子,你不要得寸進尺,給臉不要臉……」
「少他媽廢話!」
不勝其煩的柳尋衣眼神一狠,劍鋒一挺,劍尖瞬時抵住賈福的咽喉,刺破肌膚,溢出一絲殷紅的鮮血。
這一幕,令在場之人無不發出一道驚呼。
「非逼我將話挑明?」柳尋衣冷笑道,「憑賈大人的心機和城府,他怎麼可能留著四個不知根、不知底的外人懷揣著自己的『秘密』活在世上?且不論賈大人將他們救出牢房合不合規矩,單說賈大人私下包庇我,足以變成西府攻訐、彈劾他的如山鐵證。潘家四口的親眼見證、親耳聆聽,對他而言無異於心頭巨患,一日不除掉他們,賈大人一日睡不安穩。我也為朝廷辦過差,深知解決此事的辦法與準則,唯有死人才能永遠保守秘密。這般兔死狗烹的鬼蜮伎倆,騙騙不知情的外人或許管用,但騙我……確是痴心妄想。」
「你……」被柳尋衣一語道破天機,賈福、俞戈、苗志的臉上變顏變色,既尷尬又惱怒。
左右為難的馮天霸稍加思量,登時恍然大悟,看向柳尋衣的眼神愈發糾結。
潘家四人後知后覺,皆是一副怒憤填膺卻又束手無策的慌亂模樣。
「柳尋衣,你休要亂說……」賈福硬著頭皮狡辯。
「要麼現在放他們離開,要麼……我殺了你們,再放他們離開!」
「柳尋衣,你……可知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賈福強忍著內心的忐忑,斷斷續續地責問,「你可知自己威脅的是什麼人?」
「你又知不知道自己威脅的是什麼人?」柳尋衣怒極而笑,狂傲而輕蔑,「難道你的主子沒有告誡你,永遠不要去威脅一個一無所有的將死之人?」
「將死之人?」潘雨音從柳尋衣的話中聽出一絲蹊蹺,不禁心頭一顫,連忙追問,「柳大哥,你為何說自己是將死之人?你為救我們……究竟答應替他們辦什麼事?」
然而,面對潘雨音的咄咄逼問,柳尋衣卻置若罔聞,一聲不吭。
他將無極劍挪至賈福肩膀,沉聲道:「我不想傷人,更不想殺人,但如果你們冥頑不靈,我唯有大開殺戒。賈福,我最後問你一次,究竟放不放人?」
馮天霸心亂如麻,硬著頭皮開口相勸:「柳大人,萬事好商量,千萬不要意氣用事……」
「放不放人?」柳尋衣陡然提高自己的聲音,同時將無極劍朝賈福的肩頭輕輕一壓,劍尖刺穿衣袍,冰冷的劍鋒令其汗毛倒立。
望著神情冷漠的柳尋衣,賈福艱難地吞咽一口吐沫,此刻他的內心已不可抑制地湧出一絲恐懼。然而,相府管家的職責與使命,以及他對整件事的反覆剖析,令其大膽揣測柳尋衣只是虛張聲勢,絕不敢破釜沉舟。
心念及此,賈福將心一橫,強硬道:「我不信你敢對老朽出手……」
「噗!」
「啊……」
話音未落,柳尋衣的手腕猛然向前一送,鋒利無比的劍刃登時沒入賈福的肩膀,將其肩胛骨生生刺穿,又從背後探出。
撕心裂肺的劇痛令賈福五官扭曲,身形蜷縮,口中發出一陣如殺豬般的慘叫。
一時間,血流如注,順著劍刃汩汩外冒,於劍尖凝聚成一顆顆渾圓的血珠,宛若斷線的珠串,「滴滴答答」地砸落在地上。
見狀,在場之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儼然,他們和賈福最初的想法一致,誰也沒料到柳尋衣真敢痛下狠手。
俞戈、苗志有心救人,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眼下,賈福的命攥在柳尋衣手中,他二人豈敢輕舉妄動?只能滿心焦急地站在一旁吹鬍子瞪眼,卻又無可奈何。
「這一劍只是小懲大誡,下一劍必取你的性命!」
「混賬東西……你竟敢對老夫出手……」
見賈福出言不遜,柳尋衣怒哼一聲,握劍的手緩緩扭動,令插在賈福肩頭的無極劍殘忍翻攪,骨肉被碾壓削裂發出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響,直將旁邊的潘家四人嚇的面無血色,渾身顫慄。
片刻之間,無極劍在一片血肉模糊中硬生生地鑽出一個近乎三指寬的血窟窿,劍刃朝下輕輕施壓,直逼賈福的心臟要害。
此刻,不堪劇痛的賈福已漸漸陷入半醒半昏的迷離狀態,蒼白如紙的臉上汗如雨下,口中發出陣陣有氣無力地輕吟。
「這……」
馮天霸愣愣地望著柳尋衣,不知為何?他感覺今天的柳尋衣和他印象中的柳尋衣……似乎不太一樣。
至少,面對萍水相逢,無冤無仇的賈福,昔日的柳尋衣縱使怒極傷人,也不會用如此殘忍的手段施加折磨。
「放人!」
「放……放人……」
也許是被柳尋衣的鐵血手段徹底擊潰內心的最後一道防線,也許是被刻骨銘心的劇痛及近在咫尺的死亡觸發靈魂深處的恐懼,氣若遊絲的賈福在柳尋衣的獰聲威嚇中,終於放棄抵抗,心有不甘地向俞戈、苗志下令。
「可是相爺吩咐……」
「你們是柳尋衣的對手嗎?」賈福痛苦不堪地低聲哀嚎,「還是……你們想步我的後塵?」
「這……」
「放他們走……」賈福迫於求生的本能,哆哆嗦嗦地向俞戈、苗志連聲催促,「相爺面前……我來解釋……」
聞言,俞戈、苗志面面相覷,躊躇片刻,方才憤憤不平地退後兩步。
「柳大哥……」
「不必多言,你們快走。」言罷,柳尋衣將陰戾的目光投向戰戰兢兢的車夫,沉聲道,「相府令牌何在?」
「在……在這兒……」
車夫早已被鮮血淋漓的場面嚇的六神無主,聽到柳尋衣的喝問,趕忙掏出令牌,小心翼翼地遞到潘文面前。
「不要耽擱、不要回家、更不要留戀任何財物!你們乘馬車迅速出城,沿途若遇阻攔便將此令牌拿給他們看,定能順利過關。」柳尋衣在心中快速盤算,口中連番叮囑,「若有人追問,便說『替丞相出城辦差,誰敢耽擱東府的事,定教其吃不了兜著走』。態度要傲、語氣要橫、底氣要足,城門來往百姓多如牛毛,守衛一向只認令牌不認人,更不認識你們四人,因此不必擔心被人識破。只要你們別太緊張,有此令牌護身定能高枕無憂。」
「那你呢?」潘雨音關心道,「我們走了,你怎麼辦?」
「不用擔心,我自有脫身之法。」
「可是……」
「小妹,我們手無縛雞之力,留下只會礙手礙腳。」潘雲拽住憂心忡忡的潘雨音,苦口婆心地勸道,「聽柳大哥的話,我們先走!」
聞言,潘雨音心生猶豫,屢屢欲言又止,最終勉強妥協:「柳大哥,我們離開臨安后……」
「不要說!」柳尋衣臉色一變,急聲喝止,「你們去哪兒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將你們的行蹤告訴任何人,也包括我。」
「可……」
「事不宜遲,快走!」
在柳尋衣迫不及待地催促下,劫後餘生的潘家四人懷著截然不同的心情相繼鑽入馬車,緩緩離開宅院。
「柳尋衣,你死定了!」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苗志氣的捶胸頓足,咬牙切齒。
「我知道。」柳尋衣不以為意地淡淡一笑,而後將無極劍從賈福的肩膀抽出,出手如電,封住其傷口四周的穴道,避免他失血過多,又道,「賈福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今日天黑之前,我們誰也不能踏出院門半步。待賈大人傳來消息,我自會履行約定。對了!我希望你們替我轉告他,永遠不要派人追殺潘家,他們雖然膽小怕事,但不要忘記『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如果不想鬧的魚死網破,同歸於盡,你們和潘家最好井水不犯河水,給彼此……都留一條活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