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九章:攔路伸冤
「敢問車中可是樞密副使錢大人?」
從秋塘回臨安城途經一片樹林,當錢大人的車隊緩緩穿過樹林時,忽見一位白紗遮面,一襲長裙的女子靜靜地佇立在道中。
由於不久前發生柳尋衣行刺一案,因此眾護衛一見有人攔路,登時心生提防,迅速抽出刀劍,滿眼謹慎地朝四周打量一番,見周圍無人埋伏,方才將審視的目光投向靜若處子,窈窕婀娜的白衣女子。
「你是什麼人?」
面對摩拳擦掌的百餘甲士及護衛首領的厲聲喝問,白衣女子處變不驚,幽幽作答:「民女有冤要訴,敢請樞密副使做主。」
聽清女子的來意,又見她是一介弱質女流,孤身一人,兩手空空,眾護衛料想此女絕非窮凶極惡的賊人,故而紛紛暗鬆一口氣。
「大膽!」護衛首領虎目一瞪,呵斥道,「你有冤屈可以去官府告狀,豈敢攔我家大人的車駕?」
「官府若能主持公道,我又何必攔路喊冤?」
「少廢話!」護衛首領頗為不耐地擺擺手,「識相的速速讓開,否則定教你吃不了兜著走。」
「樞密副使身居高位,衣食用度皆是民脂民膏,而今有人含冤待雪,大人身為朝廷命官,豈能不為百姓做主?」
「混賬!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教訓朝廷命官?休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慢著!」
未等護衛首領動手驅趕,錢大人的聲音陡然自車廂內響起。緊接著,在兩名護衛的小心攙扶下,面無表情的錢大人緩緩走下馬車。
「大人當心!」
見錢大人慾上前問詢,護衛首領不禁眼神一變,匆忙將其攔下:「大人,荒郊野外突然冒出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此事有些可疑。」
「再可疑也只是一個女人。」錢大人的一雙老眼上下打量著纖腰楚楚,秋水盈盈的白衣女子,漫不經心道,「你麾下百餘精銳,難道懼怕一名女子?」
「正因為她孤身一人,我才覺得愈發可疑。」
護衛首領的解釋令錢大人眉心微蹙,剛剛抬起的右腳下意識地落回原地,狐疑道:「此言何意?」
「大人不妨細細琢磨,若是一名尋常女子,當她在荒郊野外見到上百名手持刀劍的彪形大漢對自己虎視眈眈,豈能不害怕?豈能不緊張?豈能不惶恐?」護衛首領耐心提醒,「可大人再看看眼前的女人,面對我們的刀劍非但沒有一絲驚慌失措,反而鎮定自若,語氣從容……」
言至於此,若有所思的錢大人幡然醒悟,當他看向不遠處的白衣女子時,眼中的好奇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思量與懷疑。
「你就是樞密副使錢大人?」
未等錢大人決定進退,白衣女子悄然開口,語氣依舊平淡如水。
「你有何冤屈?」錢大人不答反問,「姑且說來聽聽。」
「我要狀告一人,此人誣陷忠良,戕害無辜,十惡不赦,罪該萬死。」
「哦?」錢大人眉頭一挑,饒有興緻地說道,「大宋律法公正嚴明,若真如你所言『十惡不赦,罪該萬死』,地方府衙縱使吃了熊心豹子膽,恐怕也不敢徇私包庇。」
「此人是一位朝廷命官,有權有勢,莫說官府不敢治他的罪,縱使朝廷……也要對他忌憚三分。」
聞言,錢大人心中暗驚,同時面露沉吟,謹慎追問:「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朝廷命官?當然,前提是證據確鑿,不能栽贓誣告。不知……你說的究竟是誰?」
「大人能否替民女伸冤做主?」
「這……」錢大人躊躇道,「判罪伸冤乃提刑司之責,依律樞密院無權過問。不過你若真有冤屈,本官倒是可以敦促提刑司儘快為你平冤昭雪。」
「樞密院?看來大人就是樞密副使。」
「這……」
見女子一再追問自己的身份,錢大人感到一陣莫名忐忑,反問道:「你究竟有什麼冤屈?又要狀告何人?」
「我並無冤屈,因為真正有冤屈的人已經亡命天涯,生死不明。而我……只是替他伸冤。」
「你說的是……」
「錢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女子冷笑道,「這麼快就將自己做過的壞事忘得一乾二淨。」
「你是沖本官來的?」錢大人恍然大悟,一時間又驚又怒,「你要狀告的人是我?」
「說對一半!」白紗遮掩下,一雙美目寒光乍現,女子的語氣變的陰戾如冰,「我找你不是為告狀伸冤,而是為……血債血償。」
「就憑你?」
站在前方的一名年輕護衛因立功心切,故而未等護衛首領下令,他已迫不及待地揮刀朝白衣女子砍去。
「留活口!」錢大人於千鈞一髮之際匆忙提醒。
「呼!」
話音未落,心浮氣躁的年輕護衛已掄起鋼刀狠狠劈向白衣女子的肩頸。
凌厲的刀鋒呼嘯而落,迅猛的勁氣直將白衣女子的面紗輕輕撩動,但她卻如木雕泥塑般毫無反應,任由寒光四射的鋼刀疾速下墜,她仍氣定神閑,穩若泰山。
「這……」
「嗤!」
在眾護衛的一片驚呼中,出人意料的一幕突然出現。殺氣騰騰的鋼刀竟詭異地懸停在距白衣女子不足一尺之遙的半空,任由年輕護衛豁出吃奶的力氣,可懸滯在空氣中的鋼刀彷彿凝固在鐵水中一般堅不可摧,牢不可破。
抬也抬不起、落也落不下、捅也捅不進、抽也抽不出……
漸漸地,當意識到不妙的年輕護衛欲棄刀而逃時,他赫然發現自己的身體亦如半空中的鋼刀,被一股無形力量緊緊包裹、束縛,直至凝固、僵化。
不知不覺,年輕護衛對自己的身體徹底失去掌控,不由自主地騰空而起,在一股無形之力的操控下,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將刀鋒緩緩調轉,刀尖死死抵住自己的小腹。
此刻,他的內心極度恐慌,無奈心有餘而力全無,只能用近乎絕望的眼神不斷地表達自己的懊悔與不甘。除此之外,他再也不能動彈半分,甚至發不出一絲哀鳴。
「噗!」
眾目睽睽之下,懸浮在半空的年輕護衛將冰冷的刀鋒一寸寸地刺入自己的身體。霎時間,肚爛腸穿,鮮血四濺,直將周圍的人驚的頭皮發麻,後背發涼。
突然,白衣女子眼神一緩,慘不忍睹的年輕護衛怒瞪著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噗通」一聲墜落在地,有出氣、沒進氣,身體抽搐幾下,再也沒了動靜。
「此女的武功深不可測,大家小心!」見此一幕,護衛首領大驚失色,同時朝眾護衛急聲喝令,「刀斧在前,長槍在後,保護大人!快快保護大人……」
可惜,未等護衛首領於慌亂中排兵布陣,白衣女子已邁步朝面如死灰的錢大人走來。
「上!」
面對從四面八方湧上前來的甲士護衛,白衣女子目不斜視,腳下不停,朝不斷後退的錢大人步步緊逼。
在她周身一丈疾風驟起,草葉橫飛,一旦有甲士護衛靠近,這些漫天飛舞的殘花落葉登時化作鋒刀利劍,毫不留情地刺穿他們的鎧甲,割破他們的咽喉,輕則傷痕纍纍,滿身血污,重則一葉封喉,當場殞命。
偶爾有幾名身手靈活之人衝破重重險阻殺至白衣女子身前,亦會被一股無法抗衡的浩瀚氣勁震的五臟崩塌,經脈寸斷,死相令人不忍直視。
白衣女子內力之深厚,當世罕見。這些甲士護衛雖是百里挑一的精兵強將,但在她面前卻根本不值一哂,甚至連逼她出手的資格都沒有。
片刻之間,百餘名甲士護衛死的死、傷的傷,橫七豎八地躺倒一片,此起彼伏的哀嚎不絕於耳。
心慌意亂的錢大人早已方寸全無,雙腿如灌鉛一般沉重不堪,當白衣女子閑庭信步來到近前,魂驚膽落,骨軟筋酥的他再也支撐不住,腳下一絆,狼狽地癱坐在馬車旁。顫顫巍巍的身體輕輕倚靠著車輪,一雙疲憊而絕望的老眼獃獃地注視著近在咫尺的白衣女子,艱難地吞咽一口吐沫,久久不知該如何開口。
「多行不義必自斃,你早該料到會有今天。」
白衣女子的聲音冷若冰霜,幾乎不參雜一絲感情,令錢大人聽不出半點「討價還價」的機會。
「本官……自知為朝廷效力永遠不可能做到盡如人意,面面俱到,必然結下許多仇家,也知道早晚會有一死……」權衡再三,錢大人終於鼓足勇氣緩緩開口,「但本官……好像不認識你,更沒有得罪過你,你為何要置我於死地?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我已指名道姓找你血債血償,你認為還有誤會嗎?」白衣女子怒極而笑,看向錢大人的眼中布滿鄙夷。
「我只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錢大人嘆息一聲,又道,「你能不能告訴我……究竟在替誰伸冤?或者說……是誰讓你來殺我?」
「看來你自知仇家不少,想殺你的人很多。」白衣女子蔑笑道,「不過我從來不替別人作嫁衣裳。你給我記住,今日的報應,皆因你謀害柳尋衣而起。你將他害的身敗名裂,生死堪憂。不殺你,難解我心頭之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