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七章:天袁客棧(二)
見唐阿富一言不合拔劍相向,一點情面都不講,扶隱不禁心生慍怒,叱道:「怎麼?瀋州是你唐阿富的?為何你來得,我們就來不得?天下想殺柳尋衣的人不勝枚舉,他在哪兒,哪兒就休想安寧。我們不是跟著你,而是跟著柳尋衣……」
「你以為我是三歲孩童不成?」唐阿富語氣不善地打斷道,「回去告訴金復羽,如果不相信我,就不要找我幫忙。如果信得過我,就不要派兩條狗一路跟著我。」
「放肆!」
唐阿富的出言不遜,令扶隱勃然大怒,奮力推開身前的夥計,伸手摸向劍柄。
「且慢!」
唐阿富與扶隱的劍拔弩張,令姬侯心中暗驚,他先揮手攔下怒不可遏的扶隱,而後向面沉似水的唐阿富說道:「如果我們打起來,一定會驚動洵溱他們。如此一來,今天再想殺柳尋衣無異於痴人說夢。唐阿富,你說的不錯,塢主對你確有懷疑,因此派我們一路跟著。可……懷疑你有什麼奇怪?金劍塢第一次和你打交道,對你不知根、不知底,有所保留難道不是人之常情?莫非你對我們沒有保留?如果你真的沒有私心雜念,又何必對我們的出現大動肝火?你捫心自問,真的是因為塢主懷疑你而生氣?我看不然,你氣的是我們對你的監視,換言之……你氣的是不能隨心所欲地決定柳尋衣的生死。」
「什麼意思?」唐阿富的眼睛微微眯起,語氣愈發冷厲,「你懷疑我會包庇柳尋衣?」
「是!」姬侯面無懼色,直言不諱,「我們是來幫你的,不是來害你的。我們的出現只會給柳尋衣帶來麻煩……當然,還有想包庇他的人。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你有什麼理由拒絕我們的幫助?難道只因為你是『無情劍客』,習慣獨來獨往,來去如風?即使如此,我們也沒有干擾你的自由。你做你的、我們做我們的,大家互不干涉有何不妥?除非……你不希望柳尋衣出事。」
「巧舌如簧,倒打一耙!」唐阿富鄙夷道,「誰說你們的出現不會幹擾我?若被你們取走柳尋衣的人頭,金復羽答應我的條件豈非化作泡影?更何況,你二人行事如此莽撞,非但幫不上我的忙,反而會破壞我的計劃,令事情變得越來越棘手。」
「你有什麼計劃?」扶隱怒極而笑,「柳尋衣馬上就要進入長白山,可你仍徘徊不決,遲遲不肯與他見面,難道這就是你的計劃?我二人若非實在看不下去,今日又豈會冒險出手?」
「你們好歹是闖蕩多年的江湖前輩,行事為何如此天真?真以為憑投毒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就能輕而易舉地解決洵溱和柳尋衣?」唐阿富一臉不屑地譏諷道,「如果他們這麼容易對付,豈能毫髮無傷地從江南逃到這裡?」
「說來說去,你無非是想阻止我們。唐阿富,你究竟是何居心?」
「我的『居心』就是……不想被你們兩個蠢材連累!」
「你……」
「夠了!」
見唐阿富與扶隱針鋒相對,互不相讓,姬侯忽覺心煩意亂,暴喝一聲,登時將二人的爭論打斷,沉聲道:「行與不行,一試便知。唐阿富,不如我們以今日之事互表誠意,如果你沒有袒護柳尋衣的心思,就不要阻止我們投毒,待取下柳尋衣的人頭……歸你。」
「好啊!」唐阿富的眼底深處不著痕迹地閃過一絲糾結,口中卻欣然允諾,臉色更沒有絲毫異樣,「有人替我出手,讓我坐享其成,唐某當然求之不得。」
言至於此,唐阿富眉頭一挑,反問道:「可如果你們行跡敗露,此事未成,又當如何?」
「如果此事未成,至少我們知道你對柳尋衣絕無包庇袒護之心。」姬侯義正言辭道,「若真如此,追殺柳尋衣的事全權交由閣下處置,我二人即刻打道回府,主動向塢主負荊請罪。如何?」
「說話算話?」唐阿富眼前一亮。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姬侯與唐阿富擊掌為約,又道,「在解決柳尋衣之前,你最好一直留在這裡,以免引出不必要的誤會。」
「好啊!我倒要見識見識大名鼎鼎的『日月雙劍』究竟有什麼本事?」
唐阿富深深看了一眼諱莫如深的姬侯,緩緩收起無情劍,優哉游哉地走向灶台,途徑昏倒的潘雨音時,腳步稍稍一滯,但見潘雨音氣息勻稱,暫無性命之虞,方才大步流星地走到一旁。
其實,唐阿富也不想和姬侯、扶隱撕破臉。常言道「打狗看主人」,姬侯、扶隱的背後是金復羽,而金復羽又是唐阿富解開唐家滅門慘案的唯一「線索」。因此,與他二人鬧僵只會得罪金復羽,萬一雞飛蛋打,對唐阿富而言得不償失。
更何況,他在天山爭奪驚風化雨圖時領教過洵溱的手段,故而心中料定姬侯、扶隱斷不是她的對手。
「我也想見識見識,究竟是我們手段過時,還是唐少俠杞人憂天。」
與唐阿富商議作罷,姬侯將目光投向滿臉驚恐,渾身顫慄的客棧夥計,一邊從懷中掏出幾張銀票,一邊和顏悅色地說道:「小兄弟,不必緊張!我們與你無冤無仇,不會連累你。這裡是一千兩銀票,待事成之後,我再給你一千兩。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像平常一樣將酒菜端出去,就能輕而易舉地得到兩千兩,這可是你一輩子也賺不來的錢。今日過後,你可以帶著妻兒老小去別處置田買地,自己做生意,不用再看別人的臉色。一輩子衣食無憂,逍遙自在,豈不痛快?」
「這……」
「要麼拿錢,要麼喪命!」見夥計猶豫不決,滿肚子火氣的扶隱臉色一沉,暴喝一聲,險些將夥計嚇得癱軟在地。
「小兄弟,誰會和錢過不去?」姬侯伸手搭在夥計的肩頭,一本正經地勸道,「就算你今天救了他們,他們也不會感激你。別忘了,他們剛剛是何等的囂張跋扈,對你又是何等的頤指氣使?實不相瞞,外邊那些人都是窮凶極惡的狂徒,整日不學無術,只知殺人放火,實在死有餘辜。因此,我們殺他們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你不必感到愧疚。」
「此話……當真?」夥計心有動搖,將信將疑。
「和這些銀票一樣真!」
在姬侯、扶隱的威逼利誘下,膽戰心驚的夥計艱難地吞咽一口吐沫,內心糾結再三,終究抵擋不住銀票的誘惑,故而將心一橫,怯生生地說道:「外邊可是二十幾條人命,一旦事情敗露,肯定不止我一人掉腦袋,八成會連累全家。這麼大的風險,你們能不能……再加兩千兩銀子……」
夥計的貪得無厭,令扶隱甚為不滿,姬侯卻不以為意,思量道:「不如……我加三千,但你要親眼看著他們將酒肉吃下去,如何?」
「這……」
「小兄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種日進斗金的機會可不是天天都有,也許你一輩子僅此一回。你想窮困潦倒,替別人端茶倒水,還是想錦衣玉食,坐擁榮華富貴?如今兵荒馬亂,民不聊生,說不定哪天就會一命嗚呼,千萬要懂得珍惜眼前,學會享受。」
在姬侯的蠱惑下,夥計貪心大起,惡念叢生,再加上此刻的他為求活命別無選擇,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奪過姬侯手中的銀票,迫不及待地點算起來。
「自古識時務者為俊傑!呵呵……」姬侯滿眼欣慰地望著利欲熏心的夥計,笑道,「儘快將酒肉端出去,以免他們生疑。」
「媽的!橫死總比窮死強,我現在就去!」
言罷,夥計踉蹌著走回案台,哆哆嗦嗦地將絕命散灑在酒肉中,胡亂攪拌幾下卻已是氣喘吁吁,滿身大汗。
他不是累的,而是做賊心虛,嚇的。
「小兄弟,當心被他們看出破綻!」
不知何時,姬侯端著一碗酒水走到近前,安撫道:「來,喝口酒壯壯膽,壓壓驚!」
當戰戰兢兢的夥計囫圇吞酒時,姬侯用自己的衣袖幫他擦拭臉上的汗水,如此親切的舉動反倒令夥計有些不知所措。
「小兄弟,想想懷中的銀票,再想想日後的逍遙……你翻身的機會到了。」
在姬侯一遍又一遍的慫恿下,狠下決心的夥計鼓足勇氣,端著酒肉緩緩離開廚房。
「金劍塢果然財大氣粗,你們真打算給他四千兩銀子?」夥計走後,唐阿富饒有興緻地問道。
「只怕他有命拿,沒命花。」姬侯站在門口目送夥計遠去,頭也不回地答道,「萬一事情敗露,洵溱一定會追問幕後主使。我二人倒是無所謂,可唐少俠……斷斷不能被他們懷疑。」
「嘶!」經姬侯提醒,唐阿富幡然醒悟,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這……如何是好?」
「放心!」見唐阿富陣腳大亂,扶隱不禁面露鄙薄,獰笑道,「剛剛姬侯給他的那碗酒已被我摻入絕命散。除非洵溱現在逼問,否則他……沒機會供出任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