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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章:虛實難辨

  「謝玄,你敢質疑武林盟主?」


  「不敢,我只是就事論事。」


  面對氣定神閑,對答如流的謝玄,凌瀟瀟的眼中悄然閃過一道耐人尋味的精光,從而話鋒一轉,一字一句地問道:「且不論消息是真是假,如果我一定要你派人出關……你肯不肯?」


  「倘若夫人下令,謝某豈敢不從?」謝玄臉色微變,故作惶恐,「如果夫人心意已決,我立刻著手安排此事。」


  望著煞有介事的謝玄,咄咄逼人的凌瀟瀟卻展顏一笑,擺手道:「不必緊張,我剛剛只是與你說笑。」


  「說笑?」見凌瀟瀟的態度忽冷忽熱,謝玄的心裡不禁暗暗打鼓,「夫人此言何意?」


  「實不相瞞,武當派出孤日、孤月兩位道長,已於十幾天前在長白山發現柳尋衣和洵溱的蹤跡,並與各派高手暗中聯絡,布下天羅地網,一步步將渾然不察的二人逼入絕境。」凌瀟瀟一邊雲淡風輕地解釋,一邊順袖中掏出一紙書信,得意道,「這是我爹剛剛派人送來的密函,崑崙派『掌劍大弟子』寧落在咸州截下一隻信鴿,正是洵溱向少秦王發出的求救信。現如今,他們已察覺到自己身陷囹圄,插翅難飛。我爹在信上說,月底前柳尋衣必定落網,因此讓我們提前準備英雄帖。一旦捷報傳來,立刻派人向各門各派發帖,邀天下英雄共聚賢王府。屆時,我爹將當眾斬下柳尋衣的頭顱,告慰瑾哥的在天之靈。」


  「什麼?」


  謝玄心頭一驚,連忙接過凌瀟瀟手中的密信,迅速觀閱一番,認出信中的字跡確是清風無疑,臉色瞬間變得凝重無比。


  為避免凌瀟瀟看出破綻,謝玄不得不強作鎮定,用喝茶掩飾內心的驚駭。


  「來來回回折騰一年,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凌瀟瀟不急不緩地收起密信,似笑非笑地叮囑道,「該提前準備的就要提前準備,以免事到臨頭自亂陣腳。」


  「夫人所言極是……」


  「我先走了,後面的事由你安排!」


  言罷,凌瀟瀟在強顏歡笑的謝玄相送下,滿面春風地離開書房。


  「砰!」


  凌瀟瀟一走,謝玄立刻關上房門。與此同時,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濃濃的憂慮。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眉頭緊鎖的謝玄如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地來回踱步。


  「清風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謝玄在心中反覆琢磨,「上一次清風唬我,宣稱一個月內必將尋衣擒下,這一次……會不會又是虛張聲勢?可他們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騙我,難不成……他們已開始懷疑我?不對!上一次他們的埋伏主要集中在西邊,幸虧洵溱有言在先,絕不會帶著柳尋衣西逃,因此我才能對清風的『信誓旦旦』置之不理。然而,這一次他得到鍾離木的消息,從而劍指東北,並以武林盟主之尊號令群雄殺至長白山,怎麼看也不像做戲……萬一消息是真的,尋衣豈非四面楚歌?不行!此事關乎尋衣生死,我斷不能冒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尋衣和洵溱在東北孤立無援,一旦陷入重圍勢必九死一生……」


  心念及此,謝玄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焦慮,一個箭步衝到案旁,手忙腳亂地攤開紙硯,火急火燎地奮筆疾書。轉眼間,洋洋洒洒百餘字,將柳尋衣和洵溱的處境寫的清清楚楚。


  收信入封,滴上蠟油,而後在信封上龍飛鳳舞題上一行小字「少秦王親啟」。


  眼下,謝玄身不由己,無力出手,只能將希望寄託於少秦王。雖然時間上也許來不及,但總好過坐以待斃。


  憂心如焚的謝玄匆匆起身,一邊將密信塞入懷中,一邊大步流星地朝門口走去。


  「吱!」


  然而,就在謝玄打開房門的一剎那,洛凝語那張削瘦而抑鬱的臉龐赫然浮現,登時將猝不及防的謝玄嚇得身子一顫,雙手下意識地護住懷中的密信,腳下後退兩步。


  「凝……凝語,你大病未愈,不在房間好好養息,跑來這裡作甚?」


  望著神鬱氣悴,面無人色的洛凝語,謝玄的心裡不禁泛起一絲濃濃的哀傷與憐惜。


  想當年,洛凝語是何等意氣風發?何等無憂無慮?何等仙姿玉色?何等古靈精怪?再看看今天的她,哪裡還有「大小姐」的影子?儼然已被接踵而至的苦難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幾乎香消玉殞,盡顯哀婉凄涼。


  謝玄知道的是,柳尋衣的背叛、洛天瑾的死令洛凝語痛不欲生,大病一場。


  但他不知道的是,尚未痊癒的洛凝語曾在無意間聽到清風與凌瀟瀟的談話,此事令她的身心再遭重創。經受不住連連打擊的她舊患未愈,又添新疾,一病至今仍虛弱不堪,不見吉祥。


  「外邊風寒,快進來!」


  寒冬時節,洛凝語卻身著單衣,凍得臉色發青,瑟瑟發抖。漸漸回過神的謝玄勃然大怒,迅速褪下自己的大氅,迫不及待地披在洛凝語的身上,將她嬌小單薄的身軀包裹的嚴嚴實實,同時引她步入書房。


  「今天是誰當值伺候?」謝玄將一杯熱氣騰騰的香茗遞到洛凝語手中,面沉似水地問道,「你身體虛弱,他們竟允許你獨自出屋?而且……衣衫如此單薄,他們是幹什麼吃的?我非剝下他們的皮不可!」


  「謝二叔不要怪罪下人,是我自己偷偷溜出來的。」兩口熱茶下肚,洛凝語險被凍僵的身體漸漸恢復幾分柔軟,青白的臉色慢慢暈出一絲紅潤,「我聽說……娘剛剛來過,因此過來看看。」


  「這……」謝玄儼然沒聽懂洛凝語的意思,不悅道,「此事與你何干?你不安心養病,瞎操心什麼?」


  「謝二叔,娘為何找你?」洛凝語對謝玄的責備充耳不聞,雙手緊緊捧著茶杯取暖,顫顫巍巍地問道,「娘對你……說過什麼?」


  謝玄眉頭一皺,一邊將暖爐朝洛凝語推近一些,一邊似懂非懂地答道:「凝語,你一向不關心府里的瑣事,最近怎麼了?近一個月來,幾乎我與夫人每一次見面,你都會跑來問東問西,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深知你的脾氣秉性,你這麼做一定有你的理由。只不知……願不願意告訴我?」


  聞言,洛凝語眼神一暗,默默地垂下頭。任謝玄如何追問,她卻再也不肯多說一句。


  「凝語,你是不是……仍對柳尋衣放心不下?」謝玄心思複雜地試探道,「你每次來找我,是不是想打聽柳尋衣的事?」


  被謝玄戳中軟肋,洛凝語的身體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不知不覺眼圈一紅,豆大的淚珠滴落在杯中,將茶水盪起層層漣漪。


  見此一幕,謝玄暗道一聲「果然」,口中發出一道五味雜陳的嘆息。


  謝玄以為洛凝語對柳尋衣放心不下,是因為一片痴情。殊不知,洛凝語早已心懷其他癥結。


  「罷了!」謝玄苦澀道,「我不瞞你,夫人找我……確為柳尋衣的事不假。你外公……已經發現柳尋衣的蹤跡,並派人將他逼入絕境。夫人讓我準備英雄帖,邀天下英雄齊聚賢王府共同見證柳尋衣自食惡果,替府主報仇雪恥。」


  「那……謝二叔打算怎麼做?」洛凝語淚眼婆娑地望著心亂如麻的謝玄。


  「凝語,我知道你心裡放不下柳尋衣,可……事已至此,你們永遠不可能再在一起。」謝玄吞吞吐吐,言辭盡量委婉,「更何況,清風盟主和夫人勢在必得,我……只能聽命行事。」


  「你真的想置柳尋衣於死地?」洛凝語別有深意地問道,「你真的對他恨之入骨?」


  「這……」


  面對洛凝語的質疑,謝玄不由地一愣。


  其實,從洛凝語一進門他就察覺到一絲蹊蹺,卻一直辨不清緣由。此刻,見洛凝語態度反常,心中古怪更甚。


  「我當然恨他,因為他害死你爹……」


  「你撒謊!」未等心猿意馬的謝玄出言狡辯,洛凝語忽然眼神一凝,一字一句地問道,「其實,謝二叔根本不想殺柳尋衣。你非但不想殺他,反而一直在千方百計地保護他,對不對?」


  「這……」


  被洛凝語揭穿自己的秘密,謝玄的心臟宛若被人緊緊攥住,滿腔熱血瞬時涼透。緊張之情無語言表,駭然之意難以復加。


  一時間,惶恐失措,方寸大亂,支支吾吾半晌卻不知該如何應答。


  「謝二叔,你懷裡藏著什麼?」


  洛凝語的目光如刀似劍,令謝玄的心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直至此刻,他才漸漸意識到,自己在心慌意亂的時候雙手一直虛掩著胸口。卻不料,這個動作竟被細心的洛凝語盡收眼底,並察覺端倪。


  「凝語,我……」


  「謝二叔,你們都將我當成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什麼事都不肯告訴我,一味地糊弄我。爹如此、娘如此、柳尋衣如此、你也如此。」洛凝語梨花帶雨,我見猶憐,「但我不是三歲小孩,不會天真爛漫地活著。我有血有肉有感情,知道緊張害怕,更知道傷心難過!有些事……如果你們不能瞞我一輩子,就不要瞞我……」


  「凝語……」洛凝語言出肺腑,令謝玄心痛如絞。


  「謝二叔,今天我只問你一句話。」洛凝語拭去眼淚,誠懇道,「希望你能念在我爹的在天之靈……實話實說。如果你此生只肯對我說一句真話……我希望就是這句。」


  「咕嚕!」似乎被洛凝語前所未有的氣勢嚇了一跳,饒是久經殺場的謝玄也不由地感到一陣手心冒汗,后脊發涼。他艱難地吞咽一口吐沫,惴惴不安地問道,「你……想問什麼?」


  「柳尋衣……究竟是不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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