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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章:騎虎難下

  望著心思忐忑,神情緊張的甘永麟,謝玄的臉色漸漸變得嚴肅。沉默良久,方才幽幽地吐出兩個字:「不會!」


  甘永麟眉梢輕挑,似是將信將疑:「當真不會?」


  「斷斷不會!」


  「呼!」


  聽到謝玄親口允諾,惴惴不安的甘永麟暗鬆一口氣,呢喃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永麟兄好心幫謝某排憂解難,謝某豈能置甘家於萬劫不復?」謝玄道,「此事過後,甘家非但沒有災禍,反而會得到一份酬謝。」


  「老朽幫謝老弟是出於情義,絕不是為酬謝。」甘永麟義正言辭地拒絕謝玄的美意,從而話鋒一轉,遲疑道,「只不過,雁四爺一日三催,可老朽實在不知道柳尋衣的下落,此事……又該如何是好?」


  「我剛剛已經說過,就算永麟兄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謝玄答非所問,嘴角揚起一絲諱莫如深的詭笑。


  「找我?」甘永麟一愣,稍作思量登時臉色一變,「難道柳尋衣……」


  「不錯!柳尋衣的下落謝某已打探清楚,勞煩永麟兄再設法拖延兩日。待三月十五下午,再將此消息告訴雁不歸。」謝玄沉吟道,「到時,雁不歸非但不會怪罪你辦事不利,反而會在清風盟主面前為你記上一功。」


  「這……」謝玄的故弄玄虛令甘永麟群疑滿腹,心中愈發局促。


  「三月十五,柳尋衣將出現在潞州客棧。」謝玄神情一稟,一雙虎目死死凝視著欲言又止的甘永麟,同時將聲音壓得極低,「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三月十五以前,我不希望再有第三人知道。」


  「咕嚕!」


  甘永麟被謝玄的凌厲眼神嚇得心底發寒,下意識地吞咽一口吐沫,吞吞吐吐道:「此事……當真?」


  「當然。」


  「可……如此機密的消息,謝老弟如何知曉?」甘永麟狐疑道,「殊知,潞州內外到處都有甘家的眼線。凡潞州地界發生的奇聞怪事,無一能逃過老朽的耳目……」


  「永麟兄不要誤會!並非甘家弟子玩忽職守,而是柳尋衣眼下……尚未抵達潞州。」


  「這……」甘永麟心念一轉,猛然抓住謝玄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問道,「既然柳尋衣尚未踏進潞州地界,謝老弟為何能未卜先知?就算你有密探暗中監視柳尋衣的一舉一動,又如何斷言他一定會在三月十五下榻潞州客棧?」


  然而,面對甘永麟的好奇,謝玄卻巋然不動,一言不發。


  此刻,甘永麟的眉頭已然皺成「川」字,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未經思索便已迫不及待地脫口而出:「欺上瞞下……謝老弟,難不成柳尋衣的行蹤……是他自己告訴你的?」


  聞聽此言,謝玄的眼神陡然一變,兩道如刀似劍的寒光迸射而出。雖然稍縱即逝,卻令甘永麟的心臟瞬間漏跳一拍,一道恐怖的念頭不可抑制地油然而生,令其毛骨悚然,掩面失色。


  「難道……難道你和柳尋衣……」


  「永麟兄!」甘永麟話未說完,面沉似水的謝玄搶先開口。他的聲音如同他的目光一般陰鬱、低沉、冷漠的不摻雜一絲感情,「我剛剛已經說過,有些事知道的越多越兇險。你……不該打聽這麼多。」


  「嘶!」


  只此一言,令甘永麟如遭當頭一棒,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扶在謝玄胳膊上的右手忽覺芒刺叢生,迫使他不得不緩緩挪開。


  「謝……謝老弟言之有理。」不知不覺,豆大的汗珠已順著甘永麟的臉頰滾落而下,「老朽……確實不該打聽……」


  為解尷尬,甘永麟手忙腳亂地替自己斟茶倒水,並將滿滿一杯茶顫顫巍巍地送到嘴邊。


  由於茶太滿、手太抖、精神太緊張,以至甘永麟將茶杯送到唇邊時,一杯茶已搖晃傾灑的只剩半杯。即使如此,心猿意馬的他仍摸索嘗試半天,方才用牙齒緊緊咬住不斷「跳動」的杯壁。


  望著五色無主,六神不安的甘永麟,謝玄眉頭微皺,別有深意地問道:「永麟兄為何如此……不安?」


  「老朽……老朽……」


  恍若失神的甘永麟支支吾吾半晌,卻始終說不出下文。似乎他心有鬱結,不知如何開口。


  「謝某與永麟兄相濡以沫,肝膽相照。你有什麼憂慮但講無妨,在我面前不必含蓄。」


  「這……」面對謝玄的鼓勵,甘永麟苦澀一笑,仰頭將半杯清茶一飲而盡。頗有一絲以茶代酒,以壯其心、闊其膽的意味,「常言道『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實不相瞞,老朽今日……有些害怕。」


  「害怕?」謝玄暗吃一驚,表面上卻不動聲色,「永麟兄害怕什麼?」


  「並非老朽信不過謝老弟,實在是……此事我越想越蹊蹺,越想越心寒。」甘永麟強顏歡笑,用自嘲的語氣提醒謝玄,「恕老朽小人之心,倘若我說的不對謝老弟儘管駁斥。老朽寧願自己信口雌黃,也不願謝老弟……泥足深陷。」


  「請永麟兄賜教,謝某洗耳恭聽。」甘永麟話中有話,謝玄卻置若罔聞。


  「萬萬不敢!」甘永麟的心中飛速盤算,再三措辭方才緩緩開口,「老朽愚見,謝老弟如今已貴為賢王府的府主,理應與清風盟主、洛夫人及賢王府眾弟兄同心同德,同仇敵愾。而不該與害死洛盟主的奸賊……若即若離,曖昧不清。」


  當甘永麟說出最後一句話時,似乎心有忌憚,故而不敢直視謝玄的眼睛。他一邊端起空茶杯假裝喝水,一邊用戰戰兢兢的餘光偷瞄謝玄。心中既緊張又期待,既希望謝玄對自己開誠布公,又怕他對自己開誠布公,一時五味雜陳,說不出的複雜滋味。


  「若即若離,曖昧不清……」謝玄呢喃重複,忽然展顏一笑,饒有興緻地反問,「永麟兄何出此言?又……何懼之有?」


  「潞州第一世家,雖然聽上去似模似樣,但老朽心裡清楚,相比於偌大的江湖,潞州不過是巴掌大的地方。俗語云『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正因潞州無門無派,方令甘家有機會在此安身立命。其實,甘家與武林各大門派相比,無異於杯水比汪洋,螢火比日月,根本不值一哂。」甘永麟慚愧道,「在這片風雨飄搖的江湖中,甘家猶如一葉小舟,無災無難已是搖搖欲墜,岌岌可危。倘若遇到大風大浪……勢必灰飛煙滅,蕩然無存。柳尋衣的事不僅僅關係到賢王府的恩怨,更關係到中原武林盟主及天下英雄的顏面。因此……老朽誠惶誠恐,萬分害怕,擔心自己一時不慎害得甘家上下……死無葬身之地。」


  「永麟兄此言……是不是後悔幫我?」謝玄的語氣耐人尋味。


  「老朽與謝老弟乃金石至交,為你……老朽寧肯豁出自己的性命,刀山火海,萬死不辭。」甘永麟面露慌亂,連忙起身朝謝玄拱手一拜,以銘心志,「我在意的絕非自己的死活,而是……甘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的興亡……」


  「永麟兄不必如此,謝某萬萬承受不起。」謝玄趕忙托起拱手作揖的甘永麟,思忖片刻,含笑安撫,「誤會!真是一場誤會!永麟兄,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知道柳尋衣的行蹤並非與其暗中勾結,更不是你想象的那般與清風盟主、夫人、雁不歸他們背道而馳。我率人來此只有一個目的,即追殺柳尋衣。此事千真萬確,斷無半點虛言!」


  「這……」


  「至於我如何知道柳尋衣的行蹤,事關賢王府的機密,敢請永麟兄不要為難謝某。」未等半信半疑的甘永麟開口,謝玄心思一動,又道,「至於我為何不向雁不歸他們實話實說……實不相瞞,因為我擔心賢王府有人向柳尋衣通風報信。」


  「什麼?」甘永麟大驚失色,難以置通道,「謝老弟的意思是……賢王府有內鬼?」


  「也許!」謝玄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本來家醜不可外揚,但永麟兄心有顧慮,謝某一再隱瞞只會令你愈發不安,索性直言不諱,盼永麟兄替我保守秘密。」


  「這……怎麼可能?」


  「永麟兄不要忘記,柳尋衣在謀害府主前……曾在賢王府混的風生水起。非但被府主破格擢升為黑執扇,而且有意招他為婿。」謝玄信誓旦旦地解釋,「由此足見,柳尋衣的心機、城府何等深藏不露?他連府主都能騙得團團轉,更何況府中其他弟子?眼下,他雖然名義上被我們視為奸賊,但賢王府仍有不少人對他心存好感,甚至懷念和他患難與共,朝夕相處的往日情誼。因此……」


  「因此清風盟主的計劃屢屢受挫,皆因賢王府內有人與柳尋衣裡應外合?」不明真相的甘永麟被謝玄的解釋驚得目瞪口呆。


  「謝某隻能說……有可能。」謝玄故作謹慎,「畢竟,沒有人贓並獲,不宜冤枉無辜。此次柳尋衣出現在滁州,絕對是天賜良機,謝某絕不容出現一絲一毫的閃失。因此,我決定暫時瞞著所有人,待順利解決柳尋衣……再向清風盟主和夫人負荊請罪。」


  「原來如此!」甘永麟信以為真,故而對自己剛剛的猜忌萬分愧疚,「謝老弟,剛才我……」


  「我打探到柳尋衣的消息,卻又不想暴露自己的底牌,以免府中暗藏內鬼,引起柳尋衣的察覺。因此,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不不不!」甘永麟激動地連連擺手,「值此萬急時刻,謝老弟能想到老朽和甘家,足以彰顯你對我們的信任。更何況,此事若成,天下英雄也會念甘家一份好處,讓老朽白撿一個天大的功勞。」


  「永麟兄所言極是!那雁不歸面前……」


  「謝老弟放心,老朽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絕不會令你失望。」


  「永麟兄高義,謝某……替府主拜謝仁兄!」


  「欸!」虛驚一場的甘永麟豪爽大笑,朝謝玄拱手回禮,「今夜多有打擾,老朽先行告辭,謝老弟……可以繼續夢會周公。」


  「永麟兄慢走!」


  被謝玄蒙在鼓裡的甘永麟自詡天降洪福,故而心情大好,在一頭霧水的甘侖的陪同下,心滿志得地消失在黑暗盡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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