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二章:隱忍克制
「二爺,凝語她……出什麼事了?」
當謝玄抱著昏迷不醒的洛凝語走出地牢時,林方大、許衡等人無不臉色驟變,快步迎上前來,七嘴八舌地追問緣由,其中尤以林方大的反應最為緊迫。
「語兒病勢未愈,身體本就十分虛弱,再加上見到柳尋衣後過度傷心,一時激動哭昏過去。」謝玄敷衍道,「你們好生守衛地牢,我送語兒回去休息。」
「可是……」
「府主!」
未等林方大多言,一道急切的聲音陡然從黑暗中傳來。緊接著,一道白色身影躍過圍牆,輕盈地飛落在眾人面前。
「見過七爺!」一見來人,林方大幾人先是一愣,從而紛紛拱手施禮。
然而,慕容白卻徑直走到謝玄面前,與其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片刻之後,眉頭緊鎖的謝玄將洛凝語交給慕容白,又附耳叮囑一番。
當一臉茫然的慕容白掀開遮在洛凝語臉上的斗篷時,眼神驟然一變,欲出言追問,卻被謝玄揮手打斷。
在他急切而堅定的眼神催促下,欲言又止的慕容白不再猶豫,抱著洛凝語飛身而起,眨眼消失在夜幕盡頭。
「七爺……」
「如果你們心裡還承認自己是賢王府弟子,眼中還有我這位府主。從現在開始,管好自己的嘴,千萬不要胡說八道。對剛剛發生的一切……尤其是關於語兒的事,一個字也不要再提。如若不然,休怪我不念舊情。」
「這……」
謝玄突如其來的威嚇,直將不明真相的許衡幾人嚇得臉色一變。縱使心中疑惑重重,卻再也不敢多問半句。
「日後,我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解釋。」望著惶惶不安的幾人,謝玄語氣一緩,好言撫慰,「記住!只要你們忠於賢王府、忠於死去的府主,我謝玄……永遠和你們站在同一陣營。」
「是不是武當……」
「還問?」謝玄伸手朝凌青一指,立時將他後面的話生生噎回去。
「無論如何,我們誓死捍衛賢王府,誓死效忠『先府主』,誓死追隨二爺!」許衡眼神一狠,率先表態。
「我們也一樣。」凌青、廖川、廖海摒棄雜念,緊隨其後。
唯獨林方大,因顧念洛凝語的安危,無心揣度謝玄的弦外之音,從始至終表現的有些心不在焉。
「方大,你在想什麼?」謝玄早已看穿林方大的心思,卻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
「二爺,恕我多嘴。剛剛在地牢……凝語和柳尋衣究竟說過什麼?」
「你是擔心語兒?還是擔心柳尋衣?」謝玄不答反問。
「當然是……」林方大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卻不料話說一半又心生猶豫,眼神變得糾結無比,臉色更是難看至極,「我當然關心凝語!柳尋衣是背叛賢王府的內奸,是害死府主的惡賊,我與他……不共戴天。」
「如果我沒有記錯,他是你的結拜兄弟。」謝玄死死盯著面目猙獰的林方大,別有深意地試探道,「你們曾對天發誓同生共死,當初他進入賢王府也是你極力舉薦。如今,你真能斷情絕義,與他不共戴天?」
「難道二爺信不過我?」或是由於情緒激動,或是由於內心羞憤,此時的林方大眼神兇狠,喘息粗重,全身的肌肉緊繃如鐵,雙拳攥的骨節泛白,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先不仁,豈能怪我不義?」
「不義?」謝玄的眼睛微微眯起,語氣愈發耐人尋味,「你打算如何『不義』?莫非……你能對自己的結義兄弟痛下殺手?」
「我……」
面對謝玄不依不饒地咄咄相逼,林方大左右為難,一陣語塞。
此刻,他多想痛痛快快地一口答應。然而,當他好幾次鼓足勇氣欲表明自己的堅定立場時,信誓旦旦的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令其在心中暗罵自己「婦人之仁」。
最終,林方大如泄氣的皮球,罡猛的氣勢於一瞬間變得萎靡不堪,呢喃道:「不瞞二爺,我……下不去手。」
聞言,謝玄看向林方大的目光悄然一變,蟄伏在眼眸深處的一縷殺機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欣慰之意。
「身為柳尋衣的結義大哥,他犯下滔天大罪,我同樣難辭其咎。」林方大神情落寞,字字穿心,「他該死,我也不該活……」
「林門主,你……」
「謝府主!」
未等茫然無措的許衡幾人好言相勸,一道蒼老的聲音陡然自遠處傳來。緊接著,一陣凌亂嘈雜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從黑暗中匆匆趕來。
眨眼間,以張松義、劉松禮、胡松智、馬松信為首的十餘名武當弟子,如眾星捧月般簇擁著孤日、孤月兩位道長來到地牢外。
見對方去而復返,且來勢洶洶,林方大等人怒從心起,惡向膽生,一個個伸手摸向腰間的刀劍。
「你們幹什麼?」
謝玄眉頭一皺,沉聲喝止蠢蠢欲動的林方大幾人。他邁步上前,漫不經心地朝孤日、孤月拱手一拜,同時朝武當眾弟子投去一道審視的目光。
「謝府主千萬不要誤會!」似乎看出謝玄的不滿,孤日拱手笑道,「老夫與師弟來此別無他意,只是張松義、劉松禮這些年輕弟子辦事輕浮,說話又顛三倒四,支支吾吾半天也沒有說清楚為何擅離職守。我們實在放心不下,於是過來看看。」
「謝某見武當弟子盡忠職守十分辛苦,於是派下三門弟子替換輪值,讓張松義他們回去歇息。」謝玄不喜不怒地答道,「區區小事,卻不料驚動二位道長。」
「替換輪值?我們為何不知?」孤月狐疑道,「事先商議時,謝府主親口答應由武當弟子全權負責地牢守衛,今夜又為何派人替換?而且……如此突然。」
「是謝某臨時起意,望孤月道長見諒。」謝玄寵辱不驚,出言直截了當,「當然,如果二位道長信不過謝某,亦或信不過賢王府弟子,可以隨時換回來。」
「謝府主言重了!武當與賢王府同氣連枝,我們是一家人,談何信與不信?」孤日不著痕迹地攔下欲反唇相譏的孤月,皮笑肉不笑地故作謙遜,「只不過,看守柳尋衣茲事體大。雖然謝府主體諒武當弟子的辛苦實屬好意,可臨時換人未免有些……令人猝不及防。此事不出閃失則罷,萬一出現閃失,大家都不好向武林盟主交代。呵呵……」
面對笑裡藏刀的孤日,謝玄的眼中陡然閃過一絲寒光,不過稍縱即逝。
最終,他將羞憤咽於腹中,將怒火壓於心底,故作恍然大悟,連忙拱手賠罪:「孤日道長教訓的是,此事是謝某思慮不周,唐突了。」
「欸!」孤日故作不悅地擺擺手,「謝府主哪裡是唐突?分明是疼惜晚輩!若非眼下的洛陽城魚龍混雜,良莠不齊。掌門又千叮萬囑,三令五申。老夫斷不敢拿著雞毛當令箭,更不敢辜負謝府主的一片盛情。此事……祈望謝府主雅量,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萬萬不敢!」言罷,謝玄朝憤憤不平的林方大幾人揮手下令,「讓你們的人回去睡覺,將地牢交由武當弟子看守。」
「府主……」
「沒有聽到我的命令?」謝玄臉色一沉,語氣變得不容置疑。
「遵命!」
心有不甘的林方大幾人勉為其難地拱手領命,從而招呼麾下弟子,氣沖沖地離開地牢。
「年輕人不懂規矩,望二位道長海涵。」
「年輕氣盛,難免如此。剛才張松義他們也衝撞過謝府主,此事權當扯平。」
「一切依孤日道長!謝某俗務纏身,先行告辭。」
「謝府主請便!」
聊勝於無的寒暄過後,強顏歡笑的謝玄與滿面春風的孤日、孤月匆匆道別。
「師兄,謝玄的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望著逐漸消失在黑暗中的謝玄,孤月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今夜這場鬧劇……他究竟意欲何為?」
「不知道。」孤日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一雙精光四射的老眼忽明忽暗,「但以老夫對謝玄的了解,他做事……絕不會無緣無故。」
「說一千、道一萬。今夜總算有驚無險,沒有激發更大的矛盾,否則又是一樁麻煩。」
「顯而易見,謝玄也不想將事情鬧大,否則他不會輕易妥協。」
「幸虧張松義及時通報……」
「他是及時通報,但不是通報我們,而是通報雁不歸。」突然,孤日面色一沉,冷厲的目光直射誠惶誠恐的張松義,「因為害怕被我們責罰,於是找雁不歸幫忙。你有沒有腦子?難道你希望他們因為一點小事撕破臉?來此之前,掌門如何吩咐?『鋤奸大會』結束前,誰也不能鬧出一丁點亂子。尤其是謝玄,他可是擒下柳尋衣的第一大功臣,天下英雄人人追捧的對象,更是萬萬不能招惹。」
「我們本來是去找師姐幫忙,結果雁四爺也在,她才執意告訴你們……」張松義怯生生地辯解。
他口中的「師姐」,指的正是凌瀟瀟。
「幸虧雁不歸告訴我們,否則今夜無法收場!謝玄給我們面子,不一定給她們面子。」孤日斥道,「更何況,賢王府內賓客如雲,你們的師姐身為洛天瑾的遺孀豈能肆無忌憚地干涉謝玄的決定?休要忘記,謝玄可是賢王府的府主。萬一他不肯讓步,萬一此事鬧得人盡皆知,你讓凌瀟瀟如何自處?」
「這……」
「記住!在賢王府遇到任何事,必須第一時間告訴我們,斷不能因為害怕責罰而自作主張,更不能將禍水引向凌瀟瀟和雁不歸。在天下英雄的眼中,她們和謝玄……始終是同仇敵愾的一家人,關係遠比我們親近。」
「記住了!」
「快去地牢看看柳尋衣有沒有異常。」孤日頗為不耐地打斷似懂非懂的張松義,憂慮道,「不知為何?經謝玄一鬧,老夫一直心神不寧。似乎今夜之事並未結束,相反……它只是一個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