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二章:老謀深算(二)
「歡兒,真的是你……」
凌瀟瀟難以置信地望著傷痕纍纍,奄奄一息的歡兒,一時間既憤怒又痛心,一雙精光涌動的眸子蘊含著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複雜感情。
「瀟瀟,現在你應該知道謝玄為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躲過我們的試探,並對我們的每一步計劃了如指掌……」
「為什麼?」凌瀟瀟踉蹌上前,滿眼糾結地望著戰戰兢兢的歡兒,「難道我對你不好?難道我有什麼地方虧待過你?枉我將你收在身邊,枉我對你深信不疑,你竟然出賣我?」
「啪!」
言至於此,凌瀟瀟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羞憤,一巴掌狠狠扇在歡兒的臉上,怒不可遏地叱問:「說!謝玄究竟給你什麼好處?他用多少錢收買你?」
「夫人,對不起……」望著氣急敗壞的凌瀟瀟,歡兒淚流滿面,嗚咽不止,「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瀟瀟,她說自己『不知道』,其實……也不算撒謊。」清風擔心凌瀟瀟氣大傷身,故而好言撫慰。
「這……」凌瀟瀟一怔,「什麼意思?」
「因為謝玄沒有給她任何好處,一切都是她自願的。」孤日耐心解釋,「此女對慕容白暗懷情愫,因此在慕容白面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真正圖謀不軌的人是謝玄,他利用歡兒對慕容白的感情騙取消息。這丫頭……只是稀里糊塗地被人蠱惑。她被我們抓住時仍一頭霧水,不知情由。」
「慕容白?」凌瀟瀟若有所思,「如此說來,慕容白已徹底淪為謝玄的傀儡?甘心供他驅使?」
「不錯!」孤月重重點頭,「慕容白一向恃才傲物,頗有主見。利用女人套取消息這種卑鄙伎倆,他根本不屑一顧。之所以心甘情願地替謝玄哄騙歡兒,原因只有一個,替洛天瑾報仇雪恥。」
「你的意思是……謝玄已將真相告訴慕容白?」
「不止慕容白,應該還有鄧泉。畢竟,謝玄再有本事,孤家寡人也難成氣候。」清風沉吟道,「他要拉攏一批有勇有謀、有膽有識而且誓死效忠洛天瑾的心腹,慕容白和鄧泉自是不二人選。然而,想拉攏他們必須開出足夠的條件,但慕容白、鄧泉絕非金銀美色可以輕易收買。除非謝玄替他們找到一個不能推辭的理由,比如……替洛天瑾報仇。」
「這些是爹的猜測?還是……證據確鑿?」
「後天就是『鋤奸大會』,值此生死攸關之際,爹若無真憑實據豈會冤枉『自己人』?」
言罷? 清風將凝重的目光投向孤月,嘆道:「事已至此,隱瞞無意。你將袁霆說出的秘密? 以及昨夜發生在洛陽西城的事? 一五一十地告訴瀟瀟。」
「袁霆是誰?」凌瀟瀟愣愣地望著孤月? 好奇道,「昨夜又發生什麼事?」
「小姐,其實……」
在清風的授意下? 孤月理清思緒? 將袁霆、袁孝、上京四府、柳尋衣、洵溱、謝玄暗中勾結,以及昨夜發生在洛陽西城的「一場密謀」原原本本地告知凌瀟瀟。
當凌瀟瀟得知「驚天秘聞」后,忽覺腦中一團混沌? 眼前一片昏黑? 若非清風及時攙扶? 方寸大亂的她非癱軟在地不可。
「這……這……這……」
一連幾次欲追問真偽? 卻終究抵不過內心的劇烈激蕩? 令凌瀟瀟喉嚨生澀? 舌頭打結,唇齒不聽使喚地張張合合,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仍說不出一句話。
「其實,連為父也沒有料到,洵溱這盤棋竟然下的這麼大。」清風將凌瀟瀟攙到桌旁落座? 無奈道? 「或者說……少秦王才是真真正正操縱大局的人。」
「既然爹已經知道他們的陰謀? 又何必自投羅網?」思忖半晌? 凌瀟瀟終於理清錯綜複雜的關係,漸漸恢復一絲神智,「俗話說『先下手為強』? 我們何不殺了柳尋衣,以絕後患?」
「其一,柳尋衣表面上被我們囚於地牢,實則早已在他們的重重保護之中,不是我們想殺就能殺的。其二,為父畢竟是中原武林盟主,過去的一年本就因為追剿柳尋衣不利而遭到諸多非議,如果這場『鋤奸大會』再出現任何意外,爹辛辛苦苦幾十年樹立的威信必將毀於一旦。到時,受難的何止爹一人?更有武當與賢王府。因此,這一次爹必須說到做到,必須在天下英雄面前挽回自己的聲譽,絕不能再落人口實,更不能再讓人看笑話。眼下,我們與洵溱一夥早已不是暗中較量,而是明刀明槍地拼殺。彼此心照不宣,就差一層窗戶紙沒有捅破。一場陰謀變為陽謀,雙方皆成騎虎之勢,只能破釜沉舟,決一死戰,斷無退路可言。」
「決一死戰?」清風的一席話令凌瀟瀟心驚肉跳,后脊發涼,「可他們人多勢眾,一旦當眾揭穿我們……其他門派勢必袖手旁觀。到時,我們……如何斗得過他們?」
「小姐不必擔心,掌門早已想出應對之策。」孤月胸有成竹,侃侃而談,「昨夜,老夫已與龍象山聖主雲追月達成約定,必要時他願臨陣倒戈,與我們裡應外合。他們要揭穿洛天瑾的真正死因,必須找前年臘月初七出現在賢王府的人作證,否則空口無憑,不足為信。然而,前年臘月初七出現在賢王府的人,大部分被夫人的迷藥放倒,睡得天昏地暗,什麼都不知道。還有一些人重傷昏迷,對當夜情形一知半解,比如慕容白和鄧泉。真正從始至終保持清醒的,無非朝廷的趙元、柳尋衣、秦衛,龍象山的雲追月一夥,再加上一個『半黑半白』的謝玄,剩下的皆是我們自己人。其中,趙元已死,不提也罷。秦衛皇命在身,斷不會幫柳尋衣說話。我們自己人更不必多言。因此,真正有可能在『鋤奸大會』與我們『唱對台』的無非柳尋衣、謝玄和雲追月一夥。眼下,老夫已說服雲追月『棄暗投明』,只要他肯站出來幫我們說話,僅憑柳尋衣和謝玄……根本不可能逆轉乾坤。」
「他們人微言輕,縱使挑明柳尋衣的身世,我們也可以抵死不認。反說他們暗藏禍心,捏造事實,意圖串通西域少秦王荼毒中原武林。」孤日附和道,「再加上我們手中的『人質』,相信一定能說服天下英雄。」
「昨夜,為父與玄明方丈秉燭夜談,彼此心照不宣。」清風似笑非笑地補充,「前年臘月初七發生的事,玄明一清二楚。一旦東窗事發,為父名聲掃地,玄明同樣脫不了干係。縱使他不是元兇,也是幫凶。為自身清白和少林基業,玄明一定會在暗中幫襯我們。因此,老夫不求力壓洵溱、謝玄他們一籌,也不求雲追月開口幫我們說話,只要他暫時保持緘默,讓我們與洵溱各執一詞,僵持不下。讓玄明有機會、有借口幫我們說話,為父就有信心坐穩武林盟主的寶座。只要我們牢牢握住『武林正統』這桿大旗,必能號令天下英雄摘奸發伏,討逆除暴。」
「爹計出萬全,女兒心服口服。只不過,其他人我不擔心,唯獨雲追月……」凌瀟瀟似乎顧慮重重,「他對滕柔那個賤人一片痴心,料想不會輕易就範……」
「正因為他對蕭芷柔一片痴心,我們才有機會策反。」孤月蔑笑道,「救出柳尋衣,等於斷送他和蕭芷柔的感情,他一定不會甘心。」
「話雖如此,但……雲追月陰險毒辣,反覆無常,爹不可不防!」
「哈哈……」
聞聽此言,清風忽然放聲大笑,看向凌瀟瀟的眼中湧現出一絲讚許之意。
「爹笑什麼?」
「你能有此見識,爹十分欣慰。」清風滿意道,「你以為爹真想拉攏雲追月?你以為爹真會相信他?不!我只是竭盡所能地瓦解他們的『聯盟』,不奢求他幫我們,只要他不幫柳尋衣,對我們而言就是一件好事。其實,爹從未想過將雲追月收為己用。」
「爹的意思是……」
「合縱連橫,逐個擊破,方可以弱勝強,以少勝多。」清風狡黠一笑,不急不緩地說道,「瀟瀟,你的憂慮也許在兩日之後,但為父的憂慮卻在兩年乃至五年、十年之後。其實,龍象山、絕情谷、湘西騰族是因為與柳尋衣息息相關,才會被為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可歸根到底,他們只是疥癩之疾,而非心腹之患。三家聯手,自然不容易對付。可若一一擊破,為父談笑間便可令他們灰飛煙滅。待我剷除絕情谷與湘西騰族,區區龍象山……又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原來在爹的計劃中……不僅蕭芷柔和騰三石必死無疑,雲追月同樣不會有好下場。」凌瀟瀟恍然大悟,看向清風的眼神愈發欽佩,「如果他們只是疥癩之疾,不知……誰才是爹的心腹大患?」
「為父最大的敵人,莫過於野心勃勃的金復羽。如今,為父雖然名義上是中原武林的盟主,實際上卻只能執掌半壁江湖。剩下一半……被金復羽牢牢攥在手中。且不論金復羽招降天山玉龍宮與桃花劍島的殘餘勢力后,令金劍塢得實力日益壯大。單說峨眉、青城、江南陸府及南方諸多門派……眼中根本沒有武林盟主,只對金復羽馬首是瞻。再加上傳說中被他秘密隱藏的十萬大軍,此人不僅僅是我們的心腹巨患,同樣是朝廷的心腹巨患。因此,『鋤奸大會』過後,為父必須養精蓄銳,上借朝廷之力,下御武林群雄,方能與金復羽一決勝負。只要順利解決金復羽,為父非但在中原武林再無敵手,甚至連大宋皇帝也要對我忌憚三分。到時,為父才算達成畢生所願,真真正正地傲視天下,唯我獨尊!」
「爹……」
「砰、砰砰!」
清風的「宏圖壯志」令凌瀟瀟大驚失色。然而,未等她發出感慨,緊閉的房門陡然被人叩響。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壘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清風神情一稟,投向房門的目光中閃爍著一絲詭譎之意,「金復羽的威脅再大也是后話。眼下,『鋤奸大會』才是我們的當務之急。」
聞言,孤日、孤月相視一眼,二人臉上無不浮現出一抹難以名狀的激動之色。
「爹,外邊是……什麼人?」凌瀟瀟將信將疑地望著清風三人,「難道……」
話未說完,門外已傳來一道畢恭畢敬的應答。
「在下袁孝,奉清風盟主之命……前來拜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