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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三章:四面楚歌

  常言道「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


  當少林、崑崙、崆峒、唐門這些與武當同舟共濟的「盟友」紛紛棄他而去,眼見清風日暮途窮,無力回天。那些隱藏在人群中起鬨架秧子的「忠實擁躉」漸漸偃旗息鼓,那些對「清風盟主」惟命是從,馬首是瞻的「義士豪傑」更如風捲殘雲般迅速消散殆盡。


  取而代之的,是以西律武宗、湘西騰族、河西秦氏、賢王府、絕情谷、龍象山、三義幫為首的眾人伺機推波助瀾,煽動驚魂未定的江湖兒女,掀起一陣陣對「巨奸清風」、「毒婦凌瀟瀟」的大肆聲討。


  最終,清風為柳尋衣列舉的四大罪狀無一落實,反而在柳尋衣、謝玄、洵溱、騰三石、蕭芷柔、雲追月、吳雙的輪番攻訐下,令其墜入萬劫不復。


  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義必自斃。失時落勢來勢兇猛,身敗名裂近在眼前。


  前一刻仍是萬眾敬仰的武林泰斗,轉眼已淪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此時的清風,莫說振臂一揮,一呼百應。縱使他揮斷胳膊,在場數萬之眾恐怕也找不出兩三人肯為其站腳助威,搖旗吶喊。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風吹雨打,雪壓霜欺……昔日,柳尋衣含羞忍辱吞下的辛酸滋味,今日將如數奉還於它們的始作俑者。


  見時機已到,洵溱不動聲色地向場邊蠢蠢欲動的洪寺、嚴順、雷震施以眼色。


  見狀,千餘名西律武宗弟子率先抽出刀劍,氣勢洶洶地朝武當眾人逼去。


  與此同時,湘西騰族、河西秦氏、絕情谷、龍象山、三義幫弟子紛紛打著「替洛盟主報仇雪恥,替中原武林清理門戶」的旗號從四面八方奮勇而出。與浩浩蕩蕩的西律武宗弟子融合交匯,一齊向以清風、凌瀟瀟為首的武當勢力形成合圍之勢。


  沒有多餘的爭論、沒有多餘的辯解、沒有多餘的廢話……


  洵溱未經柳尋衣、謝玄的同意即一意孤行地發出圍剿信號。如此迅若閃電,雷厲風行的強勢姿態,不僅令身處漩渦中心的武當弟子方寸大亂,令心猿意馬的圍觀眾人暗吃一驚,更令始料未及的柳尋衣感到一陣錯愕。


  「他們……」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洵溱不由分說地打斷柳尋衣的疑慮,「難道你還嫌清風不夠狡猾?還想給他喘息之機,讓他繼續蠱惑眾人,栽贓於你不成?」


  「這……」


  「趁其病,要其命!若想事半功倍,必要時……唯有先發制人。」洵溱鄭重其事地說道,「正因為清風優柔寡斷,沒有第一時間除掉你,方才令你有絕地反擊的機會。我們不是他,更不能重蹈他的覆轍。」


  「說得好!」騰三石滿眼讚許地望著有條不紊的洵溱,不可置否地重重點頭,「對付清風父女這般卑鄙小人,我們不必拘泥任何規矩,否則根本鬥不過他們。」


  「眼下,人人都對清風懷有猜忌,他的盟主之位已然有名無實,正是我們一鼓作氣的好機會。」


  聽到洵溱、騰三石、謝玄的解釋,早已對清風父女恨之入骨的柳尋衣緩緩點頭,不再多言。


  此刻,場邊有兩撥人的心情最為複雜。


  一是以玄明、殷白眉、鍾離木、唐轅為首的少林、崑崙、崆峒、唐門四大門派。過去的一年多,他們一直是武當的「忠實盟友」,是清風的「手足兄弟」。甚至在一炷香的功夫前,他們仍與武當同坐一條船。


  然而,此時的他們為明哲保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清風身陷囹圄,武當四面受敵。雖然他們對清風的諸多隱瞞十分不滿,對今日一再變化的局面應接不暇,對柳尋衣背後的勢力心存忌憚,但他們畢竟與清風相交一場,也曾立下至死不渝的「山盟海誓」。眼下,本應與清風同仇敵愾的他們卻選擇臨陣脫逃,袖手旁觀,若說內心毫無波瀾……想必不可能。


  另一撥人是以金復羽、陸庭湘、左弘軒、妙安為首的「中立派」。


  他們千里迢迢來此,目的就是「挑撥離間」、「坐山觀虎鬥」。來此之前,金復羽有言在先,無論清風和柳尋衣誰輸誰贏,對他而言都算一件好事。


  不同的是,眼下的結局距金復羽期待的「兩敗俱傷」乃至「同歸於盡」相去甚遠。此一節,或是金復羽此行唯一的遺憾。


  當然,陸庭湘擅自違背金復羽的告誡,暗中幫柳尋衣說話……無疑也在金復羽的心中留下一絲芥蒂。


  複雜的心情尚可慢慢平復,但死到臨頭的恐懼……卻是無法消除。


  眼見清風大勢已去,全場最惶恐不安的……除武當弟子外,莫過於以凌瀟瀟為首的部分賢王府弟子,以及乘興而來,自詡「萬無一失」的秦衛和他的一眾隨從。


  「府主,怪我們一時糊塗,誤信清風父女的彌天大謊。這段時間處處與你作對,實在罪該萬死,懇請府主責罰……」


  混亂中,以蘇堂、洛棋為首的一群賢王府「舊部」慌不迭地跑到謝玄面前,一窩蜂地跪倒在地,搗蒜似的叩首賠罪。


  「哼!清風父女變成強弩之末,你們才想起棄暗投明,早幹什麼去了?」謝玄冷漠道,「一群隨波逐流的勢利小人,愧對府主生前對你們的知遇之恩,謝某留你們何用?既然你們與清風、凌瀟瀟亦步亦趨,今日索性陪他們共赴黃泉!」


  「府主饒命!府主饒命!」謝玄殺意十足的一席話,直令心慌意亂的蘇堂一眾心頭一沉,面如死灰。


  望著誠惶誠恐,痛哭流涕的眾人,一向顧念舊情的慕容白難免心有不忍,於是輕咳兩聲,別有深意地出言提醒:「你們是真愚蠢還是裝糊塗?府主現下怒氣正盛,焉能饒過你們?此時此刻,究竟誰才能說服府主對你們網開一面?誰才能保住你們的小命,甚至讓你們繼續留在賢王府當差?難道……你們真不知道?」


  「這……」


  聞言,蘇堂、洛棋不禁一怔,稍作思量登時恍然大悟。於是,一群人連滾帶爬地撲倒在柳尋衣周圍,聲淚俱下地苦苦哀求:「求少主開恩……求少主開恩……」


  「這……」


  望著這些為求活命而不顧體面的「老相識」,猝不及防的柳尋衣忽覺五味雜陳。輕蔑、鄙夷、憤怒、怨恨、冷漠、迷惘、憐憫、苦澀、無奈……一股腦地湧上心間。


  前一刻,他的殺念遠遠大於仁慈。可后一刻,漸漸恢復理智的柳尋衣又覺得這些人雖然可恨可惡,但終究不知內情,罪不至死。


  「唉!」


  發出一道意味深長的嘆息,柳尋衣一言未發,只是將糾結的目光投向面沉似水的謝玄。


  見狀,謝玄似乎心有領悟,冷冷地掃了一眼蘇堂、洛棋等人,從而怒哼一聲,頗為不耐地沉聲催促:「若想繼續留在賢王府,則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今日我無暇理會你們,統統滾下去反思待罪!」


  「多謝府主……」


  「謝我作甚?」


  「是是是……多謝少主!多謝少主!」伴隨著謝玄的一聲怒斥,幡然醒悟的眾人連忙將感激的目光投向神思莫名的柳尋衣。


  「清風盟主、夫人,我們……如何是好?」


  眼睜睜地看著賢王府越來越多的弟子臨陣倒戈,甚至不乏一些凌瀟瀟親自招募的「新人」。憂心忡忡的劉忠、劉義連忙率人跑到亂作一團的清風身邊。


  「夫人,再不走恐怕來不及……」


  「混賬!」


  「啪!」


  劉義話一出口,勃然大怒的孤月憤然揚手,毫不留情地賞給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慌什麼?大不了和他們拼了!」


  「拼?怎麼拼?」劉義捂著漸漸紅腫的半邊臉頰,語氣中透著一絲絕望的哭腔,「你們抬頭看看,柳尋衣的人正從四面八方朝我們湧來。現在能不能殺出去都不知道,如果再耽擱下去……」


  「住口!」似乎察覺到孤日、孤月眼中泛起的滔滔殺意,劉忠連忙喝住喋喋不休的劉義,沉聲道,「生亦何歡,死亦何懼?清風盟主和夫人對我們恩重如山,你我兄弟的命遲早都是他們的。」


  「大哥,好死不如賴活著!」


  「休要胡說……」


  「你們……不必爭執。」


  一片嘈雜中,因悲憤欲絕而老態盡顯的清風,在鄭松仁、張松義等武當弟子的小心攙扶下,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


  當他環顧四周,放眼望去儘是凶神惡煞、殺氣騰騰的柳尋衣的「黨羽」,以及面色凝重、態度漠然的「昔日盟友」,還有各懷鬼胎、冷眼旁觀的江湖群雄時,一雙布滿血絲的老眼再度溢出一絲悔恨難當的淚花。


  「你們看看那些人的醜惡嘴臉,聽聽那些人的戲謔之詞,果真應了那句老話……『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今天,老夫敗於柳尋衣之手,輸的徹徹底底……從剛剛到現在不過半盞茶的功夫,老夫已從人人追捧的武林盟主,變成人人唾棄的武林敗類……有趣!真是有趣!哈哈……」


  言至於此,清風忽然掙脫周圍弟子的攙扶,在凌瀟瀟一眾緊張而擔憂的目光中,他竟不顧體面地拽開發髻,任由滿頭蒼髮被風吹散,同時腳下踉蹌幾步,發瘋似的手舞足蹈,仰天大笑。


  滿含凄楚與悲愴的癲狂大笑,無所顧憚地回蕩在靜如死寂的天地之間。宛若地獄亡靈的哭嚎,又似凶神惡鬼的咒怨,一點一滴地滲入每一位江湖兒女的心底,令他們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陣頭皮發麻,后脊生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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