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五章:尺有所短
「萬萬不可!」
蕭芷柔話音未落,又驚又怒的謝玄已不假思索地沉聲拒絕。
「謝府主,你……」
「蕭谷主不必多言!什麼事謝某都可以與你商量,唯獨讓尋衣離開賢王府……除非謝某一命嗚呼,否則此事斷無可能。」謝玄毅然決然地擺手打斷蕭芷柔的辯駁,斬釘截鐵地表明自己的立場,「謝某留在清風父女身邊含羞忍辱,承受著莫大的非議與壓力,費盡千辛萬苦幫尋衣扳倒清風與凌瀟瀟,目的是什麼?正是為完成北賢王的遺願,輔佐少主繼承家業,並率領賢王府眾弟子重振旗鼓,東山再起。如今,你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想將尋衣帶走,斷送賢王府的未來,恕謝某寧死不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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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答應?哼!」見謝玄態度強硬,蕭芷柔的語氣也變得不再友善,「如果我執意帶走尋衣,你不答應又能如何?」
「倘若蕭谷主一意孤行,謝某唯有……以死相爭!」謝玄眼神一正,字字鏗鏘。
「就憑你?」蕭芷柔輕蔑地上下打量著寸步不讓的謝玄,冷笑道,「我要帶走尋衣,你以為這裡有人能攔得住?」
「謝某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攔不住蕭谷主。但賢王府上上下下與謝某誓同生死,除非你將我們斬盡殺絕,否則休想奪走我們的『少主』。」謝玄的態度依舊不卑不亢,語氣依舊堅如磐石,「不過我也要提醒蕭谷主,縱使你能狠下心腸對賢王府弟子痛下殺手,試問尋衣他……又肯不肯答應?」
「你什麼意思?」蕭芷柔眼神一寒,「威脅我?」
「不敢!謝某隻是就事論事。尋衣天生一副俠肝義膽,且不論他與賢王府諸多弟子曾朝夕相處,同甘共苦,結下極為深厚的情誼。哪怕彼此素不相識,他也不會放任蕭谷主大開殺戒而袖手旁觀。」謝玄不急不緩地說道,「殊知,尋衣連與他有仇的凌瀟瀟和武當弟子都能網開一面,更何況對他有恩的謝某及賢王府弟子?如果蕭谷主獨斷專行,試問尋衣又會如何看待你這位……娘親?」
「你……」
謝玄此言綿里藏針,聽似「勸說」,其實就是「威脅」。
更重要的是,謝玄一語戳中蕭芷柔的軟肋,令她方寸大亂,啞口無言。
蕭芷柔可以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不在意自己的名聲,卻不能不在意柳尋衣的感受,更不能不在意柳尋衣對自己的態度。
心念及此,羞憤難當卻又無可奈何的蕭芷柔難免有些氣急敗壞,怒道:「謝玄,你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尋衣是我兒子,不是你兒子,你有什麼資格左右他的去留?」
「他是你兒子,更是北賢王的兒子!」謝玄強忍著內心的激動,不甘示弱地與蕭芷柔據理力爭,「蕭谷主,恕我說一句不恭敬的話。尋衣自幼孤苦無依,你與北賢王皆未盡過父母之責。俗話說『生恩不如養恩大』。若說誰最有資格決定尋衣的命運,你與北賢王皆不如將尋衣一手養大的趙元。因此,現在強調他是誰的兒子……無異於五十步笑百步,根本毫無意義。然而,縱使是『五十步笑百步』,北賢王與尋衣的感情仍比你親近深厚。至少……尋衣曾在賢王府效命多時,與北賢王既有主僕之義,又有師徒之情,這些年他承蒙北賢王的教誨比鴻軒公子有過之而無不及。細細算來,雖然北賢王在世時未與尋衣父子相認,但他與尋衣的『父子之情』卻實實在在,不容抹殺。更何況,北賢王在生死關頭用自己的性命保住尋衣,此乃父愛如山,血濃於水。此一節,難道不足以羞煞一直『冷眼旁觀』的蕭谷主?因此,你又有什麼資格替尋衣決定自己的歸宿?難道只因為你是『生而未養』的……親娘?」
「謝玄,你……你找死不成……」
「蕭谷主之所以動怒,恰恰因為謝某言之無虛。」面對怒不可遏的蕭芷柔,謝玄臨危不懼,依舊嚴辭正色,大義凜然,「蕭谷主捫心自問,謝某所言……何錯之有?我承認,北賢王昔日有負於你,可他縱有千般不是、萬般過錯,也只是你們之間的恩怨,與下一代無關。你心心念念怨恨北賢王薄情寡義,試問蕭谷主當年對待自己嗷嗷待哺的一雙兒女……又何嘗不是自私無情?謝某追隨北賢王多年,深知他的為人品性。倘若他一早知道你懷有身孕,一早知道自己有一雙兒女流落在外,斷不會像蕭谷主那般『棄之不顧』,更不可能忍心讓自己的骨肉飽受顛沛流離之苦。論無情,究竟誰更無情?論自私,又是誰更自私?雖然你與北賢王因愛生恨皆是凌瀟瀟從中作梗,可蕭谷主你……難道就真的沒有一點過錯?從始至終,北賢王根本不知道尋衣和劍萍的存在,他縱使想盡責……恐怕也找不到機會。但你不同,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身為母親……卻毫不猶豫地狠心拋棄他們。你一心顧影自憐,全然不睬自己的兒女。殊不知,千錯萬錯,孩子總是無辜的!如此算來,蕭谷主的『明知故犯』是不是比北賢王的『不知者無罪』更加冷血?更加無情?更加可惡?北賢王自私自利,無情無義,但他卻為自己的兒子付出生命的代價。蕭谷主冰魂雪魄,有情有義,可你又為自己的兒女付出過什麼?」
謝玄此言猶如鋒刀利劍,字字句句狠狠戳進蕭芷柔的心底,直令她柔腸寸斷,痛不欲生。
不可置否,當年的「滕柔」年輕幼稚,心智不熟。因為對洛天瑾由愛生恨,所以惡其餘胥,對洛天瑾的一雙兒女也心存芥蒂,故而犯下滔天大錯。
然而,當她墜崖不死,重獲新生成為「蕭芷柔」后終於大徹大悟,於是四處追查「杜襄」的下落,晝夜期盼著能與自己的一雙兒女團圓。
只可惜,天意弄人,為時晚矣。
這一刻,蕭芷柔的心裡既悔恨又委屈,她想替自己辯駁,又無顏替自己辯駁。因為在活生生的柳尋衣和雲劍萍面前,在他們悲慘而凄楚的童年經歷面前,任何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任何「辯解」都像是……故意「狡辯」。
不知不覺,神鬱氣悴的蕭芷柔已褪去殺心,潸然淚下。
「倘若北賢王在世,剛剛這番話……謝某絕不會說出來,他也不允許我說出來。」謝玄老眼泛紅,言辭愈發悲切,「蕭谷主,既然我們開誠布公,謝某索性再和你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北賢王身為有婦之夫與你滋生曖昧,確有過錯。但他的過錯只能影響你一時,卻無法左右你一世。你的路……終究是你自己走出來的。一味地怨恨別人……並不公平。再說尋衣,『子承父業』不僅僅是北賢王的遺願,更是古往今來天經地義之事。無論他是否願意,有些事他應該做,也必須做。因為……這是他欠他爹的!」
此刻,神思恍惚的蕭芷柔宛若一具行屍走肉。神情獃滯,目光空洞,被謝玄的「逆耳忠言」深深刺痛,深陷糾結而難以自拔。
「蕭谷主,謝某謹遵你的吩咐,說的每一句都是『大實話』。至於你要帶走尋衣……恕謝某萬萬不能答應。」
言至於此,謝玄滿眼謹慎地望向失魂落魄的蕭芷柔,下意識地輕咳兩聲,從而語氣一緩,態度頗為誠摯:「無論如何,蕭谷主是尋衣的親娘,是賢王府的『主母』。只要你不違背北賢王的遺志,做出倒行逆施之舉,謝某和賢王府弟子必當對你尊奉有加,在你面前也萬萬不敢造次……」
面對謝玄的恭維,蕭芷柔仍靜若木雕,一動不動。
「如果……」謝玄小心翼翼地繼續試探,「如果蕭谷主不想殺我,謝某也不再打擾,就此告退。」
言罷,見蕭芷柔心不在焉,遲遲不語,謝玄的口中不禁發出一道意味莫名的嘆息。
躊躇再三,謝玄索性將心一橫,畢恭畢敬地朝蕭芷柔拱手一拜,而後不再猶豫,轉身離開內庭。
……
「謝府主!」
當思緒萬千,五味雜陳的謝玄從內庭踱步而出時,黑暗中傳來一道頗為熟悉的悅耳聲音,登時將他的沉思打斷。
緊接著,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從一顆參天古樹的陰影中緩緩走出。
走在前邊的是一位纖腰楚楚,秋水盈盈,仙姿玉質,一貌傾城的窈窕美人。
走在後面的是一位方面大耳,河目海口,虎背熊腰,氣勢逼人的彪形大漢。
「洵溱姑娘?」辨清來人是洵溱和阿保魯,滿心戒備的謝玄不由地暗鬆一口氣,同時將凝聚於掌心的一股內勁悄無聲息地化解消散,從而神情一稟,語氣頗有一絲遲疑,「夜半三更,你們不回去歇息,這是……」
「長夜漫漫,小女子卻憂心如焚,難以入眠。我實在不願虛情假意地逢場作戲,更不喜歡猜來猜去。因此,我一直在這裡恭候大駕,希望能與謝府主推誠相見,說幾句……心裡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