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章:殺心未泯(二)
「料想?」謝玄眉頭一皺,語氣中蘊含著一絲不滿,「誰的『料想』?你又不是凌瀟瀟肚子里的蛔蟲,怎知她作何打算?」
「這……」被謝玄劈頭蓋臉一通質問,鄧泉連忙賠罪,「此事……確是我一廂情願,思慮不周,望府主責罰。」
關注公眾號:書友大本營,關注即送現金、點幣!
「凌瀟瀟貪婪自私,陰險狠毒,遭逢大敗豈能善罷甘休?如果她懂得收斂,府主就不會遇害,賢王府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謝玄舉目眺望著波瀾不驚的湖面,意味深長地說道,「雖然清風已死,但武當根基猶在。凌瀟瀟睚眥必報,武當眾人對我們更是恨之入骨,難保他們不會狗急跳牆,鋌而走險。因此,對於凌瀟瀟和武當……我們絕不能掉以輕心。告訴林方大和留在府中的弟子,定要不分晝夜地死死盯住他們的一舉一動。再增派一些人手潛伏在賢王府四周,確保我們能及時收到府中傳出的消息。」
「府主放心,此事我一定竭盡全力……」
「我要的不是竭盡全力,而是萬無一失。」謝玄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打斷言之鑿鑿的鄧泉,「不要以為清風死了就能萬事大吉,我們一日沒有斬草除根,賢王府就一日得不到安寧。」
「府主!」
憂心忡忡的慕容白聽到謝玄和鄧泉的對話內心糾結更甚,躊躇再三,方才吞吞吐吐地說道:「我們擅自探聽賢王府的消息已經違背少主的意願,如果再增派人手潛伏在賢王府四周……豈不是將少主的命令拋諸腦後?甚至有……陽奉陰違之嫌。如果讓少主知道我們背著他監視凌瀟瀟和武當人馬……恐怕不好交代。我們這般越俎代庖……是不是有些不妥?」
「這……」聽到慕容白的擔憂,後知後覺的鄧泉不禁感到一陣語塞,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沉思不語的謝玄,「其實,少主不會同意我們揪著凌瀟瀟不放……」
「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不明白。於君而言,究竟是忠臣有益?還是賢臣有益?」謝玄目不斜視地望著如深色琥珀般光滑而平整的凝翠湖,意味莫名地喃喃自語,「府主在世時,謝某從未想過這般惱人的問題。因為在北賢王面前,『忠』即是『賢』,『賢』即是『忠』。北賢王心思縝密,遇事機謹,深謀遠慮,算無遺策,事事料敵於先,招招命中要害。根本無需我們這些『臣下』費心考慮他的命令究竟是對是錯,更不必擔心他的決定會不會為日後埋下隱患。只可惜,天下並非人人都是北賢王,更不是人人都像北賢王那般具有一顆震古爍今的慧心。即使是北賢王的親骨肉……也難以做到盡善盡美。」
「這……」
「我們三人為北賢王效命多年,在一起經歷風風雨雨、生生死死沒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因此,我們應該稱得上生死與共,肝膽相照的兄弟。值此夜深人靜,謝某不妨向二位賢弟敞開心扉,說幾句肺腑之言。」
言至於此,謝玄驀然轉身,一雙忽明忽暗的眸子死死凝視著面面相覷的慕容白和鄧泉,諱莫如深地說道:「其實,對於凌瀟瀟和武當餘孽的『詭變心思』,我與尋衣的判斷不盡相同。對於他們的『最終歸宿』,我與尋衣的想法更是截然相反。在『鋤奸大會』上,若非慕容白勸我審時度勢,我定不會由著尋衣率性而為,更不會放虎歸山,貽誤大局。」
慕容白似乎從謝玄的話中聽出一絲蹊蹺,忙道:「府主的心情我們理解,只不過少主有令……」
「既然我們是尋衣的叔父,自當替他分憂,為他排難。」謝玄毫不客氣地打斷慕容白的辯解,大義凜然地說道,「關鍵時刻,我們三人必須說他想說而不能說的話、行他想行而不能行的事。將『好人』的美譽留給尋衣,至於『惡人』的罵名……毋庸置疑由我們承擔。如此,我們才算對得起北賢王的在天英靈,不辜負先主的託孤之命。」
「想說而不能說的話、想行而不能行的事……」鄧泉被謝玄的慷慨陳詞驚得心驚肉跳,「府主說的是……」
「其實,從『鋤奸大會』回來后我一直反覆琢磨、再三權衡,企圖說服自己順從尋衣的決定,可結果卻越想越擔憂、越想越后怕,終究……邁不過心裡那道坎。因此,我認為有些事必須當仁不讓,奮不顧身。凌瀟瀟和武當餘孽……」言至於此,謝玄的眼中殺機盡顯,語氣冷厲如冰,「必須除之而後快!」
「什麼?」
謝玄此言一出,慕容白和鄧泉無不大驚失色,倒吸一口涼氣。
慕容白強壓著內心的惶恐,小心翼翼地問道:「府主說的是……萬一凌瀟瀟和武當人馬圖謀不軌?」
「不!」謝玄斬釘截鐵地打破慕容白的幻想,一針見血地說道,「無論凌瀟瀟和武當有沒有圖謀不軌,我們都不能留著他們,必須先下手為強。」
「府主要我們違背少主之命,這……」
「府主明明已經答應少主,豈能言而無信……」
這一刻,猝不及防的慕容白和鄧泉方寸大亂,語無倫次。
「人情、面子、聲譽、風光……尋衣想要的東西,在『鋤奸大會』上已經全部得到。天下人無不念其俠肝義膽,善者仁心。現在,就讓他繼續做他的『仁義君子』,由我們私下出手替賢王府剷除心腹大患,永除後顧之憂。這……正是我要交給你們的重要差事。」謝玄字字鏗鏘,擲地有聲,「倘若諸事順利,神鬼不知,自是皆大歡喜。可萬一出現紕漏……亦有我們一力承擔,與尋衣無關。」
「府主三思!」慕容白猛然從恍惚中驚醒,迫不及待地勸道,「雖然尋衣現在是賢王府的少主,但他不日即是賢王府的主人。倘若我們背負出爾反爾的罵名,他身為『一家之主』焉能逃脫干係?我認為此事萬萬不可……」
「大不了……讓尋衣將我們三人斬首示眾,謝罪天下。」謝玄滿不在乎地大手一揮,「只要能替賢王府的崛起掃清障礙,生亦何歡?死亦何懼?應該由我們去做的事,絕不能因為貪生怕死而逃避。」
「府主此言差矣!此事絕非我們貪生怕死,而是少主三令五申,不得對凌瀟瀟和武當趕盡殺絕。我等身為賢王府弟子,豈能悖主行事?」慕容白不甘示弱地據理力爭,「敢問府主,你怎知少主真正想要的是那些虛妄名利?又怎知少主『想說而不能說』、『想行而不能行』?我們尚未洞悉少主的真正心意便自作主張地『替他』行事,此舉……與篡權何異?」
「放肆!」
謝玄似乎被慕容白的爭辯激出火氣,熾熱的眼神瞬間墜入冰點,直令滔滔不絕的慕容白臉色一變,喉結下意識地微微蠕動,艱難地吞咽一口吐沫,彷彿在極力平復自己忐忑不安的心緒。
「府主,我不是那個意思……」
「謝某為賢王府的大局不惜捨生忘死,而你……竟然污衊我篡權?」謝玄怒極而笑,笑聲中飽含失落與悲慟,「我承認,你對少主忠心可嘉。但你必須明白,少主終究不是北賢王,他也做不到北賢王那般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現在的他年輕氣盛,意氣衝動,在人心叵測的江湖必然四處碰壁,吃盡苦頭。我們若想幫他在中原武林站穩腳跟,就必須以『過來人』的身份對其及時規勸,大膽矯正。古語云『長君之惡其罪小,逢君之惡其罪大』。慕容白,你明知尋衣婦人之仁,思慮欠妥,卻不顧是非地一味順從,只會令他變得越來越自以為是,越來越剛愎自用。如你這般只論尊卑、不問對錯的『愚忠』,遲早會害死尋衣,害死賢王府。」
「我……」
「府主此言至情至理,此事……少主的考慮確實欠妥。」謝玄的一番高談闊論,漸漸得到鄧泉的認同,「其實,我們根本不必讓少主知曉,可以在凌瀟瀟和武當弟子南下途中設下埋伏,神不知、鬼不覺地……」
言盡於此,鄧泉揮手在自己的脖子上輕輕一劃,深意不言而喻。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我們是在幫尋衣彌補過錯……」
見慕容白眉心緊鎖,踟躕不語,心灰意冷的謝玄不禁發出一道苦澀嘆息:「罷了!今夜我在你面前直言不諱,是因為我將你視作無話不說的兄弟。既是兄弟,就不會強人所難。如果你心有鬱結,不肯背主行事,權當今晚什麼也沒有聽見,謝某不會怪你。此事交由鄧泉一人去辦,相信……亦可成功。」
「沒問題……」
「等等!」
未等鄧泉欣然允諾,沉默良久的慕容白陡然將心一橫,朝謝玄拱手一拜:「剛剛是我一時失言,望府主不要怪罪。你們視我如兄如弟,在下又豈能不識抬舉?」
言罷,慕容白又將複雜的目光投向大喜過望的鄧泉,沉吟再三,終究摒棄雜念,毅然開口:「清風雖死,但武當仍有孤日、孤月兩大高手坐鎮。你一人前去,萬一出現紕漏必定萬分兇險。我……和你一起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