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百貨商場裏人來人往。李桑懷沒走幾步就會回頭看看身後的跟屁蟲。因為之前的約定,小白很自覺地保持著一米之外的距離。


  小白一會磨磨蹭蹭,一會又邁著小碎步緊緊跟著,即便如此保持著距離,在旁人看來這兩人的關係仍是足夠的曖昧。不知不覺中打消了不少男人想要上前向李桑懷索要電話號碼的念頭。


  每當有雄性生物試圖朝著李桑懷多看兩眼的時候小白就會毫不客氣地瞪回去。即便是路人懷裏抱著的狗子,小白也會進行眼神威懾。瞪久了,小白的眼睛就像兔子一樣,得了紅眼病。


  電梯裏響起一個婦人不滿的聲音。她衝著小白不滿道:“看什麽看!我說你這人是不是有毛病?我家旺財哪招惹你了?”


  那婦人身邊一個看上去一臉囧像的男人扯了扯婦人,對著小白投去了一個抱歉的眼神,對婦人道:“老婆,公共場合你就不能消停些。”


  婦人一把擰過男人的耳朵。


  “還有你呀!你個死鬼!眼睛往哪看呢!那姑娘身上鑲了金子還是怎的!從她進電梯的時候,你就死盯著人家看。小心長針眼!”


  李桑懷透過電梯的鏡麵箱門發現身後的小白正瞪著眼用眼神和婦人懷裏的小泰迪較勁。小泰迪也不慫,對著小白齜牙咧嘴。


  麵對李桑懷投來的鄙視眼神小白隻是聳聳肩,兩手一攤,一副我是清白的,不關我事的模樣。


  婦人見麵前這兩小年輕眉來眼去,關係親昵,便以為是小兩口,她便逮著機會得理不饒人道:“喂,小姑娘,我說你家男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也不好好管管。你看把我家旺財寶寶嚇得。我家旺財可是進口品種,嚇壞了你們賠得起嗎!”


  李桑懷哪是那種會白白吃虧的人,以前不是,現在更不可能。雖然她不在乎小白和一隻泰迪橫眉瞪眼,是不是腦子真的有問題,還是這一人一狗之間有什麽過節,但是這老女人把她也給扯進來她就咽不下這口氣!

  吵架這種事她可向來沒慫過,李桑懷雙手交叉在胸口,翻了個白眼道:“謔!還真是什麽樣的人,養什麽樣的狗啊。”


  “你……你怎麽說話呢!說誰呢!”


  “誰應聲就說誰唄。小爺我幾百年來都是這麽說話的,怎滴?聽不懂啊?”


  “你……你這人,有沒有家教!有沒有素質!”


  “小爺我沒家教,沒素質,賴皮一個,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你咬我?哼!”


  “你你你……”


  “你什麽你。”


  “狐狸精!長成這副妖精模樣出來勾搭男人!”


  “老女人!我最討厭別人叫我狐狸精!”


  這具身體被女人記恨的屬性果然再次成了李桑懷躺槍的主要原因。在女人眼裏她這幅模樣就是一個充滿了威脅的狐狸精,這是她命運中逃脫不掉的魔咒。


  李桑懷可不是什麽善男信女,被人指著鼻子罵自然令她炸了毛。隻見她擼起袖子,雙拳叉在腰間伸長了脖子準備動手好好修理這個潑婦。


  眼見情況不妙,小白從身後死死抱住已經上頭的李桑懷,那囧字臉男人也拉住了那婦人,兩個男人會心地對彼此露出了一個尷尬又抱歉的笑容,任由兩個張牙舞爪的女人隔空叫罵。


  “老女人!我要揍得你滿地找牙!”


  “哎喲喂,老公,你可聽見啦,這狐狸精要打我呢!你還看著,你還是不是男人!我不活啦!”


  “你給她鬆開。別攔著!她想死就讓她去死好了!”李桑懷慫恿著那個囧字臉男人。


  叮的一聲,電梯到站。小白從身後抱著張牙舞爪的李桑懷將其強行拖出電梯,囧字臉男人揮手對小白說道:“兄弟,別介意。女人嘛,在家裏被寵壞了。”


  小白也是會心一笑,道:“可不是。女人嘛。理解萬歲。”


  待電梯門關上李桑懷這才注意到小白從身後緊緊地抱著自己,她沒好氣地回頭瞪了小白一眼。小白感覺到了殺氣,很自覺地鬆開手,高高舉起雙手,表示自己絕對的清白,絕對沒有想要借機會揩油占便宜的想法。


  李桑懷整理了一下衣服沒好氣道:“理解萬歲哈?你們挺熟?”


  小白吞吞吐吐道:“本……本來不熟,這不,同病相憐,被壓迫階級的心聲產生了共鳴……”


  李桑懷:“我說,你是不是變態啊?那狗和你有仇還是怎的?沒事和一條狗較什麽勁?”


  小白:“我不喜歡狗。”


  “也對哦。你是貓嘛,與狗勢同水火。這倒是可以理解。咦?你眼睛怎麽了?”


  “沒事,沙子太多,太紮眼。”


  “沙子?這裏是商場,哪來的沙子?我給你瞧瞧。別動。”


  李桑懷粗魯地一把拽過小白的衣領子,將小白那一米八三的身高稍稍拉低了些,接著微微踮起腳尖,雙手捧著小白的臉湊近了些,朝著小白的眼睛裏瞅了又瞅,一張大大的臉倒映在了小白的瞳孔裏。


  小白乖乖地被拽著領子,被一雙柔軟細膩的手捧著臉頰,微微彎著腰,曲著膝蓋,保持著別扭的姿勢不敢有絲毫動彈。兩人四目對視,看到了彼此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李桑懷那雙美眸扇動著長長的睫毛,一張櫻紅的小嘴近在咫尺,長發間茉莉花的香氣令人神往。


  小白貪婪地深吸一口氣,令茉莉花的香味充滿了胸腔,忽的感覺時間在這一刻漸漸放緩,直到靜止。他仿佛從對方的眼睛中看到了夜空中穿越時空的星河。


  他看到了一個身著紅色裙衫的古代女子懷抱著一隻毛色雪白的貓,站在秋天楓葉飄落的樹下正含情脈脈地遠遠望著他,漸漸地,景象變得清晰,他看清了那女子的臉。那和李桑懷一樣的麵龐上掛著兩道淚痕,那雙望穿秋水的眸子之中掛著淚……


  短短一瞬,在李桑懷眼裏隻是回眸眨眼的功夫,在白景的眼裏竟已經穿過了千年,回到了過去。


  李桑懷見小白又在神遊天外,不知在想些什麽,便使壞地對小白的眼睛猛地吹了一口氣,又拍了拍小白的臉,將這個發愣走神的家夥給叫醒,見這小子還沒緩過神的樣子,便又拉扯著小白的臉。


  她用力捏了一下小白白淨的臉,調侃道:“喂!大白天的,做夢呢!瞧你這模樣,又在想女人對不對?別急著否認,大家都曾是男人,你這眼神明擺著嘛。哪家的姑娘這麽有魅力?能讓咱小白迷成這樣?”


  不得不說這個女人的神經有鐵錨鏈子一般粗,她不知這樣的舉動對於男女之間有多親密。她倒是覺得沒啥,可在旁人眼裏這樣曖昧的舉動僅適用於戀人之間打情罵俏。說白了就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撒狗糧,憑這兩人的顏值,說得更嚴重一點就是擾亂公共秩序。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那麽小白早已經體無完膚,死在了周圍男人嫉妒的眼神下千萬遍。


  李桑懷靠得很近,現在的她早就把一米之外的規定忘得幹幹淨淨。用她的邏輯來講,她主動靠近小白可以,這是純粹的友誼。可小白若是主動想要靠近她就不行,那意味著有圖謀不軌,有想要揩油占便宜的嫌疑。


  李桑懷主觀上還沒有完全接納自己身為女人的事實,行為舉止大大咧咧,自然也沒有擦粉化妝或抹香水的習慣,可是小白卻還是聞到了李桑懷身上撲麵而來的體香味,那是一股茉莉花的清香,這味道令人沉醉,好生熟悉……


  “你偷用我的洗發水了?”小白被李桑懷捧著臉,小臉通紅,就在鼻血又要不爭氣流下來的時候他急忙轉移了注意力質問道。


  李桑懷:“沒……哪有!我是那種人麽?”


  小白又嗅了嗅鼻子繼續質問:“還用我的肥皂了?”


  “哎呀,就用了一丟丟。跟個娘們似的,我還用你剃須刀刮腿毛來著。怎滴?”


  “什麽!”


  “呼呼~”就在小白驚呼的時候李桑懷對著小白的眼睛裏吹了吹,一股更濃鬱的茉莉花香氣撲麵而來,頓時把小白那一驚一乍的火氣給吹到了九霄雲外。沒辦法,小白對茉莉花的香味沒有一丁點的抵抗力,就像貓遇到了貓薄荷一樣。這就是他目前為止已知的唯一弱點。


  “我看呐,你這根本就不是紅眼病,而是小心眼!你眼睛裏隻有眼屎,哪來的沙子。你在博取我的同情對不對?”


  李桑懷輕輕拍了拍小白的臉,示意已經檢查過了。


  小白:“博取你的同情?你的同情很值錢?”


  李桑懷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值不值錢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現在有很多人羨慕你,你瞧,那些人的眼神。”


  小白順著李桑懷的視線望去,商場裏的男人女人統統都投來了嫉妒的眼神。大庭廣眾撒狗糧雖然不犯法,但是太過分的話會引來眾怒,尤其是李桑懷這張臉的仇恨值實在有點高,更何況還有自帶紅顏禍水屬性的命格。


  小白:“你確定那些人眼神中是羨慕?那明明就是嫉妒,還有仇恨。在我們變成全民公敵之前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裏。你這張臉是個麻煩。必須拿什麽遮擋一下,否則我們會麻煩不斷。”


  李桑懷兩手插在口袋裏滿不在乎地說道:“哼!長得好看又不犯法。他們管得著嗎。有本事抓我?”


  “你如果不聽我的,一會我們恐怕真會被警察叔叔帶走。”


  “為什麽?”


  “擾亂公共秩序。你瞧。”


  順著小白的視線掃了一圈,周圍的人群越聚越多,男男女女對著他兩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這女孩應該是個模特吧?”


  “不該啊,國內的主流模特雜誌我每一期都沒落下,沒見過啊。”


  “或許是個外線小明星。”


  “我看像,哥們你瞧那男的,應該是個超級富二代,要不然怎麽能駕馭這麽漂亮的女人……”


  兩個素不相識的男人因為共同的話題正湊在一起誌同道合地對著李桑懷從上到下指指點點,評頭論足,竟然完全忘了今天出門都是帶了老婆的。


  一個女人氣呼呼地拎起那男人的耳朵怒道:“好啊!你個死鬼!我說你每月的私房錢去哪了呢,原來盡用來買全是狐狸精的雜誌了!從這個月起,每天二十塊生活費!”


  “啊?別啊,老婆,二十塊哪夠活呀。”


  另一男人嘲笑道:“嘿,兄弟,我總算遇到一個比我還慘的。”


  話音剛落,這男人的身後站著一個同樣氣鼓鼓的女人開口說道:“比慘是吧?好啊,成全你,從今天開始,每天的生活費降至十塊。”


  “不是,老婆,你聽我說……”


  眼看圍觀的人越聚愈多,李桑懷忍不住上前兩手叉著腰衝著人群喊道:“看什麽看!看猴呢!再看收錢啦!”


  “哎喲喂!真要命了!”


  白景急忙上前一把捂住了李桑懷的嘴,全然不顧她的反抗,將她強行拖走。


  白景將李桑懷扛在肩膀上一路狂奔,直至將她拖到了一個沒人的角落才鬆開手。


  “嗚嗚嗚~你幹嘛?”李桑懷扒開小白捂著她嘴的那隻手,一臉的幽怨,看上去很不高興。


  “幹嘛?我在救你。求求你不要再吸引仇恨了行嗎?我的姑奶奶。我們隻是來買衣服的,不是來結仇的,你難道想橫死街頭?”


  李桑懷聳了聳肩。“買衣服就買衣服唄,好像做賊似的。先說好了,衣服我選,你掏錢。”


  “行。不過在那之前我得給你找個麵具。先把臉蒙上。”


  這時小白見李桑懷衝著自己撅了噘嘴。他有些意外,這女人也太隨便了吧,之前還一米之外呢,現在隻是答應給她買衣服就這麽主動投懷送抱索吻了?既然是對方主動,那也沒必要客氣,小白很配合地將臉湊了過去。


  啪!一個標準的直拳結結實實地蓋在了小白的臉上。


  小白捂著眼睛莫名其妙地問:“你打我幹嘛?”


  李桑懷吹了吹拳頭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灰,瞪眼道:“你剛才想幹嘛?靠這麽近想死啊。一米之外!”


  “那你剛剛衝我噘嘴做什麽?不就是想讓我親你嗎?”


  “謔~大哥,你想象力還真挺豐富的。我的意思是看你身後!你個笨蛋。想什麽呢!”


  白景扭過頭看見了身後的一家商鋪。


  兩人趴在商鋪的玻璃櫥窗上,隔著玻璃看到了這家商店裏陳列著各種稀奇古怪的手工藝品,其中一個貨架上剛好擺著很多好看的手工麵具。


  李桑懷站在店鋪門口抬頭看著這家店外掛著的公示牌。


  “月下情緣手工藝品專賣。有緣者一折起售,無緣者千金不賣。謔~這家店還挺有個性的。估計老板也是個性情中人。搞不好我們就是他說的有緣人,會給我們打折,快進去看看。”


  手工藝品店的大門被推開,觸動了門口的一串風鈴。風鈴叮當作響。店裏傳來了店主的聲音。


  “歡迎光臨,喜歡什麽隨便看。”


  店主是個頗具藝術家氣息的小老頭,下巴上一撮白胡子用一根紅色皮筋捆著,一頭白發同樣被紅繩捆紮成了短馬尾,看上去十足的非主流範。


  明知有客人上門,這小老頭頭也沒抬一下,他正戴著一副老花眼鏡低頭專心地用陶土製作著小泥人。即便是小白和李桑懷從他的麵前走過,他都沒空瞧上一眼。


  這家店裏的貨櫃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手工藝品,有陶土娃娃,有木質雕刻,還有手工樂器,當然還有手工製作的麵具。


  小白隨意從貨架上挑了幾個麵具,隨手扣在李桑懷的臉上比劃了幾下隨即又搖頭一個個否定掉。


  李桑懷對麵具沒興趣,她倒是對一旁的陶土製成的小泥人挺感興趣。這些巴掌大的陶土小泥人外形可愛,一男一女成雙成對,每一對小人的手腕上都用一根紅線牽著。


  李桑懷取了一對小泥人拿在手裏左看右看,還掂量掂量,最後衝著店主偷瞄了一眼,趁店主不注意就揣進了自己的口袋裏。可還沒等捂熱,小白就將手伸進了她的口袋,將那陶土娃娃又掏了出來,放回了原位,還不忘深深地鄙視了她一眼。


  罪行敗露的李桑懷撇了撇嘴,幽怨地瞧了小白一眼,小白受不了那眼神,直接隨手拿了個麵具扣在了李桑懷的臉上,擋住她的視線。不過小白轉而卻發現手中的這個麵具倒是和李桑懷挺搭的。


  這是一個手繪的狐狸麵具。麵具紅白相間。狐狸眯著眼,模樣俏皮又可愛,同時還有一種妖異的神秘美感。


  見這小子拿麵具捉弄自己,從來不肯吃虧的李桑懷也隨手拿了一個麵具扣在了小白的臉上進行報複。這是一個手繪的貓臉麵具,白中帶黑的顏色和小白變成布偶貓時的毛色剛好一樣。


  “老板,這兩個麵具多少錢?”小白將兩個麵具擺到櫃台上問道。


  店主仍是頭也沒抬一下,專心地製作著手裏的兩個小泥人,說道:“看著給吧。我這裏的東西隻賣給有緣人。既是有緣人,那價錢自然也是隨緣。”


  李桑懷竊喜。“隨緣?我喜歡這兩個字。”


  她掏了掏口袋,從兜裏掏出兩個鋼鏰擺到了桌上。小白鄙視地瞧了一眼正一臉嘚瑟仿佛撿到大便宜的李桑懷。這家夥真是死性不改,還是那麽喜歡貪便宜。


  小白可沒有這家夥如此厚顏無恥,他又掏了兩張百元鈔票放到了桌麵上。


  當兩人推門離開,門上的風鈴再次響起。店主抬起頭瞧了一眼,看著桌麵上兩張紙幣上壓著兩個鋼鏰,他搖頭笑道:“這兩娃娃的關係倒是挺複雜的。不過既然是上天注定的有緣人,那我就來幫上一把。雖然理清楚這二人的關係要費些功夫,但即便是一團亂麻也有能捋明白的一天。”


  店主將錢收好,取出手裏剛剛完成了的一男一女兩個陶土娃娃。這兩個陶土娃娃的臉上分別帶著兩個麵具,那穿著紅色古典女式長袍的娃娃臉上戴著一副狐狸麵具,那穿著白色古典男式長袍的娃娃臉上戴著一副貓臉麵具。


  店主將一根細細的紅線掛在了兩個娃娃的手腕上,然後滿意地點頭笑了笑,將作品擺到了櫥窗前的展示貨架上,並掛上了“非賣品展示”的小木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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