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個女孩湊過來小聲地說：“聽說了沒？這次的劇組可是財大氣粗，據說連個女主身邊貼身丫鬟的片酬都有好幾萬呢。”
另一個女孩對著掌心的化妝鏡抹著口紅，縷著頭發，看上起信心十足的樣子。
“是嘛？片酬倒是不少，可我是奔著女主角來的，丫鬟這個角色誰想要就給她好了。我才看不上呢。”
在聽見前邊兩個女孩討論著的話題後，李桑懷立刻來了興趣。她的耳朵就是如此的靈敏，能夠自動捕捉與‘錢’這個關鍵字相關的詞句。
她突然湊上來驚呼：“什麽！好幾萬？一個連配角都算不上的角色都有好幾萬？”
那個正對著鏡子化妝的女孩擺出一副看鄉巴佬的姿態不削道：“是啊。這種小角色我才看不上，就讓給你們好了。”
李桑懷聞言並沒有介意，更沒有生氣，她竟然對著那女孩連聲道謝。
“哎喲，謝謝，謝謝。你們吃肉，我喝點湯就可以了。”
女孩們聽聞，對這個一直捂著臉不願露臉見人，如此卑微的家夥更是看輕了一些，紛紛噗嗤冷笑，投來不削的眼神。
為了那幾萬塊的希望，李桑懷一反常態，變得相當的有耐心，即便是看到前邊幾個剛才豪言壯語要當女主角的女孩一個個灰頭土臉地走出試鏡室，她仍對自己有著相當的信心。
她如是想著：“我又不是衝著女主角來的，能給我個丫鬟的角色我就已經滿足了。幾萬塊就不是錢呐？這些貪心的女人。”
陸也幾乎耗盡了自己的耐心，他原本試圖從這些專業的女演員中找到一個可以替代那個女人的人，即便是作為與那個女人有幾分相似的影子也是好的。
可是這些前來試鏡的女孩要麽是太做作，要麽就是太奔放，總而言之在陸也的眼裏這些女孩都不能成為那個人的影子。
不知是審美疲勞還是太過失望，陸也索性垂著頭，揉著太陽穴，都不想抬頭再多看一眼那些稀奇古怪的舞蹈和表演。
一旁的羅欣蘭默默地站在陸也的身後，看著這個男人失望的模樣，她的內心是矛盾的，她不希望看到這個男人失望又頹廢的樣子，可是當下她也自私地不想看到這個男人如願以償的樣子。
羅欣蘭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她從來都不是一個自私的人，也不是一個不懂得知恩圖報的人。可問題是，這個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手幫助她的男人，對她來說似乎已經不僅僅是恩人和老板這麽簡單。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鏡子的對麵傳了過來。
“有人嗎？哈嘍？”
羅欣蘭隻見一個捂著半張臉不願見人的女孩探頭探腦，小心翼翼地走進了試鏡室。
李桑懷對這個古怪的房間有些好奇，尤其對麵前這麵巨大的鏡子更是好奇，她在屋子裏溜達著，瞧瞧這，看看那，更像是一個前來參觀的遊客。
羅欣蘭誤以為是工作人員闖了進來，便沒有當回事。她見身旁的陸也似乎已經很疲勞的樣子，便溫柔輕聲道：“老板，要不今天就到這吧？”
陸也點了點頭，站起身剛想轉身離開卻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透過那麵特殊的鏡子，他看到了那個總是會出現在自己夢裏的那個女人。
那個背影他絕不會記錯，他已經在記憶裏回憶了無數遍，他相當肯定這個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像個沒事人一樣四處參觀轉悠的家夥就是那個偷走了他餘生幸福的人。
陸也激動地一把抓起話筒，剛想說些什麽，卻欲言又止，他將話筒塞進了羅欣蘭的手中，並且示意羅欣蘭繼續按照剛才的流程進行。
羅欣蘭是個聰明的女人，她見無精打采的陸也突然像是打了雞血一樣來了精神，自然知道麵前的這個女人或許就是那個令陸也心心念念，想要抓住卻又抓不住，想要靠近，卻又若即若離的人。
作為始終站在陸也身後的女人，羅欣蘭此時既為陸也感到高興，卻又為自己感到悲哀。她曾經說過，她是那種不敢奢望未來的人，她是一個沒有多少選擇的人，對待生活是如此，對待個人的感情也是如此。
她是一個膽小鬼，一個卑微的膽小鬼，即便如此，在遇到身邊這個男人之後，她在心底禁不住偷偷嚐試著幻想過未來，可是無論幻想如何，現實並沒有多少改變，它依舊是那麽殘酷，就像往常一樣，無情地碾碎了她那些奢侈的夢。
羅欣蘭握著話筒猶豫了片刻，咳嗽了一聲，說：“六十二號。請開始你的表演。”
正像好奇寶寶一樣摸摸這看看那的李桑懷突然被房間裏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
“表演？什麽表演？”
她走到鏡子麵前突然恍然大悟，她指著鏡子說：“哦~我知道了。這並不是一麵鏡子，你們躲在後麵能夠看到我，對不對？我以為這種科技隻有電影裏麵才有。嘿！真是稀奇！”
羅欣蘭對這個不按照套路出牌的家夥並沒有多少辦法。眼下鏡子那邊的女人正對著鏡子哈氣，還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一會又拿自己的指頭輕輕磕碰了幾下，試圖了解一下鏡子的硬度。羅欣蘭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麽阻止這個女人繼續愚蠢下去。
“咳~那個，六十二號。請注意你的行為。不要試圖破壞這裏的財產。請開始你的表演。”
“額~你想看我演什麽？”李桑懷問。
這倒是把羅欣蘭給問住了，羅欣蘭看向一旁的陸也，陸也正隔著鏡子呆呆地看著這個的女人各種稀奇古怪的表情。
不知是李桑懷這具身體容易被人記恨的緣故，還是羅欣蘭同樣作為女人因為心生嫉妒有意想要打破這良好的氣氛，羅欣蘭開口說道：“那麽就請你表演一場哭戲吧，生離死別的那種。可以嗎？”
陸也有些意外和困惑地扭頭看向羅欣蘭的側臉，他不明白自己的小助理為什麽這個時候要破壞這麽好的氣氛，掃了他的興致。就算是因為公司需要挑選演員，考驗演員的表演功底，可是演什麽不好，非要演一場哭戲，還生離死別？
陸也隻看到羅欣蘭那張好看的側臉上寫滿了‘嚴謹’兩個字。這種表情常常出現在羅欣蘭認真工作的時候。
羅欣蘭扭頭與陸也對視。“怎麽啦？有什麽問題嗎？”
陸也：“沒什麽。”
李桑懷摸了摸下巴想了想。“哭倒不是什麽難事，至於生離死別嘛，嗯……也沒問題。不過，我需要先醞釀一下。”
李桑懷收起了剛才那副好奇寶寶一樣的模樣，退後了幾步，站在房間的中央，清了清嗓子，一抹臉的瞬間就換了一副麵孔。眉宇間聚起憂愁，猶如聚集起了一團的雨雲。隻見她擺起了姿勢帶著一股子戲腔清唱了起來。
“金玉良緣將我騙，害妹妹魂歸離恨天。到如今人麵不知何處去，空留下素燭白帷伴靈前……”
陸也隔著一麵鏡子呆呆地看著場中一本正經的李桑懷，一時間竟有些摸不著頭腦。陸也從小在國外接受所謂西方精英教育，對西方歌劇倒是有所涉獵，可是幾乎沒有深入接觸過傳統戲劇。
陸也不明所以地問一旁的羅欣蘭：“她……她在唱什麽？為什麽這麽淒涼？”
羅欣蘭好似深受那戲腔的感染，眼眶隱隱含淚，回答：“她在唱賈寶玉哭林妹妹。”
陸也恍然：“原來是紅樓夢。”
陸也自以為已經很了解李桑懷，可是卻從未發現這女子有如此柔情的一麵。那一聲聲悲愴的戲腔仿佛一支箭穿透了兩人之間唯一隔著的鏡子，刺入了陸也的胸膛。
悲傷催淚的曲調訴盡離苦，就好像一顆近在咫尺的洋蔥，熏得人眼睛酸澀，不得不閉上眼，當再次嚐試睜開眼的時候，眼眶中已是霧蒙蒙一片。
一曲《寶玉哭靈》選段講述著那個遙遠的封建時代悲劇的愛情故事，隻聽曲中意也使得當下的人禁不住潸然淚下。
雙眼朦朧的羅欣蘭終於能夠明白為什麽陸也這樣的男人會對一個女人如此地念念不忘。
眼前這個女人真的很特別，她太特別，太完美了。同樣作為女人，羅欣蘭不得不承認，有生以來她第一次如此地嫉妒著一個人。她的心中莫名地泛起一陣無力的酸澀感，酸澀到眼淚終於尋找到合適的借口趁機落下，掩飾了她心中的無奈和自憐的悲涼。
曲終李桑懷畫風一轉，很不講究地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模糊的眼睛，又扭過頭粗魯地擰了一把鼻涕，再次轉過頭的時候又變成了那張沒事人的臉。
李桑懷：“怎麽樣？這樣可以嗎？”
羅欣蘭默默收住眼淚，清了清有些沙啞的嗓子，對一旁的陸也說：“她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人選吧？”
陸也點了點頭：“沒錯。從一開始她就是最佳人選。合作簽約的事就由你來和她談吧。總之，我要這個人務必出現在我的劇組裏。辛苦你了。”說完陸也向著門口走去，準備離開。
羅欣蘭有些疑惑地問：“你不見她一麵？”
她不明白，明明是這麽想見一個人，等到這個人幾乎就在眼前，他卻選擇了逃避。
陸也停下腳步，說：“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有些人你抓得越緊，她就溜得越快，我了解她。對了，暫時不要和她提起我。”
陸也對著羅欣蘭微微一笑，推門離開。
半個小時後李桑懷手裏捧著一個特大杯的奶茶，她正用吸管呼嚕嚕地吸著已經見底的奶茶。她的對麵坐著正捧著奶茶杯發呆的羅欣蘭。
李桑懷一邊喝著奶茶一邊偷偷地瞄著對麵這個正發呆的漂亮小姐姐。羅欣蘭似乎發現李桑懷正偷瞄著自己，有些不自然地捋了捋頭發。
李桑懷咬著吸管，好奇地問：“姐姐，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怎麽總覺得你有些麵熟？”
雖然是被一個女孩子這麽直勾勾地盯著，可是羅欣蘭仍有些臉紅，她眼神躲閃地自嘲道：“可能是我長得比較大眾吧。”
“大眾？怎麽會？姐姐你可是個大美人呢。隻可惜我不是男人，不然我肯定追你。”
羅欣蘭噗嗤一笑。
作為曾經的把妹高手李桑懷當然知道女人都吃這套，不過平心而論羅欣蘭的確算得上是一個走在大街上回頭率較高的女人。她的性格內斂沉穩，氣質也不錯，打扮雖說沒有那麽的花裏胡哨，但隻是憑借素顏就能夠吸引不少男人的注意。
李桑懷：“我見到姐姐總有那種一見如故的感覺。真的，沒騙你。”
“好啦。還是說說你的事吧。怎麽樣，你考慮得如何了？”羅欣蘭捧著溫熱的奶茶杯問道。
“你是說，你要和我簽約這部戲的女主角？不行，不行。女主角我做不來的。”李桑懷連連搖頭。
“為什麽？”羅欣蘭很是不解地問。
李桑懷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她連連拒絕，表現得相當的堅定。可是半小時前當羅欣蘭從那麵鏡子牆後麵走出來邀請她喝奶茶的時候她倒是答應得痛快。畢竟有便宜可占，不占不白不占，更何況還是個漂亮的美女小姐姐請客，哪裏找得到理由拒絕。
羅欣蘭對於李桑懷的決定很是意外，別人擠破了腦袋想要做女主角，可是這人竟然將已經到手的機會又拱手讓了出去。羅欣蘭實在不能理解麵前這個女孩的想法。
具體的原因當然隻有李桑懷才知道。根據代理人的羊皮紙身份證明上的要求，她這一世在人間的掩護身份就隻是一個不成氣候的小小配角而已，主角是萬萬做不得的，畢竟是上頭安排的掩飾身份，若是輕易更改上頭的命令，那豈不是要亂了套？
李桑懷雖然膽大包天惹是生非，但有些規矩還是不能壞的。她能夠至今肆無忌憚地惹麻煩卻還能安然無事，正是因為她很清楚紅線在哪，並且從來不做觸碰紅線的事情。
李桑懷：“給我個小配角就可以了。我不貪心，給點湯喝就行。”
羅欣蘭：“我真的不明白你是怎麽想的。對於一個演員來說這是多麽好的機會。”
“還能怎麽想？要怪就怪自己沒有做主角的命唄。對了，聽說女主角身邊的丫鬟一部戲能掙幾萬塊？真的假的？”
羅欣蘭她喝了一口奶茶，點了點頭。“嗯。差不多吧。”
李桑懷激動地猛地一拍桌子，將一隻腳踩到了凳子上，將羅欣蘭嚇了一跳。
“好嘞！就這麽說定了！這丫鬟的角色你可得給我留著。另外可以先賒點錢，讓我頂著先嗎？”
羅欣蘭好奇地看向這個相貌和身材無可挑剔，可行為舉止卻一驚一乍的女子。
“你很缺錢嗎？”羅欣蘭問。
“缺，當然缺，就快揭不開鍋了。”
羅欣蘭打開了自己的包，裏麵有兩疊鈔票，那是上次從陸也那裏預支的兩萬塊獎金。雖然羅欣蘭很想幫助李桑懷，可是這兩萬塊她確實有急用。眼看就要到月底了，她需要定期預支妹妹小蘭的醫藥費，所以……
羅欣蘭抿了抿嘴唇，從自己的錢包裏掏出了五百塊，有些尷尬地說：“我……我個人現在隻能拿出這麽多。”
李桑懷也不嫌少，想也沒想就接過了五張票子。
“哎呀，謝謝，謝謝，真是江湖救急啊。就當是向借你的。姐姐放心，我一定會還的。你直接從我的工資裏扣就是。”
李桑懷數著票子，問：“對了，姐姐你怎麽稱呼？”
“羅欣蘭。”
“羅欣蘭？怎麽和小蘭的名字這麽相似？”李桑懷小聲地嘀咕著。
羅欣蘭心頭一震，急忙問道：“什麽？你剛才說小蘭？”
“哦，可能隻是名字相似吧。她是我一個……額……一個朋友。”李桑懷摸了摸鼻子，有些含糊地說道。看上去那表情有些不自然。
她偷偷看向羅欣蘭的側臉，越看越像她記憶中的那個女孩，不僅長得像，就連名字也隻相差了一個字而已。難道是巧合？
“該不會是雙胞胎姐妹吧？或許我可以從她這裏打聽到小蘭的下落，但是……這又有什麽意義呢？且不說我現在已經變成了女人，已經不是上輩子那個王富貴，就算我能夠找到她，我又能做些什麽呢？不知道小蘭她現在還恨不恨我。”李桑懷如是想著。
羅欣蘭原本有些激動的表情漸漸變得平靜，點了點頭說：“哦，或許隻是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