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徐徐微風帶著點點雨絲吹過一片青草地,海浪似的青草忽高忽低,青草間若隱若現躺著一個人。淅淅瀝瀝的小雨落在李桑懷略有些蒼白的臉上,點點冰涼之意忽然間喚醒了躺在草叢花間的李桑懷。她睜開雙眼,猛地深吸一口氣,仿佛溺水之人終於衝出水麵,貪婪地汲取著空氣。
鼻尖的空氣很濕,有一股土腥味和青草的氣息。仰起頭看向霧蒙蒙的天空,伸手接住了幾縷雨絲,李桑懷錘了錘有些暈暈的腦袋坐起身環顧陌生的四周。
“我這是在哪?嗚~頭好痛。”
她恍恍惚惚地站起身,發現自己正身處荒郊野外的一片草地裏。她明明記得自己之前還在那棟著火的公寓裏來著,隻是不知為何此時竟然出現了在了這裏。
“可惡的眼鏡仔,該不會施法過度,一不小心把我穿越了吧?阿秋!阿秋!可惡,這是要感冒的節奏?還是有人背地裏在說我壞話!”
李桑懷隨手摘了一片芋頭葉頂在頭上擋雨,一邊搓了搓被雨水淋濕的胳膊,一邊著嘀咕著。
一個已經入了秋的小村子的村口有一顆楓樹,村口原本泛青的土磚小路被片片楓葉染成了紅色。楓樹下站著一個紅衣女子。偶爾會有一片被雨水打落的紅葉飄落在那女子擒住的油紙傘上。
那女子一副古代人的打扮,長袍席地,紅帶束腰,頭戴兩根黃銅色發簪,長袍裏探出了一隻雪白的纖纖玉手,手中摟著的是一隻毛色雪白眯眼打盹的貓。
紅衣女子擎著傘,遙望遠方林間的盡頭,呆呆地望著霧蒙蒙的小路,似乎在等待著什麽人。忽然間那略帶陰雲愁容的眉間出現了些許喜色,她隱約看到小路的盡頭有一個人影出現,人影漸漸清晰,那霧中之人正向這裏走來。
當隱約看清來人身形並非自己日思夜想的那般時,女子眉間剛剛露出的些許喜色漸漸退去,眼神中再次流露出那已經習以為常的失落感。來者並不是她日思夜想,翹首等候的那個人。看身形,來人是個女子。
李桑懷頭頂插著一根芋頭葉,兩手又各舉著兩片芋頭葉子,從林間淡淡的薄霧中走來。見前麵有個村,村口有個人,本想靠近些問個路,也好鬧明白自己到底是穿越了,還是被人綁票了。隻有待問清了情況後自己才好決定到底應該聯係本地的陰差代理人,還是應該撥打當地的妖妖靈。
走近後李桑懷才看清了村口那紅衣女子的臉,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這張臉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樣。隻是此人此刻一動不動,仿佛一尊雕像,一對柳眉輕皺,一雙美眸中滿懷期望,卻又蘊含著淡淡的悲傷和憂愁。李桑懷這才想起來,眼前這副景象與小白保險櫃裏的那幅畫卷所描繪的場景幾乎一模一樣。
“唉?我這是在哪?難道我走進了小白的那幅畫裏了?”李桑懷嘀咕著。她一直以為小白保險箱裏的那幅畫是小白按照她的模樣偷偷畫上去的,為此她還曾狠狠將猥瑣的小白吐槽了一番。
眼前這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好像鏡子裏的倒影,李桑懷好奇地走近了些,仔細打量著麵前這個女子,心裏想著:“小白這小子沒經過我的同意就偷畫我的畫像,就是侵犯了我的肖像權,改天非得訛詐一筆才行。不過這畫畫的功夫倒是了得,這畫中人真是惟妙惟肖,就好像活的一般。隻是為什麽這畫中的女子好像會動?這不是一幅畫嗎?怎麽還哭上了?”
見這紅衣女子看到了自己出現後竟然眼角落下淚來,李桑懷像是見了鬼一樣一蹦三尺高,連連後退地驚呼:“鬼啊!鬼……等等,鬼有什麽好怕的。你……是活的?是人?還是鬼?該不會是畫中仙吧?”
那女子淚眼婆娑地看著李桑懷,柔聲細語地說:“我自然是活的,隻是我活在過去,而你活在當下。我就是當初的你,你就是後來的我呀,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李桑懷不明白這人在說些什麽,她摸了摸下巴,圍著那女子繞了兩圈上下打量了一下,自言自語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像是挺像的。隻是氣質這塊嘛……這人貌似比我更有女人味些。想來也是,畫是小白畫的,這小子一定喜歡溫柔體貼型的小仙女。男人嘛,都這德性。”
李桑懷繞了兩圈後見對方隻是一個淚腺發達的弱女子,並沒有什麽歹意,也沒什麽威脅,便放鬆了下來,還不老實地伸手逗了逗那女子懷裏的貓。
李桑懷:“我也有一隻一模一樣的。它叫啥名?”
女子回答:“我叫他小白。”
“哦?這麽巧,我家那隻……哦不,我家那位也叫小白。”說話間李桑懷撓了撓貓的下巴。這貓也挺給麵子,並不認生,露出一臉享受的模樣,可是當李桑懷摸它的頭時,這貓卻不樂意了,毫不客氣地給她甩臉子。
“嘿。這小家夥和我家那位一樣,都不讓摸腦袋,其實作為一隻貓,哪有不讓摸的道理。來,乖~摸摸頭,讓我摸一下,就摸一下。小氣鬼!你怎麽這麽凶!竟敢撓我!”
被這貓無禮地拒絕後李桑懷就想起了小白變成貓後那副同樣傲嬌的模樣,那時候的小白也是這德性,好似那金貴的腦袋會被摸禿了似的。
李桑懷正和懷裏的貓打鬧,這時候紅衣女子忽然問道:“你遇見他了嗎?”
李桑懷仍隻顧擼貓,隨口問道:“他?哪個他?他是誰?”
紅衣女子麵色微紅。“我的……我的情郎。”
“啥?你的情郎?你的情郎關我什麽事?我又不認識。”
“你還不明白嗎?你是我的轉世,我的情郎就是會和你再續前緣的那個人。難道你還沒有等到他?難道他已經忘了我?可是他答應過我會回來找我的,他答應過的……”說著紅衣女子又淚眼婆娑起來。
李桑懷可顧不得這女人哭鼻子,她驚詫地問道:“你說什麽?我是你的轉世?大姐,你別鬧了,你隻是一個按照我的模樣被某個猥瑣男偷偷刻畫出來的畫中人而已。”
紅衣女子搖了搖頭。
“到底是按照你的樣子刻畫了我,還是按照我的樣子刻畫了你都不重要。你隻需要知道,你在等一個人。那個人本是屬於我的緣分,可是我沒有等到,希望你可以代替我再續前緣,成為他的妻子,了卻我的心願。”
“什麽!成為他的妻子!喂,大姐,你想嫁人,扯上我作甚?什麽再續前緣?鬧呢。我這輩子可從沒想過要把自己嫁出去。再說了,我壓根就沒把自己當女人看。就算我完全適應了這具身體,接受了是女子的身份,估計那時已經七老八十,人老珠黃,風華不再,到時候就算有心釣凱子,恐怕魚兒也不會咬鉤咯。”
李桑懷心裏暗自嘀咕,無所謂地撇了撇嘴,她才不相信這女人的鬼話。
李桑懷撇了撇嘴,擺明了一副不相信的樣子,說:“大姐,既然你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轉世,那麽請問,你今年貴庚呐?何許人士?你可不要晃點我,我很聰明的。”
紅衣女子想也沒想開口道:“我本生於大曆十一年,符離人士。”
“大什麽十一年?”
“大唐大曆十一年。”
“嗨,大唐。什麽!大……大唐?唐朝!你真是古代人?那豈不是……難道那副畫是古董?發財了!”
李桑懷一緊張竟然一把揪住了貓的皮毛,那隻同樣叫小白的貓毫不客氣,扭頭就給了她一口。
“啊!鬆口!鬆口!痛!痛!痛!”房間裏已經昏迷了一夜的李桑懷吃了痛,突然大吼大叫從夢中驚醒,一邊胡亂地甩著那隻吃痛的手,一邊仍閉著眼睛雙腿胡亂地蹬著原本蓋在身上的被子。
李桑懷如同宿醉一般迷迷糊糊地睜開沉重的眼皮,吃痛地看了一眼在夢中被貓咬傷的右手,抬手一瞧,手上哪有什麽咬痕。雖沒有咬痕,不過手上竟然夾著一隻捕鼠夾。
一隻捕鼠夾!沒錯,就是一隻捕鼠夾。李桑懷惱怒地再三確認著。
她氣惱地將將捕鼠夾掰開,抽出通紅的手指吹了吹,抓狂道:“是哪個王八蛋在我床上放的捕鼠夾!一定又是小白那混蛋捉弄我!小白!姓白的!白景!你給我滾出來!今天我定要你好看!此仇不報非君子!”
李桑懷對著空氣吼了兩聲沒人應,這時候她才意識到頭頂是一麵陌生的天花板,房間裏的氣味也不對,顯然這裏不是她的房間。她揉了揉幾乎要裂開的腦袋,坐起身,發現自己原來正躺在一張榻榻米上。
“我這是在哪?該不會真被綁票了吧?”說著,她神經兮兮地拎起自己的衣服往裏麵瞅了一眼,在確定自己沒有被劫色後呼的鬆了口氣。
環顧四周,周圍沒有多少亮眼的家具,不過窗台上那一盆熟悉的茉莉花倒是立刻引起了李桑懷的注意。
“咦?這不是……這不是小白的寶貝茉莉嗎?怎麽會在這裏?”
“你醒啦?”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李桑懷頓時心生警惕。
她扭過頭,見房門不知什麽時候開了一條縫,一個男人的腦袋從窄窄的門縫裏探了進來。
“啊!”李桑懷突然尖叫起來。
肖嶽也同時喊了起來。“啊~”
李桑懷怒道:“你喊什麽!”
肖嶽:“我見你喊,以為有什麽恐怖的事情,也就忍不住喊著壯膽咯。”
李桑懷翻了個白眼,無語道:“我一扭頭就看見一個死人頭被門給夾了,我喊兩聲怎麽啦?你大白天想嚇死人啊!”
肖嶽:“原來是虛驚一場,我看最嚇人的是你才對。一大早鬼叫鬼叫的。不過看你嗓門這麽大,中氣挺足,應該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肖嶽將門打開走了進來,手裏還端著一隻碗。
見這陌生男人朝自己走來,李桑懷警惕道:“等會,你誰呀?”
肖嶽將粥放在茶幾上,回應:“我叫肖嶽,是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你不記得啦?昨晚上可是我把你背回來的。我就納悶了,你一個女孩子怎麽這麽重,看著身段也挺纖細的。老實說,你該減肥啦,不過那是以後的事。來,先把粥喝了,你現在氣血虛弱,這是專門為你熬的大補粥。”
李桑懷看著對方那殷勤的模樣,忽然開口問道:“你……想泡我?”
“噗……咳咳咳。泡你個頭!老夫不近女色!是小白那小子叫我照顧你幾天。”肖嶽被這耿直女人猝不及防的問題嚇了一跳,連連後退了幾步。
“小白?你認識小白?”
“何止認識,我們兩個睡一張床,穿一條褲子。”
“你不近女色,還和小白睡一張床,穿一條褲子……咦~嘖嘖嘖……”
似乎覺得對麵這女人此刻投來了一道怪異的目光,肖嶽連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們兩個是好基友,哦不,是好兄弟,所以非常時期照顧一下兄弟的女人也是應該的嘛。對了,經過昨晚的事你已經被陰差代理人盯上了,安心在我這裏住上一陣,避避風頭。”
“兄弟的女人?你說誰呢?”李桑懷眯起了眼睛,麵色不善,渾身的骨頭哢哢作響,已經開始活動筋骨準備揍人了。
“難道不是嗎?放心,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我還是明了的。若不是因為他,我才不會容許我的屋子裏出現女人呢。對我來說女人就是麻煩的源頭,我最討厭的就是麻煩。更何況我早就聽說大姐你凶名在外,還指望你住在這裏的這些天高抬貴手,手下留情,給條活路才好。這粥就放門口了,待會記得喝。”
“等會!”
“還有什麽指示嗎?”肖嶽懶洋洋地回頭問道。
“這玩意兒是不是你的?”李桑懷揚了揚手裏的捕鼠夾。
“對呀。”
“你是不是變態啊!在我床上放老鼠夾子!”
對於李桑懷的抓狂,肖嶽卻一臉的平靜。貌似他覺得在床上發現捕鼠夾並不算多麽詭異的一件事。
他很一本正經地回應:“首先我要聲明,我不是變態,我其實也是喜歡女人多一點的,隻是怕麻煩,所以才不近女色。請你不要誤會。所以以後麻煩你在屋裏走動時最好多穿些衣服,不要穿得太暴露,免得打擾我清修。其次這不是你的床,以前小白睡這屋。還有這不是床,而是榻榻米。最後我要解釋一下,這並不是捕鼠夾,而是一個為了防止睡過頭的鬧鍾而已。所以你剛才所說的那句話沒有事實依據,並不成立,還有……”
李桑懷捂著耳朵不耐煩道:“行啦,行啦。一個大男人竟這麽囉嗦。嘰嘰歪歪的像個婆娘!”
肖嶽倚靠著門框,淡定道:“我還沒說完呢。”
肖嶽還想說些什麽,幾乎被氣炸的李桑懷頭痛得就快要裂開,她理所當然沒有好脾氣地將老鼠夾子朝肖嶽那張欠扁的臉砸去。
“滾出去!”
肖嶽麵色平靜地伸出一隻手接住老鼠夾。
“喂,這可是我的屋子,你讓我滾出去,不太合適吧?”
話音未落又飛來一隻枕頭砸到了腦門上,見這女人正準備將一個台燈丟過來,肖嶽這才溜出了房間。
在肖嶽離開房間後李桑懷突然從床上跳了下來,不顧著穿鞋就跑到門口將桌椅推到門口堵上門,在將門口堵結實後又躲回了被窩裏。
李桑懷蒙著被子長歎一聲:“呼~這下可好,和一個腦袋進過水又被門板夾過的禁欲係死宅住在一起會不會有什麽危險?這人嘴上說對女人沒興趣,可畢竟是個男人,奈何我長得這麽好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萬一這小子對我圖謀不軌,起了歹心怎麽辦?偏偏小白又不在……唉?我想他幹什麽?我什麽時候指望過他來保護我了?我需要他來保護?簡直笑話!這是什麽奇怪的想法。李桑懷啊,李桑懷,你到底是怎麽了?怎麽遇事就會想到那姓白的。他又不是我的誰。瞧你這出息!”
想來想去,李桑懷還是不放心,便翻箱倒櫃地尋找趁手的兵器,但隻在抽屜裏找到了一把指甲刀。
搜索無果,李桑懷索性盤著腿坐在床上用指甲刀上的小銼刀修起了手指甲。她一邊修著指甲,心中一邊思量著:“要不待會去菜市場買幾把西瓜刀防身?對了,這人的廚房裏菜刀總是有的。要不待會趁他不注意,順幾把使著順手的,將就用著先。如果真像他說的那樣,他是個真君子,那我做一回小人,度君子之腹也無妨,誰讓我現在是個小女子。可若這小子是個真小人,哼哼~既然他覺得女人是個麻煩,那我就手起刀落,幫他一勞永逸,永遠地遠離麻煩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