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在顧兄心裏的地位更重
沈柏話多,說完正事以後又跟趙珩說了一些趣事,這些事不痛不癢,卻又出奇的讓趙珩覺得很有趣味,逗得趙珩龍顏大悅,好幾次開懷大笑。
候在涼亭外麵的孫越海聽得暗暗稱奇,他在禦前伺候這麽久,還從沒見過陛下這麽開心過。
嘴甜會說話的好處就是,沈柏離開的時候,被賜了很多上好的傷藥。
孫越海全都聽著,送兩人出宮的時候,對沈柏的態度明顯恭敬了許多。
雖然沈柏隻是一個探花郎,還沒入仕做官,有了這能哄得聖心大悅的本事,還愁前途不順嗎?
一路出了宮門,沈柏替顧恒舟拒絕孫越海安排宮裏的馬車送他們回去,說要去城裏四處逛逛,兩人都是很有主見的。孫越海也沒堅持,彎著腰目送兩人離開。
從宮門口走出一段距離,繞過轉角,沈柏立刻現了原形,垮下肩膀對顧恒舟說:"顧兄,好餓啊,剛剛在陛下麵前,我都矜持著不敢多吃。"
你剛剛在陛下麵前可沒半點矜持的樣子。
顧恒舟腹誹,麵上表情淡淡,沈柏晃著身子耍無賴,兩隻胳膊也跟著輕輕晃動,顧恒舟抬手將她的肩膀按住,沉聲問:"想吃什麽?"
沈柏眼睛發亮,熱切的看著顧恒舟問:"天氣這麽熱,我請顧兄吃碗涼皮如何?"
顧恒舟對口腹之欲沒有太多的追求,跟著沈柏溜溜達達的往前走。
前些時日剛下過一場暴雨,後麵接連幾日都是豔陽天,午後的陽光很毒辣。街上行人不多,沈柏麵對著顧恒舟倒著往前走,烈日曬得人渾身發熱,然而一低頭看見自己的影子在顧恒舟腳下,沈柏就覺得這太陽全都曬到她心底,火辣辣的發軟發疼。
她還是第一次這麽悠閑的跟顧恒舟一起閑逛。
上一世顧恒舟從太學院結束學業就去靈州赴任了,回瀚京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都很匆忙,沈柏厚著臉皮也隻能跟他吃上一頓飯說幾句話。後來她入了仕,和顧恒舟見麵的次數就更少了。
顧恒舟忙著領兵打仗,她忙著跟朝堂上那群老狐狸耍嘴皮子,兩人湊到一起聊的也都是時局大事,仔細想想,對彼此的關心竟是少得可憐。
胸口微堵,沈柏忍不住提議:"顧兄,今日你難得休沐,不如我帶你在瀚京城裏好好轉轉吧。"
顧恒舟自幼就在瀚京長大,不能說把瀚京城的每一塊地磚都踩遍了,但大街小巷是都去過了的,他沒什麽想去的地方,冷淡的拒絕:"下午我要去看看周叔叔。"
沈柏不死心,說:"那就看完周校尉再逛。"
怕顧恒舟拒絕,沈柏連忙又補充道:"顧兄,同樣的景色和不同的人看會有不一樣的心境,而且顧兄平日忙著課業和校尉營的事,出遊的時候很少,這瀚京城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你一定都沒去過,我保證顧兄跟著我絕對不會失望的!"
沈柏眉眼彎彎,咧嘴笑得開心。
她身上穿著顧恒舟的舊衣,衣服稍大了一點,袖口卷起來,衣擺幾乎拖地,顯得她越發嬌小柔弱,好像顧恒舟一根手指頭就能把她摁翻在地,但她眼底攢著星火,比頭頂的烈日還要耀眼奪目,顧恒舟到嘴邊的拒絕終究沒能說出口。
得了他的默許,沈柏開心得走路都在蹦躂。
一路到了涼皮鋪子,沈柏熟稔的揚聲道:"阿婆,兩碗涼皮,一碗不要蔥不要辣,少糖多醋!"
沈柏說完一屁股坐在靠門那桌的椅子上,鋪子離宮門有點遠,她兩頰都被曬得紅撲撲,兩隻手卻不能扇風涼快一下,隻能小狗一樣伸出舌頭喘氣。
她的舌頭粉嫩,舌上有幾道細小的傷口,顧恒舟看見,眸色微暗,繃著臉提醒:"大庭廣眾之下,注意儀表。"
沈柏收回舌頭,慣性的賣慘:"可是顧兄我好熱啊。"
顧恒舟起身,把阿婆擺在幾上的蒲扇拿過來。坐到沈柏身邊,若無其事的搖扇。
強勁的涼風瞬間驅散酷熱,沈柏偏頭詫異的看向顧恒舟,她隻是習慣性的耍賴,沒想到這人竟然會幫她搖扇。
鬼使神差的,沈柏輕聲問:"顧兄,你這麽溫柔,不怕我越來越喜歡你無法自拔嗎?"
顧恒舟神色未變,冷聲道:"那是你的事!"
擅自決定喜歡他是她的事,他不會回應,卻也不會阻止。
沈柏一顆心脹鼓鼓的,恨不得敲著鑼滿大街的吆喝,都給我睜大眼睛好好瞧瞧,這是小爺看上的爺們兒,誰敢再說他不溫柔不體貼,小心小爺打爆你們的狗頭!
阿婆很快端上涼皮,沈柏努努嘴讓她把沒蔥少糖的那份放到顧恒舟麵前,顧恒舟搖扇的手微頓。
他很少表達自己的訴求,在國公府這麽多年,沒人發現他不喜歡吃蔥,也沒人問過他的喜好,但沈柏卻對這一切了如指掌。
顧恒舟喉嚨上下滾動了一下,眼角眉梢不自覺染上兩分柔和的暖意,沈柏還在旁邊絮絮叨叨:"顧兄,這家的涼皮可好吃了,保證你吃了這一次還想吃第二次!"
說著話,沈柏抬起左手準備拿筷子吃東西,一隻手卻端走她麵前那碗涼皮,疑惑的抬頭,顧恒舟麵無表情的夾了一筷子涼皮懟到沈柏麵前。
沈柏驚了:"顧兄,你要喂我吃?"
顧恒舟沒說話,把涼皮喂到沈柏嘴邊,沈柏很快消化掉這個巨大的驚喜,嘴角控製不住的上揚,然後開始提要求:"顧兄,涼皮不是這麽吃的,你先拌勻,一筷子別夾那麽多,我吃不下,還有……唔。"
顧恒舟耐著性子把涼皮攪了兩下,然後夾了一筷子涼皮堵了沈柏的嘴。
動作有點粗魯,不過沈柏一點沒覺得疼,臉上笑開了花。
喂沈柏吃完,顧恒舟才低頭吃自己那碗,這個時候有兩個客人進來。點了吃的以後開始八卦。
"你聽說了嗎?校尉營的趙副蔚和周校尉不合,雇凶把周校尉引到下三濫的勾欄院,想栽贓嫁禍周校尉,沒想到被鎮國公世子發現,事情敗露了。"
"可不是,我聽說趙副蔚的姑父是兵部侍郎,兩人一起撈了不少油水,校尉營的糧草不足,兵器也都鏽鈍不堪。"
"不止兵部,還有禮部的官員也都中飽私囊,前些日子那幾個人不是才在攬月閣喝花酒招妓麽,這些人簡直就是蛀蟲,遲早要把昭陵的江山社稷挖空。"
兩人越說越氣憤,其中一個人搖頭歎息道:"沒想到鎮國公和鎮北軍那麽多將士在邊關浴血拚殺、保家衛國,瀚京的官員卻如此貪圖享樂,實在是世道不公啊……"
這個鋪麵不大,在街角也不起眼,兩人沒想到他們口中的鎮國公世子會到這裏吃東西,說話沒有顧忌。
顧恒舟動作放輕,沈柏摸出幾個銅板放到桌上,等他吃完,兩人悄無聲息的出門朝周府走去,一路上聽到街邊茶肆的人都在談論這些事,顧恒舟周身的氣息又冷沉下來。
到底是去探望的,總不能空著手,顧恒舟去藥鋪買了兩支百年老參和一些益氣活血的補藥。
他的確是出手闊綽,藥鋪夥計說什麽就是什麽,也不講價,沈柏看不過眼,開口幫他把三十兩的東西砍到二十兩。
出了藥鋪,沈柏還忍不住一個勁兒的念叨:"顧兄,你這樣花錢真的不行,這兩支老參雖然有些年頭,但完全不能算是鎮店之寶,他要賣十兩一支簡直是漫天要價,還有。趙定遠手下的人是什麽貨色你也清楚,二百兩的撫恤金也太高了,朝廷給那些傷兵的撫恤金也才五十兩。"
顧恒舟是知道這個差價的,下顎繃得緊緊的,沈柏怕自己觸了他的傷心事,又放軟語氣:"顧兄,我不是說你不該花錢,我隻是覺得這些錢你完全可以花在自己和國公大人身上。"
這些可都是鎮國公用血汗換來的,斷然沒有他們省吃儉用。讓別人享用的道理。
顧恒舟沒見過沈柏這麽話多又這麽熱心的人,好像他虧待了自己,比沈柏自己吃了虧還要難受。
他為校尉營付出是因為他爹,那沈柏是為什麽呢?真的是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喜歡嗎?
顧恒舟說:"沈柏,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很像內宅管賬的婦人?"
沈柏說得口幹舌燥,就得了這麽句話,忍不住翻了顧恒舟一個白眼:"行,算小爺鹹吃蘿卜淡操心,你以後讓人坑死了小爺都不會再管!"
沈柏說完氣咻咻的往前走,但她腿沒有顧恒舟長,顧恒舟三兩步就追上來,沈柏氣悶,憋著勁兒往前跑,剛跑了幾步,肩膀被顧恒舟抓住,冷沉的說:"身上有傷,走路老實點!"
哼!算你有良心,還知道關心小爺。
沈柏暗喜。乖乖放緩步子,那股氣性兒很快消散,又厚著臉皮道:"顧恒舟,我是真的不會害你,你聽我的少吃點虧好不好?"
這世道太險惡了,你不要總虧待自己,除了我,誰也不會記得你的好的。
沈柏語氣發軟,帶著懇求,顧恒舟雖然還存有疑慮,還是低低的應了一聲:"好。"
沈柏又開心起來,熱切的跟顧恒舟說話,顧恒舟神色寡淡,沈柏說好幾句話,他才會不鹹不淡的應一句,饒是如此,沈柏也絲毫沒有覺得冷場,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太陽依然炙烤著大地。顧恒舟渾身的寒霜也被消融了一些。
到了周府,門房立刻熱情的引著兩人進去。
周德山受了傷卻沒閑著,在自家後院訓練周玨,可憐周玨腿上傷還沒好,就被他爹拉到後院練臂力。
剛跨進後院,沈柏就聽見周玨的哀嚎:"娘啊,幸虧你跟我爹和離得早啊,若是你看見他這麽折騰兒子,一定會心疼死的。"
周玨和沈柏走的是一個路數,芝麻大點的小事都能被吆喝得好像當爹的要大義滅親弄死親子一樣。
周府後院沒有種花,隻有一大片空地方便舞刀弄槍,角落立著幾個木樁練拳。
周玨穿著一襲勁裝坐在椅子上,手上各拎著一桶水,地上濕了一大片,不知道已經練了多久又灑了多少水。
周玨眼尖,遠遠地就看見顧恒舟和沈柏,立刻放下水桶蹦起來,欣喜道:"爹,顧兄來看您了!"
周德山回頭,顧恒舟頷首行禮:"周叔叔。"
周德山眉頭微鬆,放下戒尺帶著他們去客廳,讓人將早就熬好的綠豆湯盛上來解暑。
綠豆湯熬得濃稠,加了糖,甜度適中,又在井水裏泡過,冰涼爽口,沈柏一口氣喝了一大碗。
周玨洗了把臉跟著進來,顧不上喝湯,興奮地說:"顧兄,你聽見街上那些傳言了嗎?是不是可以借這個機會,好好查查趙定遠那孫子和兵部還有禮部的人在背後都做過哪些偷雞摸狗的事?"
周德山沉著臉嗬斥:"說的什麽話?太學院的夫子就是這麽教你的?"
周玨腿還疼著,忍不住頂了一句:"爹,我說的都是實話。"
周德山眼睛一橫:"給我出去繼續練,下次再隨隨便便讓人挾持,就死在外麵別回來了!"
一提到這個,周玨就心虛得說不上話。訕訕的笑笑:"爹,我不亂說話,就坐這兒聽聽,您別攆我走,行嗎?"
這次的事讓周德山意識到這些小輩已經長大了,有心想讓周玨跟著顧恒舟和沈柏多學點東西,見周玨消停了,便默許他留下,然後才看向顧恒舟:"我聽說前些日子行遠遞了折子上去。陛下可有找行遠談過話?"
顧恒舟說:"今日宮裏來人,召我和沈柏一同進宮。"
周玨聽得挑眉,忍不住問:"我也受傷了,陛下為何隻召見你們不傳召我?"
周德山毫不客氣的反問:"你算什麽,陛下非得要召見你?"
周玨氣鼓鼓的鼓著腮幫子不說話了,顧恒舟繼續道:"陛下說會革了趙定遠的職,禮部和兵部的官員各降一級。"
顧恒舟隻說了趙珩的決定,周德山一聽立刻明白過來,麵色凝重:"陛下的意思是。此案就到此為止了?"
顧恒舟點頭:"是。"
氣氛冷凝了一瞬,周玨憋不住,嚷嚷出聲:"為什麽就到此為止了啊?外麵傳得沸沸揚揚的,全瀚京的人都知道兵部和禮部的人中飽私囊有問題,深查下去,肯定一個都跑不了,現在最嚴重也就革個職,那我們不是白受傷了?"
沈柏美滋滋的喝了綠豆湯,整個人都舒服起來。挑眉悠悠的開口:"周少爺沒聽說過一句話,叫水至清則無魚嗎?"
周玨看向沈柏:"小白臉,你什麽意思?"
沈柏眉眼含笑,笑意不達眼底,眸光清冷冷如初冬的霜棱:"六部是互通的,六部之上還有三公,若不是上上下下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認這種做事方法,趙定遠一個副蔚也不敢囂張到如此地步。"
周玨還沒入仕,在太學院學的都是兼濟天下、拯救蒼生的大義,不曾接觸朝堂的陰暗麵,聞言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連三公都在行賄受賄?"
沈柏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轉而道:"案發第二日顧兄的折子就遞到了禦前,但陛下卻遲遲沒有召見我們,大理寺也沒有清查此事,如今街頭巷尾都在議論此事,陛下才傳召,還是為了讓我們不要揪著這件事不放,周少爺覺得陛下是什麽意思?"
周玨不是傻子,腦子飛快的轉了一圈,指著沈柏問:"是你散布謠言逼陛下傳召你們的?"
沈柏聳聳肩,一臉無辜:"周少爺,沒有證據的話可不要亂說,我一直在國公府養傷,那些謠言怎麽會是我傳出去的?"
"玨兒,休得胡言!"
周德山冷斥,周玨收回手坐下,卻還探究的看著沈柏,怎麽想都還是覺得是沈柏在背後搗鬼。
沈柏由著他看,又讓下人幫自己盛了碗湯。
周德山在校尉營已經見識過沈柏的本事,沒有深究這件事,看著顧恒舟問:"此事行遠怎麽看?"
顧恒舟眼眸幽冷,冷淡如霜:"陛下既已做了決斷,做臣子的自當遵循,而且陛下今日向我允諾,以後會護著校尉營。"
顧恒舟到底年少,周德山原本還擔心他心有不甘會衝動做出什麽事來,聽他這麽一說才放下心來:"陛下這麽做自有陛下的道理,你能想得通便好。"
顧恒舟頷首算是回應,周玨盯著沈柏看了半晌突然捕捉到一個關鍵信息,忍不住皺眉:"小白臉你剛剛說自己一直都在國公府養傷?"
沈柏又喝完一碗湯,意猶未盡的舔唇,一臉得意:"對呀,顧兄說幕後元凶還沒抓到,怕有人再對我下毒手,所以讓我在國公府住著,方便他保護我。"
沈柏說得理所當然,周玨酸溜溜的看向顧恒舟:"顧兄,我的腿也受傷了,你怎麽就不擔心我也遭人毒手啊?"
顧恒舟抿唇,沈柏搶先回答:"當然是因為我在顧兄心中的地位比你更重啊!"
周玨:"……"
周德山:"……"
小兔崽子,你把這話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