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撞破

  顧恒舟的眼眸微眯,眼神冷冰冰的,隔著一段距離,刀子一樣紮在沈柏手上。


  沈柏感覺手腕有點疼,本能的縮回爪子。


  吳守信眼底閃過失落,又有些意外,顧恒舟這個時候會出現在這裏。


  顧恒舟策馬過來,吳守信客套的打招呼:"世子殿下,你怎麽來了?"

  顧恒舟垂眸覷了沈柏一眼,淡淡道:"我找沈少爺有點事。"

  吳守信的表情僵了一瞬,知道今天不是跟沈柏說話的好時機,便開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

  你不打擾我一會兒要怎麽跟顧兄解釋?

  沈柏摁著吳守信的腿翻身上了他的馬,從背後抱住他,吳守信的身體僵得厲害,顧恒舟的眼眸一點點眯起,泄出危險來。


  沈柏抱著吳守信的腰不放,顧恒舟也不像是要離開的樣子。最終吳守信隻能試探著提議:"方才我想請柏弟去追鶴樓吃東西,世子殿下可要一起?"

  顧恒舟生性冷淡,除了周玨,從來沒跟太學院其他人一起吃過飯,吳守信也沒抱什麽期望,沒想到顧恒舟很爽快的應了一聲:"好。"

  吳守信詫異,但話已經說出去了,這頓飯必然是要吃的。


  吳守信騎馬帶著沈柏,和顧恒舟一起去了追鶴樓。


  因為是他提議的要請客,進了追鶴樓的門,他先跟小二要了三樓天字號包間,又點了一桌子菜。


  進了屋,吳守信讓顧恒舟先落座,自己坐在顧恒舟左手邊,沈柏想坐顧恒舟右手邊,顧恒舟冷聲道:"今日是吳少爺請客,沈少爺怎麽不坐他旁邊?"

  我就是喜歡坐顧兄身邊呀。


  沈柏諂媚的笑起來,顧恒舟卻不領情。涼涼的看著沈柏命令:"坐過去!"

  得嘞!


  沈柏乖乖坐到吳守信身邊。


  顧恒舟今天看起來有點反常,沈柏低眉順眼像個受氣小媳婦兒,吳守信忍不住幫她說話:"世子殿下,這裏沒有其他人,不用在意規矩,大家可以隨意一點。"

  顧恒舟橫著沈柏,冷然道:"在太學院的時候,夫子定下的規矩那麽多,她都能成天上房揭瓦。再隨意一點,她隻怕能上天!"

  顧恒舟這話明顯對沈柏有很大的成見,吳守信立刻說:"在太學院也並不是柏弟一個人的錯,很多時候是我故意招惹他,害他犯錯的。"

  吳守信往自己身上攬責,比向夫子認錯還要積極。


  沈柏坐在他旁邊點頭如搗蒜,吳兄說得沒錯,當初可不是我一個人不聽話。


  吳守信對沈柏的維護表現得很明顯,顧恒舟眉心緊皺,臉色更差了,好在夥計很快送上茶水和飯菜。


  一看見這些菜,沈柏眼睛瞬間亮起,竟然都是她喜歡吃的。


  吳守信不知道沈柏的舌頭傷得很重,到現在還隻能吃流食,注意到沈柏的表情,溫聲道:"柏弟是追鶴樓的常客,我之前向夥計打聽過柏弟的喜好,這些菜應該都是你喜歡吃的,我沒點錯吧。"

  無緣無故,你專程打探這個小騙子的喜好做什麽?

  顧恒舟給自己倒了杯茶,吳守信拿起筷子要幫沈柏夾水晶肘子,顧恒舟冷聲提醒:"沈少爺之前咬舌尋死,舌頭差點被咬斷,現在什麽都吃不下,吳少爺這番心思要白費了。"

  吳守信驚詫,而後擔憂的看著沈柏問:"竟然傷得這麽重?"話音落下,吳守信直接伸手捏住沈柏的下顎,想讓她張開嘴查看傷勢。


  沈柏心虛得不行,下意識的後仰躲開他的手,一臉正氣的瞪著吳守信:吳兄,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顧兄還看著呢!


  吳守信卻誤會了沈柏的意思,追上去捏住沈柏的臉頰,誠懇的說:"柏弟不用擔心,就算你喜歡男子,我們同窗多年,我也不會像其他人那樣疏遠歧視你。"

  沈柏:"……"

  吳兄,你還是歧視我吧,你沒發現顧兄的眼神已經凶狠到恨不得把我們倆當場殺了分屍嗎?


  吳守信力氣不小,一手抓著沈柏的胳膊,一手捏著沈柏的臉頰,沈柏躲不開,被迫張開嘴巴,這一幕落在顧恒舟眼裏。刺眼得不行,他嘭的一聲放下茶杯,吳守信停下動作偏頭看著他,顧恒舟冷聲提醒:"吳少爺,你心中坦蕩沒有邪念,某些人的心思卻不一定正常,吳少爺還是離她遠點比較好。"

  胡說,小爺隻對顧兄你一人有邪念!


  沈柏腹誹,麵上卻很配合的點頭,想嚇退吳守信,沒想到吳守信隻是愣了一下,然後麵上浮起可疑的紅暈。


  沈柏暗道不好,吳守信鬆開她,有些拘謹局促的說:"其實喜歡男子也不是什麽天理不容的事,隻要真心喜歡一個人,這份感情都應該被尊重。"

  吳兄,你這個話聽起來很是不妙啊。


  沈柏皺眉看著吳守信,吳守信掀眸,眸光灼熱的看著沈柏說:"我已經跟我爹溝通過了,我爹也不反對我跟柏弟來往,柏弟盡可放心!"

  吳兄,你都跟你爹說了什麽?我們倆來不來往這種小事還用得著驚動令尊嗎?

  沈柏整個人都不好了,顧恒舟更是麵沉如水,他冷冷的看著吳守信,沉聲問:"吳少爺莫不是也有喜歡男子的癖好?"

  吳守信連連搖頭:"怎麽可能?我斷然不會有喜歡男子的癖好!"

  吳守信一個勁兒的否認,活似被踩到了尾巴的貓,渾身的毛都炸開,然而他的目光卻刻意避開沈柏,分明是心虛不敢看沈柏。


  顧恒舟心底一沉,吳守信隻是說他沒有喜歡男子的癖好,但沒說他不喜歡沈柏。


  沈柏沒顧恒舟想得那麽多,上一世吳忠義死後,吳守信可是流連花叢得了那種病死掉的,他如果喜歡男子,怎麽可能去煙花之地?

  沈柏沾了茶水在桌上寫字,問吳守信:吳兄今日找我是想說什麽事?


  沈柏把話題拉到正事上來,吳守信被顧恒舟看得手心冒虛汗,聞言鬆了口氣,輕快道:"是這樣的,昨日太傅喜得麟兒的消息再城中宣揚開來,傍晚的時候我聽到府上有嘴碎的下人在議論,說太傅夫人動了胎氣,孩子不足月就降生了。"

  瀚京城鮮少有什麽新鮮事,後宅婦人沒什麽玩兒的,閑來無事都愛盯著東家長西家短議論。孫氏嫁入太傅府這麽多年一直無所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身孕,盡管沈孺修很低調沒有聲張,消息也長了翅膀似的在各世家大族傳遍了。


  沈柏在瀚京出了名的調皮搗蛋,又和沈孺修孫氏關係不好,從孫氏懷孕開始,所有人都等著看沈柏會折騰出什麽事來,結果這麽多個月都相安無事的過去,眾人正要失望,臨了孫氏卻早產了,眾人自然興致勃勃的吃起瓜來。


  上一世孫氏流產,城裏的風言風語多了去了,全都在暗地裏猜測是沈柏故意害孫氏沒了孩子,孫氏因此一哭二鬧三上吊,在府上鬧了好多回,不過都被沈孺修壓下,傳到沈柏耳中隻有隻言片語。


  這一世,沈柏幾乎都能猜到那些人在背後議論什麽。


  沈柏神色平靜,佯裝不知,問:他們都在背後說小爺什麽?

  吳守信猶豫了一下回答:"那些人說孫氏之所以會動胎氣,是柏弟你在背後動手腳,自孫氏診出喜脈以後,柏弟你鮮少在太傅府住,他們說柏弟你是早有圖謀,表麵上故意離孫氏遠遠的,好減輕自己身上的嫌疑。"

  顧恒舟今日才出宮,還不知道沈柏喜提弟弟一隻的消息,這會兒聽見吳守信這麽說,不由冷斥:"荒唐!她是堂堂正正的太傅嫡子,又是禦前殿試過的探花郎,前途一片坦蕩光明,有什麽理由迫害一個沒出世的孩子?"

  沈柏長那孩子將近十五歲,那孩子根本影響不了她什麽。


  顧恒舟剛剛看上去對沈柏很有偏見,這話說出來又全是維護之意,吳守信有點看不懂了,不過當著沈柏的麵。他也沒時間細想,義正言辭的說:"我自然是相信柏弟不會做這種事的,那嚼舌根的下人我也已經處置過了,府上再沒人敢在背後議論此事,隻是悠悠之口無法全部堵住,我是想讓柏弟事先有個心理準備,不要把這些亂七八糟的話放在心上。"

  沈柏向來活得沒心沒肺,這點風言風語她還不會放在眼裏。


  她想了想在桌上寫道:這件事不會空穴來風,那些下人可有說什麽依據?

  吳守信顧忌的看了沈柏一眼。不好直說,沈柏彎眸笑笑,示意吳守信但說無妨,吳守信這才說:"我聽那些下人說,太傅夫人動了胎氣,柏弟恰好回府,強行打暈下人給夫人接的生?"

  這事的確不假,但事情發生在太傅府,這才一日不到的時間,就在各世家大族傳遍了,要麽是有人一直盯著太傅府,聽說孫氏生了,第一時間就打探了消息宣揚出去,要麽就是太傅府的下人被什麽人收買,直接把消息賣了出去。


  沈柏這一年在瀚京鬧出來的風波不少,一直是眾人茶餘飯後最熱門的談資,盯著太傅府的人也不少,但仔細想想能做到這個地步的人也不多。


  沈柏默默捋著思緒。在桌上寫道:我接生技術還不錯,日後吳兄娘子生孩子有需要,也可找我。


  "……"

  吳守信麵無表情,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顧恒舟眉頭打結,沒想到沈柏竟然親自給孫氏接生,他是知道沈柏乃女兒身,但其他人不知道啊,堂堂太傅嫡子給自己的繼娘接生像什麽話?


  氣氛正微妙,敲門聲傳來,吳守信應了聲進,周玨推門進來,見顧恒舟也在,眉梢微揚,歡喜道:"顧兄,你出宮啦,顧伯伯也出宮了嗎?"

  周玨問著一屁股走到顧恒舟旁邊坐下,從懷裏摸出一個東西丟給沈柏。


  沈柏下意識的抬手接住,那東西亮晶晶的折射著細碎的亮光。是一隻小豬形狀的長命鎖,鎖是純金打造的,沈柏掂量了一下,分量很足。


  周玨故作矜持道:"這是我爹早就讓人打好的,我家沒有女眷,不好直接去太傅府送禮,你帶回去給弟弟,不許占為己有!"

  沈小爺會貪圖這種東西?


  沈柏翻了個白眼,把長命鎖揣進懷裏,周玨好奇的問:"話說你弟弟叫什麽名字啊?長得跟你像嗎?以後你要是成親有了孩子,不得叫這孩子二叔?他這輩分也太高了吧。"

  周家沒主母,周德山用治軍那套法子治家,府上的人沒一個敢在背後嚼舌根的,周玨因此還沒聽說那些事,隻對這個剛出生的小孩兒很感興趣。


  沈柏懶洋洋的在桌上寫道:他叫沈六,以後叫他小六就好了。


  "沈六?"周玨意外,摸著下巴嘀咕:"顧兄的貼身小廝叫顧三顧四,我的小廝叫周五,你叫你弟沈六,這是沒把他當弟弟,拿他當小跟班兒了?"

  他能給小爺當跟班兒,那是他的福分!


  沈柏翻了個白眼,吳守信見周玨送了禮,立刻解下自己腰間透綠的祖母綠玉墜丟給沈柏,說:"我出門急,沒準備禮物,就拿這個給小六吧,還請柏弟不要嫌棄。"

  周玨眼尖,指著那玉墜說:"這不是你們吳家的傳家寶麽?你拿這個送禮不怕回去被你爹打折腿?"

  吳守信沒想到周玨認識這玉墜,當即梗著脖子否認:"這不是我家的傳家寶,隻是我自幼隨身帶的玉墜,值不了幾個錢。"

  都說玉養人,隨身帶了十幾年的玉墜,再不值價也要值幾個錢。


  不等周玨再說什麽,沈柏把玉墜還給吳守信,抱拳行了一禮。算是受了他的心意,但禮就不要了。


  吳守信還想堅持,周玨連忙道:"吳兄,沈家這小子賊精賊精的,他看不慣自己那個弟弟,隻怕背後要想不少法子折騰倒黴弟弟,你要送禮就讓你娘親自送到太傅府去,也好幫你爹賣個人情,不然再好的東西都得進這小子的兜兒。"

  就你丫話多!

  沈柏在桌子底下踹了周玨一腳。周玨不甘示弱,回踹沈柏,兩人在桌子底下用腳打架,麵目逐漸猙獰,過了一會兒,沈柏的腳踝被扣住,整個人被拉得往桌子底下鑽,沈柏抱住凳子才沒有摔倒,撩開桌布一看。抓住她腳的不是周玨是顧恒舟。


  她什麽時候踢到顧兄了?


  沈柏沒什麽印象。


  顧恒舟沉聲問:"還要鬧?"

  沈柏把手舉到桌子上麵揮了揮認慫,顧恒舟這才鬆開她的腳。


  沈柏重新坐好,狠狠剜了周玨一眼,周玨笑嘻嘻的看好戲,他就喜歡看沈柏被顧恒舟收拾。


  顧恒舟也掃了周玨一眼,周玨立刻斂了笑裝正經,顧恒舟對沈柏說:"跟我回國公府一趟,晚點還要一起進宮麵聖。"

  一聽到要進宮麵聖,沈柏立刻站起來和顧恒舟往外走。吳守信下意識的站起來,被周玨叫住:"這一桌子菜還沒吃呢,顧兄又沒叫你一起去,你著什麽急?"

  這話沒法反駁,吳守信隻能眼巴巴的看著沈柏和顧恒舟一起離開。


  吳守信的眼神實在固執,周玨吃了粒油酥花生笑道:"你這眼神真好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媳婦兒跟別人跑了呢。"

  吳守信回神,低聲道:"我與柏弟才剛剛冰釋前嫌,眼下是很好的朋友,周兄不要亂說!"

  周玨:"……"

  我就隻是隨口一說,你這麽認真的解釋怎麽反而感覺有點怪怪的?


  沈柏和顧恒舟一起出了追鶴樓,顧恒舟直接翻身上了獵雲,沈柏在馬下站著,見他沒有要伸手拉自己的意思,轉身想騎吳守信那匹馬,顧恒舟冷聲道:"還不上來?"

  沈柏咧嘴笑起,朝顧恒舟伸出手,示意他拉自己一把,顧恒舟無動於衷,淡淡道:"剛剛不是能自己上馬嗎?"

  得,連這個都記著呢。


  沈柏笑得更歡,摁著顧恒舟的腿翻到馬背上,然後麻溜的抱住顧恒舟的腰,把腦袋擱到他肩上。


  這個姿勢親密了些,顧恒舟背脊微僵,正要讓沈柏把手放開,沈柏抬手在馬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獵雲磕磕噠噠的在街上跑起來。


  街上人還很多,怕傷到人,顧恒舟分神看著前麵路況,沈柏趁機把他抱得更緊。


  今天天氣依然很好,暖陽傾灑而下,風刮在臉上還有點涼,背上貼著個人卻很暖和,獵雲跑起來以後,顧恒舟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


  一盞茶後,兩人回到國公府,沈柏率先下馬,當自己家一樣往裏麵走,看見顧恒舟在後麵,門房不敢攔她,隻是眼神驚詫又好奇的一直盯著她看。


  顧恒舟拿著馬鞭走過來,冷冷的掃了門房一眼,門房後背發涼,縮了縮腦袋,不敢再看。


  顧恒舟跟在沈柏身後進去,兩人繞過長廊走到後花園,沈柏原本大步走在前麵,突然折返身跳到顧恒舟身上,顧恒舟下意識的伸手托住她的臀,嘴巴被沈柏死死捂住。


  沈柏一個勁兒的衝他擠眉弄眼,顧恒舟側身躲到旁邊花台後麵,透過花叢意外的看見顧恒修和春喜站在一起。


  顧恒修是背對他們站的,顧恒舟和沈柏看不到他的表情和動作,隻看見春喜低垂著腦袋,一臉嬌怯不勝的樣子,分明是春心萌動。


  顧恒修好歹是國公府二房的長子,難道還喜歡上沈柏這個名義上的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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