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棠梨院——
春兒得了八姨娘的吩咐,正催促徐媽媽:“姨娘調養的藥熬好沒有?”
“還早呢,且等一個時辰。”
“怎麽今日這樣晚?等著喝呢!”
“還不都是因為那討命孩子,昨日半夜都出動找她去了,覺都沒能睡上。”徐媽媽抱怨。
說來奇怪,六小姐人究竟跑哪兒去了?
夜裏不見也就算了,今兒天亮了也不見。
她打碎姨娘那麽些珍寶擺件,害姨娘有氣拿她們這些下人出。
若是她敢出現,徐媽媽第一個跳起來扒了她白嫩的皮。
然而徐媽媽不知道的是,此刻她身後水缸頂端木板蓋微微撬開了一條縫,一雙忽閃的水靈大眼睛正從縫裏往外打量,其中憋著即將‘搞事’的光芒。
“管你睡沒睡上,今日都該早起熬藥,主子的事無論何時都得排第一位,你活也挺大歲數了,這點道理居然還沒明白?仔細我告訴八姨娘,讓她把你趕回老家去。”
春兒跟在八姨娘身邊久了,也釀得一腔尖酸刻薄。
她一走,徐媽媽立刻啐一口:“呸,什麽東西也跟我老婆子甩臉子看,不就借是姨娘貼身丫鬟的威風嗎?還妄想被相爺收做通房,也不看看自己什麽爛賤貨色。”
俞佟佟在後麵聽著,發現原來這個院子裏的人都彼此不喜歡啊,每個人都在背後說別人的壞話。
見麵還得假笑,不累嗎?
徐媽媽又罵了好些難聽的話,幸好俞佟佟已經在她娘親那裏養成了習慣,學會自動給小孩子不能聽的髒話馬賽克。
等徐媽媽罵罵咧咧地起身走遠,俞佟佟小小的身子才從水缸裏麵鑽出來。
她從自己懷裏掏出一個小孩擦嘴巾,展開來能見裏麵包著神秘的白色粉末。
把牙一咬把心一橫,小手一抖,最終她把粉末都倒進了每天八姨娘要喝的藥裏。
蓋上蓋子,趁著現在還沒人來發現,趕緊溜了溜了。
而她偷偷摸摸幹壞事的這一幕,等相爺下朝回府,都由王管家的嘴轉述到相爺耳朵裏。
“哦?挺有能耐嘛,居然知道下毒。”俞相口氣中竟透著藏不住的驕傲,“我現在是不是該去一趟棠梨院,給八姨娘收屍?”
你女兒毒死了你小妾,這麽興奮真的好嗎?
王滾低下頭去,都沒眼看相爺此時的表情,覺得自己接下來的話可能要讓他失望了。
“相爺,八姨娘還沒死呢。”
“砒/霜毒發這麽慢?”
“不是……六小姐給八姨娘藥裏放的,根本就不是砒/霜,也不是毒藥。”
“不是毒藥還能是什麽?”俞相不解。
“經小人查驗過,是麵粉。”
“麵粉?”他更不解了。
“是呀,她往八姨娘的藥裏放的麵粉。據小人看來,應該毒不死人的,六小姐是想害八姨娘不能按時喝藥。”
王滾越說聲音越發小,到最後幾乎耳不可聞。
他覺得相爺此刻就像個等待大戲開場的看客,茶已泡好瓜子擺上,結果你告訴他就這……
“就這?”
“嗯。”
“這不就是個小孩子的惡作劇嗎?”
俞相還期待看小崽子的絕地反擊呢!
“可相爺,六小姐她的確還是個孩子啊。”
在俞佟佟看來,她做的事情已經很可惡了。
往藥罐裏麵灑麵粉,徐媽媽就得重新蹲在那裏熬三四個時辰的藥了,腿都得蹲麻。
而且沾了麵粉的藥罐很不好洗,徐媽媽洗不幹淨可能還會被姨娘臭罵。
哈哈哈,她要笑得超大聲!
她果然超壞的!
俞佟佟幹了壞事以後,偷偷躲在後院的草叢裏看動靜。
大福安安靜靜在她身邊匐著。
大福去往八姨娘擺在門口精心養護的蘭花盆裏拉了便便,它現在也是一隻壞狗狗了。
一人一狗豎著耳朵聽動靜,果然八姨娘房裏跟小廚房這邊都有此起彼伏的咒罵聲傳出來,他倆嘴角偷偷勾起得逞的壞笑!
耶!大仇得報!
不過這樣一直躲著也不是辦法,俞佟佟肚子餓了。
她要去幹一件更壞的事,從小廚房裏偷東西吃。
眼看著大人都走了,小小的身影如耗子般悄悄摸摸,走兩步躲一下,她踮著腳想伸手拿灶台上吃剩下的兩塊糕點。
無奈盤子放得比較靠裏,她手短,踮著腳也隻能摸到盤子邊。此時一隻手從她肩膀上伸過去,抓下兩塊糕點,遞到她麵前。
那也是一隻小孩的手,但不像俞佟佟的手肉乎乎。
手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龜裂傷口,有些是凍傷的,有些不是,最新的傷口是呈條狀分布,發紫發青,像幹了很重的活兒。
俞佟佟回頭,見是個小男孩站在自己身後。
“乞丐哥哥!”
“你竟然還記得我?”男孩眼中閃過詫異,還有許多莫名出現的,叫俞佟佟看不懂的情緒。
“記得呀,是你救了我跟爹爹,我在馬車上就看見過你了。你是昨天那個,臉上很髒的乞丐哥哥!”
她後麵那句話叫人生氣,被反睨了一眼。
很明顯男孩的意思是:“你看我們倆現在誰比較像乞丐?”
“嘿嘿。”俞佟佟也知道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這才仔細打量他。
小乞丐已經不像她第一次在街角見到時,那個衣衫襤褸的樣子。
他居然穿著,相府小廝統一的衣服。
雖然衣裳不合身,看上去料子也舊了,但至少是幹幹淨淨的。
相比較俞佟佟,她昨天出門還是個瓷娃娃,跟大福混在一起左躲右藏整晚上把自己糟踐成了個泥娃娃,頭發也散了,發間夾雜著草葉三兩片,活脫脫就像戴著個行走的鳥窩。
也難怪會被人認錯,男孩剛才看背影還以為是哪兒混進來偷吃的小叫花子。
“乞丐哥哥,原來你把臉洗幹淨這麽好看啊?”
俞佟佟越湊越近,伸手想戳戳他的臉。
但是讓後者退一步,躲過去了,眼中的抗拒與反感不露聲色。
“你這麽小,知道什麽是好看?”
“知道啊,我到這裏來見了好多好看的人。我娘親、我臭爹爹、我的姨娘們……都很好看的。”俞佟佟掰著手指頭數。
“我喜歡好看的人,嘿嘿!”
但是好看的人卻都不喜歡她!
“不過……我覺得……所有人當中你最好看了!”
俞佟佟抱著彩虹屁狂吹,說完意味深長拍拍對方的肩膀,仿佛對他另眼相看的意思: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然後就直勾勾盯著對方手裏的糕點,咽了咽口水,前麵一長串鋪墊都是為這個眼巴巴的表情做鋪墊。
“想吃嗎?”
“想!”點了兩次頭,把大福那份也點了。
“那你須得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你不是丞相千金嗎?為何會淪落到在這小廚房偷吃剩的糕點。”
於是,俞佟佟就把自己的遭遇就跟他說了,從進八姨娘的院子裏說起。
她除了俞蓮沒別的玩伴,下人要不欺負她要不就將她當做透明的,俞佟佟難得找到一個能夠訴苦的對象。
雖然她本身詞匯量不多,但邏輯竟比一般孩子清晰,交流毫不費勁兒。
不過有點磨人耐心就是了,因為太愛重疊用毫無意義的形容詞,比如:“她們欺負人!還欺負狗!特別特別特別特別過分,我好好好好好慘呐!”
“……”
等俞佟佟講完,小乞丐一番淘篩,總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訊息。
“乞丐哥哥,糕點!”俞佟佟把手支到他麵前,蜷成個小窩。
“給你吧。”
“謝謝你,不要告訴姨娘你見過我哦。”
“好。”
“你真是個大好人!”
“?嗬。”
俞佟佟拿到甜甜的紫米芙蓉糕,心滿意足地跑了。
全然沒注意到她身後的男孩,眼神漸漸變得陰狠。
看來這個相府裏麵惡人很多,他嗅到了許多同類的氣息。
小丫頭,希望你能快點意識到其他那些不過是前菜,因為最最最最惡的人如今才來!
俞佟佟突然回過頭來:“乞丐哥哥,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李鶴!”
李鶴臉上的表情一時沒收住,狠辣的嘴角來不及下壓,隻好給了她一個皮笑肉不笑的‘溫暖’笑容。
俞佟佟瞳孔震驚,似乎有被他變臉前一刻的表情嚇到。
隨後再也不敢看他,噠噠噠跑了。
李鶴:“……”
倒也不必這麽快就防備!
那我不好下手了喂!
*
八姨娘在用過午膳之後,見了今日新買的小廝。
“你就是在相府側門外賣身葬父的那個?叫什麽名字,抬起頭來看看?”
“回主子,小的叫李鶴。”
跪在堂屋中央的男孩回話,抬起一張眉清目秀的臉。
八姨娘驚豔至一愣:“你說你本是農戶之子,因父母雙亡親族拋棄而選擇賤賣自身,甘願為奴?”
“是!”
可惡,為什麽賤民都能生出如此漂亮的孩子,偏偏自己生不出來?一個六小姐不夠,這又來一個……
八姨娘在心裏氣結,那股三番兩次落胎的積鬱之氣再度燃燒起來。
她頓時對這個新來的小廝印象就不好了,口氣也輕蔑:“既然為奴,以後不必要堂堂正正的名字,隨便叫個賤名好了。你是幾月生的?”
“五月。”
“那便叫小五,正好院裏還有個小六。”八姨娘又借這個小廝折辱了柳氏的女兒一次,偏柳氏已經下了黃泉無法還嘴,得意!
李鶴斂著眉目,他早已習慣了這些自以為高高在上的人肆意欺辱,不羞不惱:“謝夫人賜名。”
“對了夫人,您話中提起的可是六小姐?小的剛在小廚房見過她偷吃。”
他剛答應俞佟佟不會告訴別人見過她,然而一轉身就將人出賣。
更過分的是,他臉上並無半分為難愧疚。
聞言,八姨娘一拍桌子,指使徐媽媽等人:“聽見沒有?還不把那小蹄子給我抓過來!損毀了我大半的名玉貴瓷,我要她拿命來償!”
徐媽媽等人領命正要去,卻又讓八姨娘叫住:“等等,還是別大張旗鼓地拿人。”
那小蹄子怎麽說也是相爺的親生骨肉,活活打死不好交代。
她目光落在新來的小廝身上,一個陰毒的主意已然成型。
“春兒,你去把我櫃子裏第二格的瓷瓶拿出來。”
聞言,春兒不敢貿然行動,先看了一眼八姨娘。確定她是的確要,這才轉身去拿。
畢竟作為貼身侍女的她清楚,櫃子裏第二個裝的都是毒藥。
八姨娘讓春兒把藥瓶直接遞給小廝:“你既剛進府,自然要表一表忠心。此事並不難,你要讓那六小姐偷吃時不知不覺吃到沾了這藥粉的食物。”
“這恐怕……”
“事成本夫人記你一功,但你要是不答應,就亂棍把你打出去。”八姨娘威脅他。
“好吧。”
李鶴一臉惶恐地接過藥瓶。
其實,心裏在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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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小六:我超壞的,嗷!
八姨娘:渣渣!
李小五小聲bb:都是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