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相府, 所有人都被俞中天召集到了祠堂內。
跟平常人家不同,此處並未供奉祖宗的排位,與其說祠堂不如說是執行家法的屋子更為貼切。
這地方,俞佟佟還是第一次進, 但俞則寧卻是這裏的常客。
將祖宗牌位收起來, 可能是因為俞相並不想讓列祖列宗麵對著這種沒出息的子孫吧。
二姨娘還在犯愣中,從那梅林中小屋無人開始事情就脫離了她的掌控。
她至今還未弄清楚, 就見自己兒子被五花大綁押進來, 驚呼一聲:“寧兒!”
不等二姨娘問出是怎麽回事,就見隨之還有幾人被一同押入祠堂。
這些人不屬於相府, 他們是京城裏較有名望的世家子弟, 百姓將他們跟俞則寧統稱為紈絝子。
共四人,都是俞則寧的狐朋狗友!
“相爺,您要做什麽?”二姨娘問。
夜深了, 二少俞則寧與其狐朋狗友被扣押著,跪成了一排, 引頸抬眸看著麵前的俞相誠惶誠恐,他們也想知道。
“執行家法!”
隻見王管家手中已經端著個木盤走近,那盤上鋪著紅布,布上盛著請出的家法——笞。
寬兩指, 長四尺的竹板!
俞則寧對這東西並不陌生, 看一眼便打了個哆嗦。
那上麵沾染血跡留下的斑駁, 都是來自他。
相府裏的人都站在一排,包括七姨娘也來了, 還有五姨娘帶著俞蓮。
相爺一向隻管前朝, 難得執行家法, 自然要一勞永逸。
俞佟佟見到了她一直惦記著的三姐姐, 但是三姐姐卻並不看她,而是擔心地看著二哥。
這府裏除了俞佟佟,都知道相爺一旦發起怒來有多嚇人。
而此刻最擔心俞則寧的人,莫過於二姨娘:“相爺,寧兒他又沒有鑄成大錯,你就放過他這回吧。”
俞中天冷冷看她一眼:“若不是他太窩囊,你還不慫恿他鑄成大錯?”
聞言,二姨娘頃刻臉上發熱。
她已經明白相爺是知道自己原本的打算了,估計那蕭雅定也是讓他放出來的。
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可以。
但相爺不讚同她也就算了,何必當著這麽多人麵說他們的兒子慫?這就讓人不樂意了!
“不是那樣,蕭雅定是我綁的!跟寧兒沒關係,他不過想去他外公那邊散散心。”
“白素華,你還要幫他說話?!”俞相讓她氣得不清。
就是因為二姨娘總是無條件的護著兒子,才會讓他長成今天這個樣子。
關鍵是二姨娘自己也蠢!
她以為保護兒子的方法,若俞則寧真的做了,他今天連命都沒有!
鎮國公可不像小門小戶那樣好欺負,敢真讓他外孫女在相府吃虧,他就敢血洗相府,這老家夥的手上可是有免死金牌的。
稍有不慎,整個相府都得讓人家給端了。
俞則寧這個慫樣,反而是救了他自己一命。
俞中天一時竟說不出,到底是‘慫’還是‘蠢’更讓人可氣。
目光在室內轉了一圈,最終是落在乖乖巧巧的小女兒身上,俞相才稍稍緩和。
小六第一個發現了雅定縣主被困在那兒,她當時並不知道裏頭是誰。
被守衛攔住之後,轉頭就去告訴王管家了。
後來是俞相授意,讓她再去木屋的。
也是俞相教她先討得那雅定縣主的歡心,不然人家對相府的印象太差,不會願意幫她說話。
俞佟佟長得軟萌無害,卻十分機靈,關鍵時刻比起她的窩囊廢二哥可有用多了。
因此俞相單獨對她道:“小六別怕,以後你不犯這種大錯,爹手裏的刑具是不會打在你身上的。”
聞言,俞佟佟似懂非懂。
隻見俞相說完,手中的竹板就朝俞則寧背上招呼。
後者吃痛發出的慘叫,能讓人一個激靈。
今日有女眷在,就不讓他們脫褲子領罰了。
包括其他幾個紈絝子也沒能逃過,每人都挨了笞刑,慘叫成一片。
雖然心裏不服,但他們沒人敢說:你們俞家家法跟老子又有什麽關係?
這些人能跟俞則寧混在一起,他們的父親大多是俞相的黨羽。
從平常巴結相府那個討好的嘴臉來看,哪敢有異議啊!
果然相府一去拿人,他們父親已經親自將兒子五花大綁送過來給俞相處置了,隻差敲鑼打鼓。
這笞看著像尋常木板,其實側麵裹滿了倒刺,一板子下去已叫人白衣透出血色。
當第二板子下去,俞則寧直接臉色一白,暈了過去。
可見俞相下手有多重。
“寧兒!”
二姨娘在旁看得直捂心口,若不是有婢女攙扶,簡直也要心痛地倒下去。
但是俞相臉色卻無絲毫動容,他第三下直接將力道加大至兩倍重,隻見原本暈死的人突然又活過來,聲嘶力竭地‘嗷’了一聲。
嘴中求饒:“爹!相爺!您老就放過我吧。”
“嗷嗷嗷……我真的知錯了!”
俞相冷哼了一聲,一副‘就知道你小子是裝的’模樣。
竟然在這時耍滑頭,隻會被罰得更重。
其他有樣學樣的紈絝子,同樣瞞不過他的法眼。
今天的家法一個也逃不掉,哀嚎聲此起彼伏,眾人到後期除了慘叫已經說不出什麽話了。
俞相舍得下手,不一會兒這一個個後背都被打得血肉模糊,血腥味蔓延開來又融雜一通,他們自己都分不清誰是誰的。
這一幕十分殘忍,五姨娘害怕地捂住了自己女兒的眼睛。
可是俞蓮卻於心不忍:“爹,您手下留情吧!我看二哥已經知道錯了!”
俞相打紅了眼,壓根是聽不見她說話的。
俞蓮忍不住上前一步,五姨娘趕緊拽住她:“別去,相爺正在氣頭上。”
“可是娘,這樣爹可能會把二哥給打死的。”
五姨娘心說:打死他也跟咱們沒關係!又不是你的親哥!
她跟二姨娘一向不和。
加上她的脾氣這麽軟弱,哪敢當麵去忤逆相爺呢?
可五姨娘卻沒想到,女兒竟比自己勇敢十倍不止。
上前直接撲到了俞則寧腳下,替俞則寧求情:“爹,不要打了!”
俞相那一下沒收手,木板就狠狠打在了俞蓮的背上。
女孩單薄瘦弱,被打得渾身一顫,整個人趴在了地上,嘴裏含糊著一口血腥味。
“蓮兒,你給我回來!”
“三姐姐!”
五姨娘為了女兒鼓起勇氣衝上前去,她並不能讓俞相住手。
俞佟佟小小的身影也跑過去,俞中天的手眼看著就要落下來,但是生生頓住了。
“小六,一邊去,別傷到你!”
這話一出,所有挨了打的人都看向俞相。
這前後態度轉變,也太讓人委屈了吧。
五姨娘趁機趕緊把女兒拉起來,帶到波及不了的地方去。
俞蓮卻轉頭看了俞相一眼,隻覺得有時言語比鞭笞更傷人。
終於家法結束——
其他少爺的家丁都在外頭等著,把主子抬回去。
每個人都是背上腿上模糊一片,從小養尊處優哪兒受過這種痛楚,早已疼暈了過去。
隻剩一個半暈不暈的,他在被抬走的時候,恍惚見個小小的團子朝自己走來,偷偷往他手裏塞了一盒凍瘡膏。
這是慰問藥品,被打的每個人都有,俞佟佟發的。
顯然她還不懂凍傷和被鞭打的傷治療上不同,隻是想替爹爹表示歉意。
“對不起呀,把你們都打傷了,給你們藥。”
“賠償金可以問爹爹要,好商量的。”
千萬不要來報仇呀!
俞則寧身體不好,自然是撐不住早就暈了。
二姨娘也哭暈了,母子倆一起被抬回去養傷。
俞中天體力極好,他有武功底子,下狠手打了這麽多下隻喘兩口氣而已。
直起身子,散發一攏,依舊風流倜儻。
木板打壞了兩根,將手裏的半截一扔,道:“散了吧!”
聞言,戰戰兢兢的眾人這才敢走。
俞佟佟想去找三姐姐,但是發現三姐姐早已離開。
七姨娘倒是看了這小崽子一眼,又觀察俞相的臉色。
最終沒等她,自己提前回院子了。
祠堂裏就剩下俞佟佟跟她爹,俞相牽著這個小崽子的手,才發現她抖得厲害。
“害怕?”
不是都提前說了嗎?隻要這小崽子不犯錯,他是不會這樣打她的。
對於這個小女兒,俞相目前很滿意。
兩次危急,小六都有在其中出力,難道所謂福星之言真值得信?
讓她看著家法隻是為了嚇唬震懾,可是真嚇唬到了,俞相也是心疼的。
將小女兒抱起來,俞中天再次跟她強調:“你二哥不爭氣,他活該!但小六乖巧,爹爹不會這樣對你。”
懷裏的小崽子仍然抖得厲害,她第一次直視了爹爹的可怕。
俞佟佟也被打過手板,但是那隻是適當的體罰,不會像俞相這樣見血,活生生打去人半條命。
小崽子簡直都要嚇死了!
但她不敢哭,大腦一片空白,被震住了。
等到現在才回過味來,眼淚像斷線珠子似的往下掉,但是也不敢哭出聲。
可見,是畏懼她爹!
為了安撫她,俞相主動問道:“小六今天立了功,想要什麽禮物?”
其實俞佟佟被抱著始終抖個不停,她現在隻想爹爹離她遠一點。
但回到雨竹閣,俞相下意識往七姨娘緊閉的房門看了一眼。
小崽子就想到,姨娘一直以來抗拒的表情。
不能讓爹爹……去打擾姨娘!
深吸一口氣,俞佟佟終於說話了,口不對心地說:“想要爹爹今晚陪我,給我講故事。”
“又想聽故事?”
“嗯。”
俞相哈哈一笑,送女兒回了房間。
七姨娘的臥房內,清冷美人透過窗戶窺視著那男人最終的走向。
終於輕輕呼出一口氣:好險!
*
“六小姐,你最近怎麽老往南院跑呀?那地方多髒啊,相爺知道了會怪罪我們。”
“不會的,不要告訴爹爹!”
“你們也別跟來!”
春雨跟香菱原本還要說什麽,但是到底不敢違背六小姐的話。
見那小小的人影跑遠了,她們也不好追上去。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下經久不散的烏青。
不知道是不是俞佟佟的錯覺,她覺得香菱跟春雨好像很怕她。
而且,是越來越怕她。
兩人從前仗著自己年長,不把六小姐當回事。
近日卻半句也不敢反駁她的話,更不敢妄圖欺瞞六小姐了。
香菱跟春雨這些天,依然被惡鬼纏身。
她們真信了六姨娘的冤魂每夜會來,半夜時常聽到床下有動靜,早上醒來就見床邊擺著剝了皮的蛇或老鼠。
兩人精神越來越差,幾乎快被逼瘋了。
也因此,兩人越發覺得六小姐邪門,想想八姨娘院子裏發生的那些事。
死了好幾個奴婢,整個棠梨院都被燒了,八姨娘還被相爺厭棄打發到南院。
若說是六小姐一個孩子促成的,誰能信?
倒不如信,真有鬼魂作祟,是六姨娘在幫襯著她女兒呢。
有小五哥哥幫忙,前段時間拿鬧鬼的事嚇唬了一下香菱跟春雨。
俞佟佟隻要她們不再欺負自己就行了。
但小崽子不知道,李鶴並未見好就收。
更不知道,他如今還在虐那兩人,是還有什麽別的目的?
到了南院,俞佟佟把今天帶的食物拿出來,還附贈一塊桂花糕。
小崽子強調道:“小五哥哥,這個是不能吃的。”
“聽說昨天晚上鎮國公來了?來找他外孫女?”
“是呀,那個老爺爺把縣主姐姐接回去了。”
“什麽都沒發生?”
“沒有呀。”
李鶴的神色,透出一絲失望。
“這個桂花糕是二姨娘要給縣主姐姐吃的,但我聞起來不對,所以給你看看。”
他們之前說好的,李鶴能保證那兩丫鬟不再欺負她,俞佟佟就讓他研究自己的鼻子。
李鶴將那塊桂花糕掰開,放在鼻尖嗅了嗅,能聞到一股淡淡的依蘭花味道。
頓時明白了:“竟是春……”
原來如此!
他並未將話說完全!
見小崽子正目光單純地望著自己,他有心試探,同時眼中也浮起邪念。
“你聞起來是什麽味道?”他問俞佟佟,“跟之前的毒藥一樣?”
“不一樣,這個是酸酸的,不確定是有毒的。”小崽子老實回答。
“那就不是毒藥。”
“是什麽呀?”
“能讓人快樂的東西。”
“快樂?”
“你要不嚐嚐看?!”
他在誘導小孩子,把桂花糕喂到人家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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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鶴目前還是變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