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 他的時代
顏老爺子艱難的挪動輪椅，緩緩走到自己的桌前，這個簡單的動作，讓他的喘氣都有點費勁，他伸出枯藤一樣的手，顫巍巍的伸向桌下的保險櫃。
顧盼眉頭一皺，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雖然顏老爺子醒了過來，但她的病人她知道，此刻顏老爺子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全靠流食，能夠撐著來到這裏，主持大局，又說了那麽多的話，已經不亞於是奇跡。
可是眼下看來，顏老爺子並不是身體狀況比她估計的更好，而是更像——回光返照。
她忙快步上前，想要製止顏老爺子耗費心神：“外公，你今天已經很累了，有什麽話明天再說吧，你放心，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我會給你好好配藥，給你治病的，你要長命百歲，活到我的兩個孩子長成大人，我們說好了要一起出去玩的，你平時工作那麽忙，都沒空去旅遊，我們抓緊時間，還能環遊世界……”
說著說著，顧盼的臉上就是一片濕潤。
中醫講究望聞問切，一個人的身體狀況如何，有時候甚至不需要號脈，隻要看上一兩眼就能大體知道個八九不離十。
顧盼不願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但她控製不住自己的難過。
枯老的大手按上顧盼的手掌，顏老爺子眼前模模糊糊，已經看不清麵前的人，但他依舊笑著，滿目慈祥的打開保險箱，從裏麵取出一隻懷表，和一個翠綠的扳指。
顫巍巍的打開懷表，他指著裏麵已經泛黃的照片給顧盼看：“這就是你外婆，是不是很美？”
照片上，一個民國時期的少女，梳著兩條麻花辮，正有些羞澀的看向鏡頭。
她真的很美。
那麵龐似乎是被天使吻過，即便已經過了這麽久，衣著化妝都是那個年代的審美，但那種大家閨秀端莊秀麗的美，依舊張揚奪目。
“外婆真好看。”顧盼的聲音裏帶著哭腔，但她還是努力的克製著，不想外公難過。
“你外婆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顏老爺子笑的寵溺又滿足，他用最後的力氣拿起那枚扳指，送到顧盼麵前：“這個給你，你戴上看看，這是我們顏家的傳家寶，就算是你外婆給你的見麵禮，我把這個留給了你，到了九泉之下，就能跟你外婆交代了，我把最好的，都給了我們外孫女了，那小丫頭，真是像你啊。”
“外公！”顧盼終於再也忍不住，撲到顏老爺子身上，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下來。
這個世界上，會有人不計成本，不求回報的對你好嗎？
除了你的親人，大概不會再有這樣的人。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顏老爺子的寬容慈愛，讓顧盼感受到了之前二十多年都沒有感受到的，人間最真摯的感情，她舍不得，舍不得這樣全心全意為她的親人，舍不得這美好的情感。
“快，戴上讓我看看，我覺得眼前模模糊糊的……要看不清了……”顏老爺子伸出手，想要按在顧盼腦袋上，但是手指顫的像是風中的樹葉，他有些著急的催促著。
顧盼哭著帶著上了那翠綠的扳指，一整塊祖母綠，晶瑩剔透，雖然寬大但不顯得臃腫，沒有任何多餘的氣質，但卻有種攝人的華貴，仿佛一頭不怒自威的雄獅。
“外公，你看，我帶上了，好不好看？”顧盼搖晃著手上的扳指給顏老爺子看，白皙纖細的手指，意外的跟戒指很配，有種意外的和諧。
“好看，好看……”顏老爺子其實已經看不清了，隻能在模模糊糊中看到翠綠的一點顏色，但他嘴角上勾，滿滿的都是喜悅，眼神裏是很久沒有出現過的光彩：“盼盼啊，你聽見了沒有，這音樂聲真好聽啊。”
音樂聲……顧盼抬起臉來，眼淚啪嗒啪嗒的順著臉頰墜落，哪裏有什麽音樂聲，外公已經幻聽了嗎？
顏老爺子看著上空，蒼老的眼中是與之不符的流光溢彩：“我看見你外婆了，你外婆來接我了，她還是年輕時候的樣子，真美，真美啊，盼盼，家裏都交給你了……”
最後一聲長歎，像是一個在荒漠中跋涉了太久的人，終於找到了棲身之處，有疲憊，有喜悅，還有淡淡的解脫。
沒有痛苦的掙紮，沒有不甘的嘶吼，顏老爺子像是睡著了一樣閉上眼睛，嘴角帶著笑容，手臂無力的從輪椅上垂下。
他的時間到了。
屬於他的時代也隨之結束，落幕。
顧盼呆呆的跪在外公麵前，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的流逝仿佛已經沒有了意義，直到膝蓋酸軟，她這才緩緩站起身來，擦幹眼淚，推著外公下樓。
樓下大廳內，大家還在為顏老爺子的決定激烈的爭吵。
六神無主的顏子瑞，在這段時間裏飛快調整了心情，等到顧盼再次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和她扶著的輪椅上。
“爸爸！”顏煙最先發現顏老爺子不對勁，她控製不住的大哭出聲：“爸爸，你為什麽，為什麽還是去了啊！”
顏易然目光空茫的跌坐在地，顏子瑞則是趁亂指著顧盼大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殺了爸爸，你，你手上還帶著半城玉，一定是你，一定是你為了顏家，把爸爸殺了！”
在他的嘶吼聲中，大家都不由自主的看向顧盼手上的扳指，那是顏家的傳家之寶，半城玉，傳說和氏璧價值連城，顏家這枚家傳的碧玉扳指，用一整塊上好的祖母綠雕刻而成，從清朝一直傳到了如今，有著令人咂舌的價格，因此叫做半城玉。
按照顏家的規矩，拿到了這枚扳指的人，就是顏家的下一任家主。
現在顧盼手上戴著這象征著顏家最高權力的扳指，就意味著，顏老爺子在生命彌留之際已經完成了交接，把所有顏家的一切，都交到了顧盼手中。
而這，是顏子瑞不能接受的。
他暴跳如雷，瘋了一樣的撲向顧盼：“是你，是你殺了爸爸，家裏最壞就是你，你裝什麽好人，你就是為了家產，還我扳指，我才是顏家的繼承人，你這個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