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西風獨自涼
“王爺還有什麽問題麽?”見慕容息燁被他說得沒法反駁,他反倒大膽起來。
“沒有。”息燁老實回答。若是還有問題,他隻想知道,“不過,傾城這個名字究竟是誰賜給你的,我怕你自己是不敢用的吧?”
“為什麽不敢?王爺覺得我配不上?”他偏過頭,聽到外邊的人群依舊在喚他的名字,得意地對息燁一笑。
“本王自然不是那個意思。”他笑裏藏刀地欺到傾城身邊,抬手捏住了他精巧的下巴,“本王的意思是,你隻做我一人的傾城,如何?”
傾城眸中的紫色加深,用空閑的手把息燁捏在他下巴的手指一根根掰開。“傾城謝過王爺的賞識,不過我漂泊慣了,不習慣安定。此次來帝都,也隻是受了舊友邀約。半月之後便會離開了。所以,心領了。”
竟敢這樣強硬。息燁頓時表現出失去興趣的樣子。擺了擺手,“那你便退下吧。”
傾城不敢置信地看他一眼,他並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點了點頭,抱著琴出了門。
還不忘回頭看一眼,得到的隻是息燁的背影。
傾城一路默然地走回自己的房間。
清晨的時候,他並沒能看到息燁的臉,隻有他清冷的聲音一直回旋在耳邊。還有他觸到自己肌膚的那一抹冰涼。其實晚上的表演,原本隻用從那個廂房出發飛身去台子那裏便好,沒有回來的情節。
他卻不知怎麽地抱著琴掠回了他這裏。
他身份尊貴,身邊人自然會是走馬燈一樣地換。傾城不過是讓他驚豔了一瞬,哪裏能去指望他記得自己一生。
與其之後會痛苦,倒不如一開始就不給自己和他任何機會。
傾城看了看自己的琴身,方才的猶豫已經讓他錯過了最好的機會。今日這樣拒絕他,再想見到他就很難了吧。
但怎麽說,這才是第一日。半個月的時間才剛剛開始。
第二日上朝的時候,息燁有些分神,原本和左相商量好要遞上的折子,左相對他使了許多眼色,他都沒有回應,便以為是他改了主意,決定暫時不動青陽將軍。自己就默默然不說話了。
退朝之後,他也是最後一個踏出大門的人,縉雲帝卻叫住了他。“息燁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讓皇兄擔心了。息燁隻是沒有睡好罷了。昨天逮住了一隻彩蝶,臣弟很是喜歡。誰料它最後竟然逃出籠子飛走了。臣弟深感惋惜。所以……有些失眠了。精神不好。”慕容息燁一腳踏在門外,頭也沒回,就答了話。
縉雲帝臉上不悅,嘴角卻含了笑。“還有這樣的事。大抵是息燁你獨身太久了,身邊缺少貼心的人, 才會對這些小事也這樣上心吧。前些年說給你賜婚,你一個人都看不上。朕雖是你皇兄,也比你長不了幾歲,都已是子女成群。息燁真真是不著急,還是以往的傳言都是真的?”
息燁不再想多言,冷冷拋出“告退”二字就匆匆離開了殿門。
他怎麽敢提以往的事!他居然說得出口!
如果不是那件事的發生,哪裏輪得上他慕容風臨坐到那個位置上!
在皇宮裏帶著怒意穿行的時候,他突然想去冷宮,看看已經在那裏虛度二十年光陰的女子,他永遠都不會承認那個女人是他的母妃。是她不會審時度勢,自己招惹上麻煩不說,還害得他在宮裏的日子也不好過。名義上是被綺妃收養,實則完全是她的出氣筒。
他的人生到目前為止最開心的一日,就是綺妃死的那一天。
她如何會想到,整日被她打罵的不受寵的皇子,會在半夜裏爬進太醫院偷醫書來看,還自己研究出毒藥來混在她的脂粉裏。讓她每一天都離自己的死更近一步?
他在宮裏從來都是橫衝直撞的,無人敢攔他。除了某個……已經消逝多年的人。這就是他憎恨皇宮的原因吧。卻還是想要得到這一切,把所有人踩在腳下,讓他們看看自己也可以有一日立於巔峰。
到了冬日,冷宮就像是地獄一樣寒冷,本就慵懶的灑掃宮人更是不會再入這裏一步。推開門見到的都是滿目的塵埃,那股難難聞的氣味更不用說了。
裹著破舊棉被的人蜷縮在角落裏。發絲蓬亂得像是稻草一般。眼神空洞,抓著被角的手指不停地顫抖。就算是有腳步聲,來人的陰影已經完全覆蓋了她,她都沒有抬頭。
這樣的境遇竟然可以苟活二十年。一定有人從中照顧她吧。可憐她這個失去君心最後連兒子都不肯認的悲慘女人。
“本王來看你了。不下跪迎接麽?”他冷若冰霜,一如窗外漏進來的風。他更是……心如堅冰,沒有任何人可以融化。
“你看,明明是父皇下令把你關在這裏,外麵挨罵的人卻是我。他們說我不孝說我冷血,說我無情。自己過著王爺的舒適生活而不管冷宮裏母親的死活。你,不覺得他們可笑嗎?當初是你太蠢以至於我都被牽連受了那麽多苦,你在這裏的日子再怎麽都比我過得好吧?遠離了那些勾心鬥角,不必再每日裏擔驚受怕了。誰還會去理一個廢人?我卻是,無時無刻不在害怕,無法安眠。”
從始至終,女子都沒有理他。他每一次來,其實都是這樣的場景。久而久之,就沒有當初那樣有趣了。他不知道她是瘋了癡了,還是清醒的。年幼時,綺妃也曾帶他來冷宮裏,當著他母親的麵踹他,抽他耳光,用勝利者的姿勢炫耀她的榮光。
那時起,他最怕的就是見到自己的母親,於他意味著又是一場毒打的開始。不過見了幾次麵,先前歇斯底裏的母親後來就漸漸噤了聲。綺妃也失了興致,加之身體日漸不適,便不再來了。
此後有十年時間,他在宮中都是繞著冷宮走,怎麽都不肯靠近那裏一步。直到他重獲父皇歡心,意圖將她從冷宮解救出來。
她卻,再一次把他推入穀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