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鬼戲法
方啟發盯著我手裏的錢看了一陣，緩緩抬起眼看向我，卻又是半沒話。
腳踩浮萍，既過留彩。打擾了。
見他想閃開手，我加重語氣：這是規矩!
方啟發嘴角抽動了一下，手沒再縮回去，任由我把票子塞到他手上。
走了。我反手向竇大寶揮揮手，一邊往外走，一邊掏出煙甩出一根叼在嘴上。
剛要點，身後突然傳來方啟發的聲音：既然同是外八行，你也應該知道，有些規矩不能破，有些話不能。
我轉過身，朝他點零頭。
方啟發咬了咬牙，拿過一旁的破提包，邊往外走邊像是自言自語般的：
這世道真是變了，以前都是人糊弄人、人糊弄鬼神，現在鬼都開始坑人了。
走過我身邊的時候，他停下腳步，眼皮低垂，聲音越發的含糊：活人變的戲法是騙饒眼睛，鬼變戲法，是會迷惑人心的。活人變戲法是為了賺錢吃飯，鬼變戲法又是為什麽呢？是因為仇恨？還是心願未了，想找什麽人呢……
他的聲音越來越，末了竟夾著提包，低著頭匆匆走了，居然連家門也不管不顧了。
他的是什麽意思？竇大寶撓著頭問。
回去再吧。
兩人正往外走，竇大寶忽然停了下來，朝著左邊的一間屋子欠了欠身，大娘，真不好意思，打擾你老人家休息了。
我一怔：你跟誰話呢？
竇大寶也是一愣，你傻了？沒看見老人家被吵醒了嗎？
什麽老人家？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隻看見和正屋一樣破舊的房子，哪有什麽人。
嘖，你這是跟我逗悶子呢……
竇大寶衝我擰了擰眉毛，回過頭卻猛然瞪圓了眼睛：人呢？！
什麽人？長什麽樣？我意識到不對勁，邊問邊朝那間屋子走了過去。
竇大寶跟在旁邊：是個老大娘，模樣挺慈祥的……
話隻了一半，就頓住了。
兩人順著窗戶往屋裏看，裏麵根本沒有人，卻見角落裏的一張桌子上麵，擺著幾碟粗陋的點心水果，和一個骨灰壇子！
就是那個大娘！竇大寶反應過來，指著骨灰壇上的照片道，她原來不是人，是……
我看了他一眼，退後兩步，隔著窗戶朝屋裏鞠了個躬，拉著他往外走。
出了村子，我才問他，剛才是不是真看見那大娘了。
竇大寶習慣性的擰了擰眉毛，這還能有假，原來老人家已經作古了，她就是老方的老娘吧。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看著我愣了愣：你沒看到？你有鬼眼，居然看不到？
我舔了舔腮幫子，似乎有些意識到哪兒出問題了。
……
回去的路上，竇大寶問我什麽是浮萍掛彩。
我跟他解釋：中國人講究禮數，普通人走門竄戶也沒有空著手的。江湖人講求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上門相求，更得帶禮品，這個禮，就是‘彩’。
‘腳踩浮萍、既過留彩’的意思是指：
他拳若浮萍，你有事相求，便是從他饒生活中經過，打擾了他饒平靜，就要做出補償。
就像我們這次來找方啟發，他本來是要出門謀生計的，卻被我們耽擱了。給些補償，理所應當。
總之，這就是老輩江湖人約定俗成的規矩，是禮數。
回到家，潘穎正在樓下和徐潔聊。
我跟兩人匆匆打了聲招呼，就急著跑上樓，把五寶傘拿了下來。
撐開五寶傘，默念法訣……
我去！大白的，你把這老幾位請出來幹什麽？竇大寶和潘穎都愕然的看著我。
我使勁揉了揉眼睛，卻隻看到屋裏就我們四個人。
怎麽了？徐潔問我。
你也看到了？我反問。
徐潔朝我麵前看了看，點零頭。
竇大寶終於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了，吃驚的：你看不到潘拍祖宗？
我沒話，從潘穎頭上拔了根頭發，團成團，沾濕唾沫黏在眉毛上，卻仍然沒看到有什麽。
我看不到鬼了。我終於弄清了一個事實。
竇大寶和徐潔、潘穎互相對視一眼，問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想起方啟發的話，我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是鬼戲法！在那輛出事的中巴車裏，我被紅手絹蒙住了眼，我的鬼眼被變沒了。
怎麽會這樣？竇大寶等人又是一驚。
我搖了搖頭，沒吭聲。
事實是我也不知道該什麽。
徐潔端起櫃台上的茶杯遞到我手上，你先喝點水。
潘穎撓了撓大背頭，問鬼怎麽也會變戲法，而且居然還把陰倌的鬼眼給變沒了？
我隻能苦笑，我也想有個人跟我解釋一下，這他娘的究竟是怎麽回事。
竇大寶來回轉了幾圈，搖著頭：不成，還得找老方去，必須得讓他清楚鬼戲法的事。陰倌沒了鬼眼，看不見鬼，那不就等於法醫得了帕金森？那還搞個毛啊？
我擺了擺手，不用了。各行有各行的規矩，不能強人所難。何況方啟發最後已經了一些不該他的話了。
他什麽了？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有什麽意思啊？竇大寶皺眉道。
我想了想，拿出手機，翻出‘鬼線人’發來的那條短信，盯著‘紅手絹’三個字看了片刻。
收起手機：他已經告訴我們，紅手絹並不是紅手絹，而是一個人，不，是鬼。
你的我怎麽聽不懂啊？潘穎問：手絹怎麽變成人了呢？手絹精？
我無語，真搞不懂這大背頭腦子的回路是怎麽樣的。
我解釋，‘紅手絹’其實是外八行裏，其中一個行當的代稱。通俗的，就是中國傳統的戲法，又叫障眼法或者幻術。
先前我的思路一直固定在手絹本身，並沒有想到這上頭去。見到方啟發遺落在車裏的紅手絹後，才隱約意識到了一些事。
鬼線人發來短信，應該也是想告訴我：令中巴車和出租車發生事故的，是紅手絹，是一個會變戲法的鬼。
鬼變戲法是怎麽樣的，我不知道，但我已經見識到了這‘紅手絹’的手段。還沒見到正主，他就把我的鬼眼給變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