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過去

  “天台風好大,我好害怕。”腦子裏稀裏糊塗地想起這樣一張表情包。


  就如風笛的老家一樣,這裏冬風徐徐,散落著零星雪雨,放眼望去,原本生機勃勃,青翠欲滴的農田早已沒了以前的生氣,村民們在過冬前便收割了莊稼,現在,隻剩下枯萎的麥梗,垂頭喪氣地在田裏死去。


  “哢哢哢哢……”拖拉機的速度並不快,輪胎上的防滑鏈將微微結冰的道路“一刀兩斷”。柴油機不斷地冒著薄煙,發出老牛推車一般的聲響。


  “嗚呼!”風笛歡呼著,一輛慢吞吞的拖拉機也被她開出了86上山的感覺,“呐呐,陳陳,你看,我沒說錯吧,這種感覺真的很過癮!”


  “啊?啊……”陳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換了個姿勢,“哈啊~你說什麽?”


  “噗……”我笑了出來,都放假了還堅持淩晨四點準時起床,我不知道是該誇風笛持之以恒,還是損她沒心沒肺。


  更要命的是,你起來就算了,為什麽還要叫醒我和陳呢?

  哦,因為我們假期會留在她家蹭吃蹭喝,那沒事了。


  早上開著拖拉機去鎮上采購些東西,剛出門時後箱還是空空如也的,現在,我的身邊睡了隻被五花大綁著的家養禽獸,背靠著那堆似乎快要決堤的新鮮蔬果。


  嗨,我還是比較適合當一個炊事員啊。


  “嘛嘛,你好掃興啊!都幾個月了,我難得碰“小紅”一次。”


  “小紅”是指的這張已經快散架的牛車是嗎。”陳微笑著說道。


  “………”


  “咩~”那隻家禽同意般地點了點頭,這下我是真的沒忍住。


  “哈哈哈哈哈。”


  “切!”風笛翹了翹傲嬌的嘴唇,“啊!對了,楓!教教我可以嗎?”


  “教你什麽?”


  “你帶過來的那個,像芭蕉葉一樣的東西!”


  “那個是吉他!”我“義正言辭”著。


  “對對對,就是那個,聲音很好聽的那個,教練我想學!”


  “不,你的手並不想……”我默默在心裏念叨著,可惜出於害怕,出於對她愛爾蘭大腿的恐懼,我換了種說辭,“假如,你彈的時候力氣小一點,我可以考慮考慮。”


  “啊?真的?真的嗎?”她興奮地轉過身,滿臉驚喜地看著我,橘紅色的秀發甩了陳一臉。


  然後,慘劇就發生了。


  “喂喂喂!風笛!前麵!前麵!”


  “哐當哐當當當當!轟隆!”


  “咩~咩咩~咩!”


  “*龍門粗口*!*龍門粗口*!”


  “*維多利亞問候*!”


  (場麵實在太過複雜無法用語言描述)


  傍晚

  天色漸晚,炊煙嫋嫋,配上緩緩瑞雪,初冬之夜顯得謐靜而又祥和。


  遠處,傳來悠揚的笛聲,沒錯,在挨了母親一頓破口大罵以後,風笛便把自己將拖拉機開進田裏的事忘得幹幹淨淨,頗有興趣地坐在我身邊學起了吉他,然而,在發出嘔啞唕紮的弦音後,帶著手上因勾弦而腫起的水泡,她隻留下句,“哈……哈哈,看來,我不大適合這個東西呢。”


  有一說一,這家夥吹簫的技術真的不賴,那時強時弱,昂揚婉轉的笛聲成了這鄉村裏獨一無二的風景。


  嗬嗬,我吹我自己。


  你問我她是怎樣把拖拉機由田地開回大道上的,我隻能說。


  她來自一個力大無比的種族,叫瓦伊凡。


  我也不大想回憶那時發生了什麽,除開在千鈞一發之際被甩出車去以外,我記得的,也就不多了。


  幫阿姨洗完堆積如山的碗筷,拿上那張已經被風笛掃的弦繃瓦裂的吉他,再加上一件厚薄合適的棉衣,我走了出來,因為我知道,那個人還在田埂上坐著,不知為何,顯得特別憂傷,心事重重。


  “嘩啦。”我將那件棉衣披在了陳的肩上。


  “唔?嘛,謝謝……”她有些驚訝地轉過頭,看了看我。


  “怎麽了,塔姐姐,在信裏罵你了?”我撥弄著那已經斷裂的琴弦,從兜裏掏出嶄新的琴線。


  “嗬,瞞不過你……哈……”陳歎了口氣,霧氣朦朧,轉瞬即逝。


  “那倒沒有,隻是,我有點……哼,心裏過不去而已。”她皺了皺眉頭,血紅而尖銳的眼睛裏透著少見的無奈與感傷。


  “我覺得她變了……”


  “當!”好巧不巧,我因為用力過猛,那琴線發出了與這寂靜環境格格不入的噪音。


  “抱歉……”我苦笑著,“怎麽說……”


  “哼,還能怎麽說……”陳冷冷地笑著,“她覺得我幼稚,覺得我太軟弱,她不需要我的幫助,她還說了,我,沒站對位置,我該加入她,她要讓這個吃人的世界體會一下,她們這些被神明拋棄之人的憤怒。”


  我看著她那苦大仇深的眼神,知道,這次,塔露拉是真的傷了她,就算她不想表達出來罷。


  “呼,東國漫畫看多了吧……”陳躺下,用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不知道她發覺沒有,她把自己精瘦雪嫩的腹部露在了烈烈寒風之中。


  “我們還回得去嗎?楓。”


  “回得去,什麽?”


  “一起回到龍門,回到以前的生活。”


  “……”我不敢回答陳,即使我們彼此都心知肚明,我們都早已知道,那問題的答案是什麽,她隻是不忍相信那種事實,塔露拉變了,為何而變,因為獨自一人承受傷害與黑暗時,我們,她最為親近的人,不在她的身邊。


  她再也回不去了,她可能,再也不是我們所熟悉的姐姐了,原來的塔露拉,不喜政事,而這十年過去,在這白駒過隙之間,她回給陳的兩封信裏,無一例外,都透露著她的狼子野心。


  她不是在弑神,而是在窺竊聖明項上的王冠。現在,我是這麽想的。


  “暉……”我看了看她躺下的模樣,她實在是太累了,過去是,現在依舊。


  當你拚命地為了一個東西絞盡腦汁時,你回過頭,卻發覺自己漸行漸遠,這就是陳那時的所思所想。


  我成了一個殺人者,而陳,正在慢慢鬆手,即使她拚死著握住即將下墜的塔露拉,但那依舊無濟於事。


  清脆的笛聲打破了這冷寂的夜空,漫漫飛雪席卷而來,與漆黑無盡的蒼穹融為一體,封存住,田埂上,兩人最後的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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