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生死相依腸斷處
一場晚宴下來,江冥夜已經被幾個“狐朋狗友”灌了不少酒,天色微暗下來,大家卻還沒有盡興,滿院可聞到酒香,就這勢頭下去,就算他再有酒量,也非被人灌醉不可。
他一心隻係在房間裏的思君身上,她還在等他。所以等著天色慢慢暗下來,江冥夜就裝作一幅不勝酒力的樣子,起身就要小海扶著離開。
大院中仍然是一片熱鬧,江冥夜被小海扶著走到內堂之後才從演戲中恢複過來,要不是他溜得快,今兒真是別想回房了。
“小海,你先下去吧!”江冥夜道。
小海有些擔心,今日他一直陪伴在江冥夜身邊,知道他喝了不少酒,就算是剛才裝醉,也有一半的因素是真醉了。
“少爺,還是讓小海扶著您回去吧!”小海說著便扶著他的手。
兩人正在推脫,突然上前來一個人,看那打扮應該是江府的下人,隻見那人神秘兮兮,悄悄走過來在江冥夜耳邊輕聲道:“少爺,有人要見你。”
“什麽人?”江冥夜覺得此事有蹊蹺。
那人不說話了,隻是遞給他一方手帕便下去了。
那是一方粉紅色的織錦,江冥夜將手帕展開,上麵竟然有一灘觸目的紅血。
“少爺,這……”新婚之日竟然見血,小海覺得不吉利。“此人看著麵生,少爺還是將這方絲帕給小海扔了的好。”
江冥夜不語,隻是盯著這方絲帕上麵的血跡,眉頭緊皺,像是在做心理鬥爭。
“少爺?少爺?”小海提醒道,雖然不知道這條手帕的出現是什麽意思,但他的預感卻覺得不好,提醒道:“少爺,少奶奶還在新房等您呢,咱們快去吧!”
江冥夜這才有了反應,抬頭望向長廊之外那條蜿蜒的小徑,他最美的新娘還在等他,可是……
“小海,你先去跟君君說一聲,就說我晚點就回來,不會讓她等太久。”江冥夜扔下這句話,就一陣風似的飄走了。
“少爺,你……”小海都要急死了,已經來不及去阻止他了,該怎麽辦?叫他怎麽回去和少奶奶說呢?少爺什麽都沒有交代就走了,萬一出了什麽意外該怎麽辦?
小海還在原地踟躕不前,陌香不知什麽時候出現,見他一副著急的樣子,忍不住想上前來逗逗她。
“小狗,你在幹嘛?”
小海被陌香嚇了一跳,連忙拍拍胸脯,正要回罵幾句,乍一看陌香才發現,她今日打扮得還挺漂亮的,少了平日的英氣,多了一絲女人的柔情,小海第一次發現她還算是個女人。
“看在你今日漂亮的份上,我就不跟你吵嘴了。”小海心急江冥夜的舉動,本想去追,又要去傳話,正好可以叫陌香代為傳了。“我跟你說啊,你先去跟少奶奶說一聲,少爺剛剛有事出去了,晚點才回來。”
“什麽?”陌香吃驚地道,她也是剛剛出來新房,幫思君看看江冥夜是不是喝醉了,哪裏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這怎麽好說,思思都等了一天了,姑爺怎麽可以這樣?”
“你現在快去傳話,我跟著少爺去,免得他出了什麽事。”小海說著就要走,陌香拉住了他。
陌香顯然有些氣憤,都這麽晚了,江冥夜卻什麽都不交代就出去了,這是什麽意思?她一定要親手將他抓回來不可。
“我去,你先去新房外守著,這件事先不要跟思思說,免得她亂想。”陌香交代完後就飛速追了上去。
小海莫名其妙地看著陌香消失的地方,今兒真是奇怪了,怎麽個個都這麽火急火燎的?
不過他不敢耽誤,連忙向新房走去……
江冥夜一路騎著馬奔跑著,因為心急,手中的鞭子也加重了力道,那塊絲帕被他緊緊握在手中,臉上的表情有些痛苦。
當那人將絲帕遞到他的手中時,他就一眼認出了是誰的。而那帕上的血,更是讓他心驚。
她什麽時候嚴重到了這種地步?之前她就托人帶信給他,但是為了避免思君誤會,他幾次拒絕,隻是派了陳大夫去診治,陳大夫也說是小礙,吃幾服藥就好了,此事他也就漸漸淡忘。
雖然他的心裏隻有思君,可是,當他見到那帕上的血時,他又怎麽能淡定自若地去洞房花燭?就算是不愛她,他也不是那種無情之人,置人家的生死於不顧。
馬在一處簡陋的宅子門前停了下來,江冥夜跳下馬,就有小廝過來牽馬。
“她怎麽樣了?”江冥夜心急地道。
“少爺,姑娘終於盼到您了。”小廝說著就要哭了。
看這情形,她當真不好。
江冥夜顧不得那麽多,直接往門裏衝去。小廝一直在前方引路,江冥夜不熟悉這院子,隻能跟著快步走著。
當一間微暗的房間出現時,江冥夜停下了腳步,慢慢走過去,裏麵傳來了劇烈的咳嗽聲,以及,陳大夫歎氣的聲音。
“姑娘,你這病,怕是……”然後便是一聲長歎。
江冥夜聽著,心裏更是震驚。
“咳咳……大夫,請你、不要告訴……他,我、我的病。”女子虛無的聲音伴隨著咳嗽,有些口齒不清,江冥夜聽著卻心痛了。
“我早就叮囑你,不能離開這裏,今日你不該就那麽衝出去,又受了寒,恐怕……”陳大夫責備道,又開始惋惜。
“我……我隻是想再見、見他最後一麵,他成親了,我應該、祝福他。”女子的聲音輕柔,聽得出來很是幸福。
她竟然來了,來參加他的婚禮?
江冥夜整個人呆立在門外,心更加痛了。忍住那些即將爆發的情緒,江冥夜突然衝了進去,見床頭坐著一位女子,蒼白的臉,毫無血色的唇,黑發披散下來更是將那張臉襯托得更加慘白。
“月兒……”江冥夜悲傷地叫出這個名字,好久沒有喚這個名字,於他來說竟然有絲陌生。
明月本來虛弱無力,在聽到這聲呼喚後,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門邊,見日思夜想的人正站在那裏,痛苦的看著她,心裏一動,他是否還關心著她?那眼底的痛是為她而痛嗎?
“少爺,你……你來啦!”明月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反應自己此刻的興奮,隻能一動不動的靠著床,勉強露出一絲微笑,而她熱切的眼中,早已噙滿了淚花。
“我來了,可是……我來晚了!”江冥夜自責地說道,快步上前去,在床沿邊坐下,與她對看著。
陳大夫識趣地起身,離開房間。
“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能瞞著我?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會是這樣,要是我早知道,一定會早點來看你。”江冥夜感到抱歉,看著昔日美豔的女子落得今日一身病患,他就滿心的自責。
她以前是最愛美的,喜歡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隻為博他一笑,而他亦欣賞她的美豔,喜歡她的善解人意。兩人有過一段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自從思君出現後,他一心隻愛一人,為她贖身,置了這處宅子,希望她找一個好人嫁了,沒有想到,她愛之深切,思之如狂,竟落下心病。
這些叫江冥夜怎麽能不自責?
“少爺,你不必、自責……月兒愛……愛少爺,能夠看到少爺、幸福,月兒就什麽都不在乎。”明月說完,開始喘不過氣來。
江冥夜心裏更加難過,為了他,她連命都不要,病得這麽嚴重卻瞞著他,想到她的這份深情,江冥夜就悔不當初,不該將她無情地丟下。
可是,愛情的自私,又該讓他怎麽取舍?
“月兒,你不要說話,好好休息,陳叔一定會全力治好你。”江冥夜安慰她道。
明月無力地搖搖頭,她的病她心裏清楚,已經一拖再拖,隻為了留下最後一口氣見到心心念念的人,如今這個心願達成,她就再也沒有遺憾了。
看著眼前的他,仍然是那麽英俊,仍然是她當初認識的他,明月有些感動,此生能夠遇見他。
“這身衣裳……真好看!”明月似笑非笑,伸手想去觸摸那紅色的喜服。
江冥夜連忙抓過她的手緊緊握著,心裏更加難過。
女人都愛爭風吃醋,而她,完全包容了他的心裏有別人,還是那麽深情的祝福他,愛著他,鐵石心腸的人都會被這份包容的愛融化,何況他本不是無情之人。
“月兒,你不要再說話了,你會好的。”江冥夜勸道,一想到最壞的結果,他的心就痛作一團。
“少爺,再抱、抱我好嗎?”明月最後一聲無力地說出口,整個人都軟在了棉被裏。
江冥夜咽下苦水,坐她更近,伸手將她的身體小心地抱入懷中。她的身體好軟,虛若無骨,從來沒有想到,她會被病魔折磨成這個樣子。
明月靠在他的懷裏,能夠在生命垂危之時,再被他抱一次,還有什麽好遺憾的?
“少爺的懷抱、還是那麽溫暖,她真的,好幸福……”明月說著,眼角滴落一行淚,眼瞼突然垂了下去。
感覺到明月的變化,江冥夜猶如墜入冰天雪地一般冷透了心,剛才一直不敢表達的情緒終於爆發出來,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的深情,不似水綠蘿那般讓他那麽排斥,反而讓他感動,讓他不舍……
“月……兒……”
夜空中,這聲呼喚痛得悲切,可惜,再也挽不回最後一絲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