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疫病

  剛剛給傷員醫治的禦醫姓薛,是個須發潔白的老人。薛禦醫的口碑非常好,是個不為浮名的,不然也不會跟著季挽來北境。


  “薛禦醫,能跟我說一說,你為什麽把它定義成疫病嗎?”錢琳琅問。


  薛禦醫搖頭:“你還是趕快出去吧,再多呆一刻,你也要被留下了。”


  “我做的這些東西是可以防護的。”


  “沒有用。”


  錢琳琅指了指自己臉上的麵罩:“這個材質不透氣,任何東西也進不來,是屬於絕對封閉的。


  我聽我的一個朋友說過,多數疫病都是通過呼吸道傳染,所以戴了這個麵罩,基本上就不會感染了。”


  薛禦醫麵露不解:“呼吸道是什麽?”


  “就是口鼻。”


  薛禦醫點頭:“倒是很有道理。”


  “你還是趕快跟我說說,你為什麽主張那些傷員可以帶來疫病吧!”


  薛禦醫的神色驟然變得嚴肅:“因為我親眼見過。明明是剛受傷不久的人,傷口卻開始急速潰爛,隻要和傷員接觸過的人,最後都會全身潰爛而死。”


  “那你有沒有觀察過,那些後接觸的人,是從什麽地方開始潰爛的?”


  薛禦醫被問愣了。


  他當時接觸那次疫病的時候,年紀還小,膽子自然也小。聽說會傳染,基本上就不敢近身了。


  現在想想,既然是從有傷的地方開始潰爛,那些後感染的人,如果身上沒傷的話,是從什麽地方開始潰爛的?


  錢琳琅看了薛禦醫的表情,就知道這問題他沒想過,於是又問:“有沒有幸存者?”


  “有。”


  “那你現在還能不能想起來,那些幸存者有什麽特征?”


  薛禦醫陷入沉默,好像在努力思考,又好像是什麽都想不起來。半晌,他突然慘叫了一聲。


  這一聲叫的格外淒慘,尤其是在安靜的房間裏,嚇得錢琳琅抖了一下,不過很快她就穩住了。


  “薛禦醫,你怎麽了?”


  薛禦醫右手緊緊按住自己的左手腕,神色痛苦猙獰:“你快走,我也被感染了。”


  錢琳琅看到順著他的指縫間正在往外流膿水,那膿水伴著一股腥臭氣。也就是這一眨眼的功夫,薛禦醫的手已經按住傷口。


  傷口潰爛的速度非常快,很快就到了半條手臂。隻是蔓延到手臂之後,速度變慢了下來,沒有肉眼可見的擴大。


  錢琳琅穩住心緒,道:“薛禦醫,現在和你早年見過的情況一樣嗎?”


  薛禦醫神色蒼白,看起來極為痛苦,他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最後那場疫病怎麽好的,你還有影響嗎?”


  薛禦醫臉上的神色更加痛苦了,他緊緊閉著眼睛,聲音沙啞:“已經沒了別的辦法,最後隻能將身體潰爛的那些人活活燒死。”


  錢琳琅皺眉,這也太過殘忍了些。


  “當時很多人身體都已經潰爛了,為了控製疫情蔓延,隻能把他們聚集到一處燒死。


  至於跟他們接觸過的,隻要身上沒有傷,就留在隔離地點三年。如果三年內沒有發作,才可以回家。”


  “所以那些被隔離的最後活下來了是嗎?”


  薛禦醫點頭。


  “那場疫病發生在什麽地方?”


  “也是北境。”


  “是不是也和北狄騎兵交過手?”


  薛禦醫搖頭:“我也不知道,我當時隻是軍醫身邊的一個小藥童,年紀小,很多事情都是懵懂的。”


  錢琳琅點頭:“你先不要放棄,好好在這裏呆著,我出去想辦法。”


  薛禦醫看著錢琳琅,用一種很悲戚的目光:“我當初救不了那些人,現在也救不了自己,你應該是我見的最後一個人了。”


  錢琳琅感受到他的悲愴:“你手腕在接觸傷員之前有沒有傷?”


  薛禦醫點頭:“有,是昨天搗藥的時候不小心碰上的,隻是破了一小塊皮,我也就沒有在意。”


  錢琳琅突然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會不會隻有皮膚潰爛,這種疫病才會傳染?


  她問了薛禦醫有沒有這種可能,薛禦醫想了想,最後鄭重地點頭,這種可能當然是有的,隻是他一直以來沒有想到。


  他是那場瘟疫活下來的唯一一個軍醫,雖然沒有目睹那些人被燒死的場景,但他聽到了慘叫。


  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麽多年,他還是時常會聽到那些慘叫聲。可能因為心裏的恐懼,阻止了他探索下去,所以才會止步不前。


  他在心裏是害怕那個東西的,如果可以的話,當然希望自己永遠不會接觸到。


  可造化弄人,越是不願意接觸的東西,卻偏偏要出現在生活裏。這是他的夢魘,不知道這次自己會不會死在這裏,永遠也走不出去。


  “我看你是個聰明的,說不定能解了這疫病,姑娘,你有什麽問題就來問我,知無不言。”


  錢琳琅沒想到自己刻意偽裝過聲音,竟還是被他聽出來了。她點了點頭:“那我就先走了,我還想去看看別的人。”


  叢將生很注意這次的疫病,因為他深刻的知道,疫病是可以輕易摧毀一支強大的軍隊。


  那些受傷的人,還有和受傷人接觸過的人,都已經被隔離了,而且派了重兵把守,錢琳琅被擋了回來。


  她煩躁地扯下自己的防護用具,她隻有一塊不透氣的麵料,是許雲周送給她做蓑衣的。


  許雲周說這種麵料是合成麵料,人工製起來非常困難,整個慶雲周的布行,隻有一位老師傅勉強能做出來,質量還不穩定。


  既然這種布料這麽難做,那想靠著這個隔絕疫病,基本不可能。


  她必須要找出疫病的根源,不然那些感染的人,最後可能會和薛禦醫說的一樣,被活活燒死。


  錢琳琅用清水洗了手,又去見叢將生。叢將生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和任何人說話都是隔著窗戶,季挽正坐在著窗外同他說話。


  “不是讓你好好在屋裏呆著嗎,怎麽又出來了?”季挽見了錢琳琅問道。


  “我有事情要問叢將軍。”


  季挽歎氣:“這件事你不要插手,行麽?”


  他剛剛就是和叢將軍在商量疫病的事,結果……


  他不希望她知道,因為實在是太過殘忍血腥,她若是知道了肯定會不舒服,甚至會對他心生怨懟。


  錢琳琅心裏清楚,不管發生什麽事,季挽第一個反應都是保護她,讓她遠離危險。


  所以她就更不能不管了,畢竟都是人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況且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會影響季挽官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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