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景仁宮。


  遠遠看到鈕鈷祿貴妃的輿轎在門口停下, 兆佳嬤嬤忙領著宮人迎上前。隻是一衝眼她就發現鈕鈷祿貴妃心情不佳,趕緊親自扶著鈕鈷祿貴妃的手護著她走入殿內。


  幾名等候多時的貴人常在忙起身蹲福:“嬪妾給貴主子請安。”


  納喇貴人的死可是在景仁宮裏鬧出不小的風波,其餘小宮妃們都是戰戰兢兢, 尤其是住在納喇貴人對麵的藍貴人, 昨日一夜未睡一雙眼睛熬得通紅, 可憐巴巴的想要求貴主子讓她換個地兒。


  “今兒個本宮頭痛……你們就先回去吧。”


  鈕鈷祿貴妃擺擺手。她再大的氣性也懶得對這些小宮妃們發, 但也沒有好脾氣到能任由她們在眼皮子底下晃動, 等到把她們打發了之後她就半點沒有儀態, 珠玉尚未撤下就直接仰躺在榻上。


  宮人們麵麵相覷。


  最終將求助的目光轉向兆佳嬤嬤。


  兆佳嬤嬤任由鈕鈷祿貴妃在榻上好一番折騰, 直到過了一盞茶功夫之後才慢悠悠的上前, 溫聲詢問道:“貴主子,您這是怎麽了?”


  “翊坤宮的十一阿哥沒事。”鈕鈷祿貴妃淡淡開口。


  “……哎?”兆佳嬤嬤驚了一驚, 隨即眉眼間喜氣洋洋:“這可是件大喜事啊!貴主子, 咱們是不是應該送點東西到翊坤宮?”


  揮手喊來兩名宮女,兆佳嬤嬤使著她們趕緊到庫房裏將一些通用的賀禮送來:“貴主子,除了這些您看還要不要加點什麽?”


  鈕鈷祿貴妃和宜妃的關係頗佳。


  按理說這送禮得再加上點東西才是。


  卻不料兆佳嬤嬤話一說出口,鈕鈷祿貴妃想也不想就怒喝一聲:“送什麽送!”


  兆佳嬤嬤微微一怔。


  她眉角微皺, 細細打量著鈕鈷祿貴妃的表情:“貴主子, 可是在寧壽宮裏出了什麽事?”


  鈕鈷祿貴妃坐起身。


  她懨懨地倚靠在軟塌邊, 眉峰微微一蹙, 順著兆佳嬤嬤的話語她想起在寧壽宮裏發生的一幕幕景致,麵上就漸漸泛起了寒意。


  就算是再不喜歡皇上。


  可想到皇上剛才理所應當的把自己排除在外,鈕鈷祿貴妃心裏又不大是滋味。


  這出宮。


  難不成本宮就不想出宮嗎?

  兆佳嬤嬤眉頭緊鎖。


  她並未直言勸解, 而是將大部分宮人揮退以後, 抬眸看向一旁的宮女采綠和亦綠:“這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采綠和亦綠相視一眼。


  隨即采綠率先將來龍去脈說了個遍, 最後還要著重點出:“明明貴主子也在場, 可是這寧壽宮裏所有人卻好像沒見到貴主子一般……尤其是皇上!竟是說要帶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宜妃、九阿哥、十一阿哥和四公主去塞外……偏偏就少了貴主子一人。”


  亦綠擦著眼角也是憤憤不平:“兆佳嬤嬤不在可是不知道, 這口氣好似皇上和宜妃才是一家人——”


  “放肆!”兆佳嬤嬤整張臉拉得老長。


  她威嚴甚重,以至於發話之後兩人的臉色發白,立馬閉緊了嘴巴。


  兆佳嬤嬤目光冷冷地打量著兩名宮女,又轉向鈕鈷祿貴妃:“貴主子,您覺得她們說的話在理嗎?”


  “……”鈕鈷祿貴妃沒吭聲。


  她一雙睫毛微微顫抖,顯然是覺得采綠和亦綠沒有說錯的。鈕鈷祿貴妃抬眸就看到了兆佳嬤嬤眸中的不滿,脖頸梗直地回話:“本宮覺得她們說的沒錯!”


  采綠和亦綠眼前一亮。


  兆佳嬤嬤覺得腦門上的青筋都衝出來一鼓一鼓地跳動。她雙手按著鈕鈷祿貴妃的肩膀,沉聲說道:“貴主子,您這樣想又將皇貴妃置於何地?更何況這件事對咱們景仁宮,隻有好處而沒有壞處。”


  鈕鈷祿貴妃:……?

  她不可置信的盯著兆佳嬤嬤,聲音尖銳又刺耳:“哪裏來的好處?”


  “主子您現在是鑽了牛角尖。”


  兆佳嬤嬤安撫著鈕鈷祿貴妃,輕言細語的說著:“您就看到皇上對宜妃的寵愛,可這又何嚐不是把宜妃推到宮妃的另一邊?隻怕過兩日便會有消息傳出來讓諸宮選出去塞外的人選呢!”


  “可是,太皇太後和皇太後當時都……”


  “若皇上真就帶了宜妃、九阿哥、十一阿哥和四公主去塞外,想必第一個發火的便是太皇太後。”兆佳嬤嬤篤定的回答。


  看著鈕鈷祿貴妃眼中的遊移不定,兆佳嬤嬤又篤定的說道:“貴主子,奴婢跟著孝昭皇後那些年,可是看多了這宮裏的風起雲湧……不說這幾年的寵妃,當年的榮妃娘娘是何等的榮寵?榮妃娘娘還算運氣,起碼拿著妃位,那僖嬪呢?良貴人呢?再不濟還有先頭沒的納喇貴人呢!”


  “這些宮妃還沒有宜妃娘娘的孩子多呢!”


  兆佳嬤嬤細細往下說:“尋常宮妃得皇上寵愛都要打壓一番,太皇太後怎麽可能容許翊坤宮的聲勢淩駕於太子爺上方?”


  鈕鈷祿貴妃激動也是瞬間的事。


  冷靜的速度也是極快。她垂首默默思考,又帶著一絲不服氣的看向兆佳嬤嬤:“那好處呢?”


  “主子,依奴婢看。”


  兆佳嬤嬤掃向外頭——那邊是承乾宮的方向:“隻怕皇上有意將宮權分撥出來,握住這宮權可比獲得皇上的寵愛要來得重要得多。咱們有權宜妃有寵,兩相結合可不是恰到好處?”


  “……宮權?”鈕鈷祿貴妃眼前一亮。


  佟皇貴妃將宮權握得緊緊的。


  別說是鈕鈷祿貴妃有些不滿,就連往年在孝昭皇後手上也能分點肉湯的惠妃榮妃等人也不滿許久——這般的情況她自己自然也是明白得很。


  一回到宮裏。


  即便有太醫的醫囑,又有奶嬤嬤勸說,但是架不住佟皇貴妃根本不願意好好休息。


  她雷厲風行。


  當天先使人遞話到內務府各處:若是再有關於十一阿哥體弱之類的話語傳出,那你們也通通都不用幹活了!

  隨後又派遣宮人在宮中巡查——揪出來正在說閑話的宮女太監近二十餘人,皆是按宮規處置後前者送回慎刑司,後者貶到辛者庫——辛者庫這是什麽地方?宮女們被貶去的可不是像良貴人那般普通的包衣旗人,而是直接成了罪籍!就到了二十五歲出宮也沒有家回了。


  至於送回慎刑司的小太監,自然也是淪為了奴才的奴才。這狠狠一招殺雞儆猴下去,宮內登時一清,連尋常無事時閑聊的宮人都少了許多。


  若是其中唯一遺憾的便是。


  佟皇貴妃以往苦苦維持的風評也驟然跌至穀底,不過這半點影響不了她的心情——當個風評好但手上無宮權的,還是當風評差但是手上有宮權的?肯定是後者嘛!


  處置完這些事,佟皇貴妃的目光又轉向十一阿哥被謀害的事情上。


  十一阿哥和納喇貴人之死兩件事便聯係在一起,後頭又有三位小皇子的死亡密雲。


  正當佟皇貴妃越看越是糊塗,一時間不知道從哪裏尋起問題時,外頭一名小太監匆匆走入正殿內,他臉上帶著滿滿的歡喜:“貴主子!梁公公來了!”


  “梁公公?還不快點請進來。


  “哎——小太監應了聲,走路如風又出去了。


  很快他就弓著身掀開門簾,將梁九功送了進來。


  也難怪小太監會如此喜悅。


  隻見梁九功手上捧著個罩著金黃色蓋布的托盤,恭聲行禮:“奴才給佟主子請安。”


  “梁公公無需多禮,快起來吧。”佟皇貴妃擺了擺手。


  她麵露羞澀之情,一雙澄澈透明的眸子落在那托盤上,聲音如蜜般甜美:“這是皇上賞賜……給本宮的?”


  定然是自己先前的工作讓皇上收入眼前,拿來安撫自己的吧?對著康熙的不滿與怨懟轉瞬即逝,佟皇貴妃宛如春日鮮花般綻放笑容,她等不及宮人們送上來,而是站起身匆匆走到梁九功身前。


  梁九功的臉僵了僵。


  說是賞賜……也是賞賜,可是隻怕不是佟皇貴妃想要的那種。


  他沒說話。


  佟皇貴妃也不在意,她纖細的手指捏住金黃色蓋布騰地掀開——會是什麽呢?是自己之前看上的那一件名家書畫?亦或是暹羅國進獻的白玉象牙棋子?

  佟皇貴妃眼眸裏的期待在看到擺在托盤上的東西後驟然破碎。她丟下蓋布,顫巍巍的手輕輕拿起這一疊寫得密密麻麻的折子:“……這是什麽?

  “回稟皇貴妃,皇上並未說起,隻說了請貴主子親自閱覽。”梁九功裝作沒有看見佟皇貴妃的驚愕,隻是低垂著頭恭聲回答,甚至在說完話以後,他不等佟皇貴妃回複就悄然離去。


  承乾宮裏靜悄悄的。


  先前臉上帶著喜色的小太監暗暗叫苦,他恨不得蜷縮到陰影處假裝自己不存在。


  早知道……


  早知道他何必和其他同僚搶這個功勞呢!


  “……”佟皇貴妃瞋目裂眥的盯著那一份折子。


  她悚然一驚。


  心裏湧起了一陣深深的不安,不祥的預感如同天空裏的陰雲,在佟皇貴妃的心裏聚集起來。


  佟皇貴妃閉了閉眼。


  她顫巍巍的雙手翻開折子,隻看了兩眼便覺得頭暈眼花——皇上!她想要尖叫卻叫喊不出聲,驚慌失措的宮人們一湧而入,驚呼著:“貴主子——!”


  “佟皇貴妃暈厥了?”


  寧壽宮裏太皇太後聽著報信的小太監說完話,若有所思的抿了口茶水:“既然病了就好好歇息,蘇麻喇吩咐下去這宮事……就讓鈕鈷祿貴妃和四妃共同承擔一些。”


  “是。”蘇麻喇應了聲。


  當佟皇貴妃撐著身體坐起身來,這消息再次打擊得她徹底病倒了。


  消息傳遍了整個後宮。


  宜妃和郭貴人坐在正殿內,麵色都帶著一絲驚愕和不可置信。


  兩人麵麵相覷。


  郭貴人握緊了帕子,低語一句:“難不成是佟皇貴妃下的手?”


  “即使不是她下的手,隻怕佟佳氏也逃脫不了幹係。”宜妃麵色複雜。


  郭貴人低垂著頭。


  她深深地明白,奪去宮權隻怕是對佟佳氏唯一的懲罰。


  宜妃悄悄歎息了一聲,眼見著郭貴人淚水一顆一顆的落下,她伸手握住郭貴人的手,感受著妹妹手掌的顫聲:“胤禹已經逝去……還有瑚圖玲阿呢!”


  “……嗯,是啊。”


  郭貴人頷首。她咬著下唇瓣顫聲說道:“為了瑚圖玲阿。”自己也不能做出傻事。


  宜妃鬆了口氣。


  示意嬤嬤送著郭貴人回去休息之後,宜妃眉尖略蹙,手指輕輕在桌麵上敲擊著:“本宮怎麽覺得這事兒怪怪的?”


  “主子是想到什麽了嗎?”


  “……或許隻是本宮的錯覺罷了。”宜妃托著腮倚靠在椅邊,冷不丁的開口:“徐嬤嬤。”


  “奴婢在。”


  “你說若是一開始胤禹、萬黼和胤讚的死就壓根沒有關係……會是如何?”


  宜妃的這個猜測讓徐嬤嬤驚得張大了嘴。


  她呆呆的思考著,隻覺得冷汗一陣陣的滲出:“主子……這,這……這不會吧?”


  “怎麽不會?”宜妃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她扳著手指頭細細說著:“胤禹、萬黼和胤讚三個孩子都已經死去數年之久,尤其是萬黼和胤讚,身邊的宮人也大多找不到蹤跡或是記不清當年的事情,隻能說些或真或假的事實。”


  “可是那蘇氏不是已經承認被納喇貴人的奶嬤嬤錢氏收買許久?還承認四年前她在郭貴人那用了香薰就是受他人指使?”


  “蘇氏這裏的確有點蹊蹺,但也更奇怪。”


  宜妃抬眸看向徐嬤嬤:“現在所有的人證物證都沒了個幹幹淨淨,就連蘇氏家裏人都死了幹幹淨淨的,除去蘇氏以外竟是連個可以對供的人都不存在……”


  宜妃打著瞌睡。


  她越想越覺得其中的彎彎繞繞讓她想得頭暈腦脹。宜妃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硬要說,倒像是這蘇氏換了個人一般——”


  等等!


  換了個人!?

  徐嬤嬤猛地倒抽一口涼氣。


  她和驟然睜大眼的宜妃相識一眼,幾乎不可置信的喃喃低語起來:“不……不會吧?”


  宜妃心中一涼。


  她的瞌睡是瞬間不翼而飛,這個猜測禁不住讓宜妃打了個寒顫。她站起身在殿內轉悠了好幾圈:“難不成那蘇氏有孿生的姐妹?”


  “奴婢這就使人請郭貴人身邊的宮人來問問蘇氏的變化?”徐嬤嬤細細琢磨著。


  “不……不行。”宜妃搖搖頭。


  在徐嬤嬤困惑的目光中,她慢慢說著:“嬤嬤您忘了?蘇氏雖說是妹妹的奶嬤嬤,但是隨著其夫婿搬往京城後就與咱們家斷了聯係。直到妹妹與我入宮前夕才重回妹妹身邊照料,這中間可是相隔多年,若是真的隻怕是妹妹自己都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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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更: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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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水是會加更一章的_(:з」∠)_

  我努力這兩天就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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