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太皇太後有些好笑的看著福晉們折騰著可憐的胤禩, 再看看恨不得在旁呐喊助威的胤禟幾個，她忍不住嗬嗬嗬的笑了出聲。
她麵上帶笑，心裏卻是異常的平靜淡泊：也不知道這些福晉的動作裏有幾分是真心有幾分是假意。
隱隱察覺到有些福晉逗弄的同時還在注意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太皇太後忍不住瞧瞧歎了口氣。
雖然來到木蘭圍場之前她已早有準備, 但是等到望著眼前陌生的臉龐, 戰戰兢兢的福晉們——大多都是她侄孫們的媳婦, 太皇太後的心裏也免不了泛起一絲酸楚。
她一時間竟是覺得自己不應該回科爾沁。
眼前這個科爾沁早已不是自己當年的了。一張張瞧著陌生的臉龐不說, 就連僅存的幾位老熟人對待自己也是謙恭順從, 戰戰兢兢。
她們眉宇間皆是堂皇, 生怕一個伺候不周便惹來風雲色變——這讓原本想和她們聊聊天的太皇太後頓感沒滋沒味。望著這些福晉, 太皇太後僅存的這一點思鄉之情消散得一幹二淨。
可不是嗎？
自己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被阿瑪被額娘，被兄姐們嬌寵的, 能在科爾沁草原上縱馬奔馳的小格格, 而是屬於大清的太皇太後——科爾沁不再是她的家。
偏偏心裏卻是這麽的不甘。
太皇太後鼻尖一酸，下意識的垂首闔上雙眼。在所有人沒有注意到的一瞬間，她的眼角劃出一滴淚，瞬間臉頰落了下去。
胤禟微微皺眉。
他感覺到太皇太後的手逐漸用力, 抬起頭想要說一句卻沒有想到看到了眼前這一幕。
太皇太後潤濕的眼角。
太皇太後疲倦的眉眼。
回到家鄉不是應該高興才對嗎？胤禟心裏沒由來的一陣慌張, 伸手拉了拉太皇太後的袖袍：“烏庫……瑪嬤？您沒事吧？”
圓圓的眼睛裏全然都是擔憂。
太皇太後沒有想到自己的小動作會被胤禟發現, 她趕緊睜開雙眼, 抱著胤禟往自己腿上一坐，拍拍他的後背哄哄他：“哀家沒事，胤禟你就放心吧！”
孫兒不放心。
胤禟嘟著嘴, 可沒等他說話太皇太後將目光轉向了皇太後。
和心中感慨不斷的太皇太後不同。
和皇太後年齡相仿且熟悉的人要多得多, 加上坐在一起七嘴八舌逗弄胤禩的關係, 眾人之間的氣氛顯得輕鬆愉快。
更何況, 其中還有固倫端敏公主呢！
固倫瑞敏公主自幼撫育宮中, 正是皇太後一手將她撫養長大，同時她也是科爾沁左翼中旗劄薩克達爾罕親王福晉，現任的達爾罕親王又恰好是太皇太後的侄孫。
這關係和其他人可是無法比擬。
固倫瑞敏公主坐在下首，所有蒙古福晉也都是以她為首說著話。
看著固倫瑞敏公主，孝莊便想到了淑慧……也不知道這孩子要什麽時候到？
說曹操曹操就到。
門外傳來一陣喧嘩聲，很快一名宮人掀起簾子，她滿臉興奮，聲音微微顫動：“太皇太後！淑慧長公主來了！”
太皇太後騰地站起身。
她忘記自己腿上坐著一個胤禟，懷裏摟著一個胤禌，這麽站起身險些被滿手的份量拉得往前倒去。
蘇麻喇並兩個嬤嬤七手八腳的扶住太皇太後之後，主仆幾人急急的往帳篷大門方向看去。
門簾被兩名宮人輕輕拉起。
一道光芒射入帳篷之中，緊接著背著光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眼前。
太皇太後的眼淚刷地落下。
她顧不得在場諸人，抬步往前走了幾步。太皇太後控製不住激動的情緒顫聲喊道：“……淑慧！”
“兒臣給皇額娘請安。”進來的淑慧長公主眼圈瞬間紅了。
她哽咽一聲，忙蹲福行禮。
尚且行禮到一半的時候，疾步走上前的太皇太後就拉起淑慧長公主，左右細細打量起許久未見的女兒。
胤禟也好奇的望著淑慧長公主。
她年約四五十歲，容貌和太皇太後有著六七分的相似，要比太皇太後更胖一些，精神飽滿，紅光滿麵，氣色非常好。
察覺到胤禟的視線，淑慧長公主的目光也轉向他。她眉眼彎彎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相貌相似但顯然淑慧長公主的脾氣要比太皇太後柔和得多。
又是一番見禮。
太皇太後拉著淑慧長公主，讓她坐在自己身邊才心滿意足。她哪裏還有先前的惆悵，拉著淑慧長公主的手就嘮叨個不停。
“在蒙古呆著如何？”
太皇太後看著淑慧長公主，左擔心右擔心：“要是過得不順心就和皇額娘回京城吧？上一回見著你都是好些年前的事兒了……”
“皇額娘您就放心吧！”
淑慧長公主大大咧咧的回道：“巴林郡王如今都是納木達克了，巴林右旗還有誰能碰您的女兒半根汗毛？在巴林右旗別說是橫著走，就算是跳著走，倒立走都沒人敢說一句不行。”
淑慧長公主喪夫喪子。
如今的巴林郡王已是她的長孫。正如同她所說，這裏可以說是她的一言堂，放著這般的地方跑京城裏那不是傻嗎？
太皇太後啞然失笑。
她想了想便知道是自己關心則亂，伸出手拍了拍淑慧長公主：“你啊竟是瞎說！這胡說八道的性子到現在都沒個變化。”
淑慧長公主渾然不在意。
她眉眼間笑意濃濃：“京城裏規矩多，兒臣當年也想隻是不敢做罷了，草原上到底是要來得輕鬆自在許多。”
“那肯定是。”
“所以皇額娘就放心吧！”淑慧長公主笑眯眯的附和著。
太皇太後白了她一眼。
最終卻是忍不住，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是哀家糊塗了！在草原好！在草原好！說起來納木達克和烏爾袞都來了嗎？”
淑慧長公主點點頭。
她目光下意識的在帳篷裏轉了一圈，最後頗為失望的歎道：“兒臣還以為這一回皇額娘會把公主們帶來，還要求個恩典給烏爾袞尋個福晉呢！”
淑慧長公主的話很直接。
別的蒙古福晉有這個念頭也不敢直說，至於淑慧長公主她可沒有這般的擔憂。
太皇太後也表現得並不在意：“公主們也來了！不過想要配上哀家的小孫女們，那還得看烏爾袞自己能不能過皇帝這一關嘍！”
淑慧長公主嘴角一翹：“皇額娘——兒臣敢拍著胸膛保證，這蒙古裏烏爾袞可是數一數二的！”
瞧著淑慧長公主信心滿滿的模樣，太皇太後輕笑一聲：“好好好！那哀家可要和皇上說一說對烏爾袞的要求提高點。”
淑慧長公主猛地一愣。
下一秒她雙手挽著太皇太後直搖晃：“皇額娘，您在說什麽呢！”
從太皇太後態度看出，她不會插手康熙選額駙這件事。坐在下麵，豎起耳朵傾聽的福晉們悄然鬆了口氣，帳篷裏也重新揚起了歡聲笑語。
固倫瑞敏公主俏皮話是一籮筐一籮筐。
逗得皇太後前仰後合不說，還動了心思起了想要到周遭走一走的念頭。
皇太後饒有興趣。
她回過頭朝著太皇太後笑著道：“皇額娘！咱們要不要出去逛一逛？”
“你要去就去吧，哀家可走不動。”
“哪有！”胤禟拉著她的胳膊晃蕩了兩下：“烏庫瑪嬤您健康得很，咱們好不容易到木蘭圍場來一趟肯定得到處走一走才對嘛！”
“哎……”太皇太後一陣為難。
“烏庫瑪嬤不是特別想回草原看一看嗎？那要不回家瞧一瞧？”胤禟出著主意。
淑慧長公主好奇的看了兩眼胤禟。
比起其他相對沉默許多的阿哥，九阿哥顯得活潑多了。
太皇太後還在猶豫不定。
這一邊固倫瑞敏公主眼前一亮，她笑盈盈的站起身：“九阿哥說得對！皇瑪嬤，老太爺還在世的時候就念叨著等皇瑪嬤來草原，定要請您回去看一看……”
頓了頓固倫瑞敏公主又補充道：“在達爾罕親王府裏，皇瑪嬤的院子也一直都保存最初的模樣！”
這一句話打動了太皇太後的心。
固倫瑞靜公主口中的老太爺是自己的三哥滿珠習禮，隻是在二十年前就早早走了。太皇太後心中悸動，忍不住顫聲問：“三哥去世這麽多年……”
“老太爺一直惦記著太皇太後，老王爺臨終前還叮囑王爺有機會一定要請太皇太後回家住一住。”固倫瑞靜公主恭恭敬敬的回答著。
太皇太後先前沉寂的思鄉之情瞬間爆發。
她張口結舌，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是答應還是婉拒，胤禟拉了拉太皇太後：“烏庫瑪嬤，去吧！好不容易才來一趟，現在不去等到回京城之後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太皇太後握緊了胤禟的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就按著胤禟說的……咱們去看看！”
淑慧長公主眉尖微微擰了擰。
她眉眼間流露出一點點不滿——固倫瑞靜公主也是衝著皇上選婿來的。不過讓淑慧長公主略微放心的是固倫瑞靜公主膝下並沒有適齡的蒙古阿哥。
無論是淑慧長公主還是固倫瑞靜公主亦或是在場的蒙古福晉，在接下去的這段時間內，他們的目光都若有若無的落在了胤禟的身上。
誰都看得出來。
太皇太後剛才的決定有很大一部分是出自對小阿哥的寵愛。
福晉們交換著眼神。
正當她們打算將話題的方向轉向九阿哥時，帳篷外一名宮人稟告：“奴才給太皇太後請安，梁公公來了。”
阿哥們的眼皮子同時跳了跳。
胤禟甚至往太皇太後的懷裏躲了一躲。
貓貓驚恐.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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