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一個陽光正好的下午。南苑的屋頂上。
姬霜和摩羅並肩而坐。屋簷下已經放著無數個空酒壇。但是兩人談笑風生，絲毫沒有醉意。
摩羅銀白色的長發披散，有一些妖孽的樣子。“你的酒量還是這麽好。”
她一笑“我可不是阿遠，一杯就倒！”
摩羅一笑“我還記得以前背著陛下和玥貴妃和你拚酒。結果……”
“你輸給我了半壇。”她搖搖手指，一臉的囂張。
他笑了起來“還真是丟人。”
“你那天醉的不像樣。我記得。是墨蘭把你送回去的。”說完話，她略一皺眉，看向他“你跟墨蘭……還好嗎。”
他淺笑“她活著就好。何必多求。”
“墨蘭是怎麽逃過屠殺的？”
“那一日墨蘭去長廣王府上醫治老夫人。宮裏正好有別人代替，因此逃過了一劫。文淵讓我確認屍體，我就借此幫她瞞了過去。”
“……落雲。”她輕歎。
“恩？”
“帶著她走吧。”
他盯著她，沉默了一會兒“怎麽走。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還不能離開這裏。”
“……我沒猜錯的話，她一直在等你，對嗎。”她望向天空，輕聲歎息。
他不語，望著天空，緩緩微笑，輕輕的點了點頭。
“落雲你知道嗎，如果可以我真想不是生在宮廷裏。不會看到那麽可怕的背叛，那麽血腥的手足相殘。我希望你們離開這裏，不要再回來，洛陽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她聲音輕的像是天上飄蕩的朵朵白雲，落雲望著她，無奈的搖頭，最痛苦的應該是她才對，不過他很欣慰，笑容並沒有從她的臉上消失。她就是這樣，即使身份尊貴卻一點也不嬌弱，內心強的的無堅不摧。從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她有自己的主見，有自己的想法，在她溫柔的表麵下隱藏著另一片天地。
她忽然一笑，望著兩個人並肩走進南苑，皺了一下眉頭，落雲看到她的異常，也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剛好看到了並肩而來的杜笙和劉菲。
落雲道“外人不能進王府。大管家做的有些……”
她勾起一絲微笑，抄起身邊的酒壇砸了下去，劉菲一驚，抬頭望向屋頂上的兩人，杜笙臉色起了些微妙的變化，攔住劉菲“別怕。”
摩羅一笑，她少女時的模樣仿佛又出現在眼前，他小聲道“霜霜。你的脾氣還是和從前一樣。”
姬霜站起身，盯著劉菲，劉菲沉下眸色，輕聲道“辰統領這是什麽意思。”
“自己做過的事。莫要問我是什麽意思。”她居高臨下的望著她，一雙眼眸透出淩厲寒光。
“……我也隻是執行任務。”劉菲低下頭，下意識往杜笙身邊靠。
“千辰。莫要胡鬧。”杜笙輕歎。
她像是沒有聽見，看向摩羅，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貼身侍衛。他們倆合夥欺負你的殿下。”
摩羅淺笑，擺擺手“少來。又想使喚我。”
她似是撒嬌一樣“你管不管！”
摩羅望著她。她沒變，一點都沒有變，隻要受了委屈就會拉著他替她出頭，無論她外麵裹上多少層麵具，少女的純真依舊緊緊的護在內心。落雲拍拍身上的土，無奈的搖頭，像是對一個任性的小孩子，安撫的拍拍她的頭，從屋簷躍下，她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跟著他躍下。
摩羅走到劉菲麵前“王府向來不歡迎外人。還請姑娘離去。”
劉菲後退一步，拉住杜笙的手“杜大哥。”
杜笙皺起眉頭，對摩羅道“摩羅。你也要陪著她鬧麽。”
劉菲輕聲道“他是誰……”
摩羅一挑眉“天字部大統領摩羅，見過姑娘。”
她驚訝的望著他，他就是那個經常帶著麵具，神出鬼沒的大統領摩羅？他和千辰又是什麽關係，怎麽好像如此親密。
杜笙已經看到千辰的手扶上劍柄，一個閃身過去按住她的手，一雙眼眸盯著她。她微微眯起雙眼，甩開他的手，聲音冰冷得刺骨“別碰我。”
他收回手，低聲道“……劉菲是客人。”
她抬起眼望著她“客人？真不巧，大管家可以去問問地字部兄弟的意思，看她到底是你的客人，還是冥府的客人？”
摩羅走上前，無奈的說“玩夠了吧。多沒意思。走吧。”他拽住她的手就往外走，趁杜笙還沒有更尷尬之前就把她拉出了王府。杜笙卻又皺起眉頭，他們倆什麽關係，何時如此親密。他怎麽從來都不知道。
劉菲走上前，輕聲道“杜大哥……”
他忽然轉身把她擁入懷中，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沒事吧。”
劉菲臉頰一紅，搖了搖頭，幸福從眼底蕩漾出來，也抬手擁住了他。
千辰剛好回頭看向這一幕，心底說不出是什麽感覺，覺得有些不開心，有些被欺騙的感覺。但轉念一想，又和自己有什麽關係。便不再關注，跟著摩羅走了出去。
而杜笙擁著懷裏的人，卻苦笑了出來，沒感覺，同樣的話、同樣的懷抱給另一個人，他的心卻是如冰寒冷，絲毫不會跳動。而辰兒的一個眼神卻足以讓他心痛，足以把他打入地獄。
兩人走到空曠的地帶，摩羅望向她，忽然一笑“你以後注意一下。”
她一挑眉“什麽？”
“少拿我當以前那麽使喚。我可還是你的首領。”他一臉得意，有一種鹹魚翻身的感覺。
她悻悻的點頭“是是是，大統領！”
姬夜下令，文淵遠赴永安查看軍事部署，又留下了她一個人。
她耐不住東苑裏冷清的感覺，趁著月色走出王府。剛走到門口，守衛卻攔住了她“千辰姑娘。大管家有吩咐，入夜不得出。”
“大管家？他人呢。”
“尚未歸府。”
“你想好了我要出去你是否攔得住。守衛大哥，我並不想為難你。”
守衛猶豫了一下，緩緩放下手“請姑娘早些回來。”
“多謝。”
她一個人漫步在街上，天色不是很晚，街上還有人來往，不如白天，卻也很熱鬧。她望向腰間佩劍，無奈一笑，她下意識就把劍帶出來了。其實她已經厭倦了提心吊膽的生活，卻又習慣了這種精神時刻集中的感覺。她望著身邊孩童還有他們的父母，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感覺讓她不禁也泛起笑顏。
走著走著，她有些累了，坐在城裏的小河邊，抬頭看著橋上人來人往，行人無不側目，美人如斯，誰人不生憐愛。她望著河上漂著點點河燈，忽然想起了小時候和兩位哥哥跑出來玩的情景，那天也是漫天星辰，夜空下點點河燈像是落下的星鬥。她慢慢扯出一絲微笑，回不去了，什麽都回不去了，是誰毀了這一切，又是誰推動了仇恨。她忽然很想離開這裏，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麵對姬夜是否能同他一樣痛下殺手，那麽她和他又有什麽分別。血濃於水，她怎麽斬斷血脈相連的羈絆。太難了，對她來說真的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