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千辰一路匆匆回到了王府,迎頭便撞上了正要出門的文淵和心然,一旁還有湘夫人。她捂住額頭,連忙單膝跪下:“屬下知錯,參見主人、夫人。”


  他麵無表情,輕聲道:“起來。去哪了。”


  她站起身來:“……我……從書閣回來。”


  他瞥了一眼她的手腕,手腕上有淤青的痕跡“……波斯使節進宮,陛下宴請眾卿前去一睹波斯舞姬風采,速去換身衣服,自己趕過來。”


  她微微抬眸,湘夫人開口了“淵。你與王妃先過去罷,我和千辰隨後即到。”


  文淵看了一眼湘夫人,默默點了一下頭,將身邊的心然抱上馬車,回頭看了千辰一眼,似是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沒有開口,上了馬車離去。


  湘夫人將他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無奈的搖頭,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卻見她縮了一下,湘夫人皺眉,看到了她手腕上的淤青“你這是怎麽弄得。”


  她搖頭“我無妨的,你且等我一會兒便可,我馬上就出來。”


  湘夫人點了點頭。


  她一進屋就看到了桌上放的她在白馬常穿的那件藍色的舞衣,她的手撫過舞衣輕柔的質地,輕笑了一下,這擺明了是要她與那舞姬較量一番,不過,她可毫無興致。她穿上一身素色衣裙,隻有腰帶和邊幅出有些淡淡的青色,她望著鏡中的自己,隻是將頭發簡單的梳起,插上一支銀釵,不施脂粉的臉上也足有清麗脫俗的美妙。她套上外袍,快步走出了房間,不讓湘夫人多等。


  宴席之上,她與湘夫人悄悄的走進屋,從席位後側悄悄的進入,文淵身側坐著心然,湘夫人緩步走過去坐在了心然身邊的席位上,杜笙和俞清遠也坐在文淵近處,而她自然是沒有正席的,她的位置則是……在文淵一邊伺候。


  她雙手在體前交握,低著頭慢慢走到了文淵左後,默默地站在一邊,畢竟,她尚且還是文淵的貼身侍女。文淵看了她一眼,絲毫不詫異她並未選擇那件舞衣。她抬眼看向主位,姬夜望著眾人,臉上帶著裝飾性的微笑,萬貴妃正坐在他身邊,而萬貴妃旁邊的則是……姬莞的大眼睛一眨,看到了她,她連忙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微微一笑,姬莞聰慧,自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隻是看著她笑。無名站在姬夜的身後,悄悄的衝她拋了一個媚眼,她嫌棄的挪回了自己的目光,卻和正對麵的秦羽言對上。秦羽言抬起自己的酒杯,衝她一笑,她也輕笑了一下,垂下了眼眸。


  宴會之上,許多左派重臣前來與文淵敬酒,眨眼之間,文淵已喝下數十杯酒,而敬酒之人卻依舊絡繹不絕,她站在一側為他又斟上一杯酒,他結果她遞來的酒杯,酒杯剛近到唇邊,卻不想一隻手臂輕輕的搭在了他的小臂上。她一愣,不知道自己為何就伸出了手,卻還是輕聲道:“主人莫要再飲了,宴席尚未過半,之後不知還要喝多少。”


  心然在一邊也轉過頭來,心中雖有不快,卻無法言說。


  他遲疑一下,看到了眼前她的手腕處,他抬手將她的袖口拉下擋住她的淤青,將酒杯放回桌上“罷了。既然有傷為何不好好遮住,讓別人看了還以為本王做了什麽。”


  她捂住手腕,低聲道“是。”


  音樂聲忽然變了個調子,異域風情的曲子熱情奔放,一隊舞女步入宴席,一個棕色頭發,藍色眼睛的美人穿著稍顯暴露的衣服出現在中間,旋轉、起舞,這女子極為妖媚,一顰一笑都是勾人的風情,慢慢的她竟開始在賓客中間流轉,她盯著她,卻看到她緩緩停在了杜笙眼前,一個轉身坐在了他的桌前,讓千辰有些不悅的是杜笙竟然直勾勾的盯著人家看,居然還露出了一絲微笑,舞姬抬手拿起他喝過的酒,舉杯一飲而盡。


  姬夜笑了起來“杜大管家,看來這波斯姑娘很是喜歡你啊。”


  文淵也是不明意味的笑了起來,隻有千辰是一絲笑意也沒有,這舞姬越發妖媚,從杜笙身後繞過,手臂輕輕的搭在了他的肩上,千辰低著頭,隻見她眼前的一顆鬆子緩緩從盤中浮起,文淵注意到了浮起的鬆子,回頭看了她一眼,她一怔,卻看到他露出了笑容,又把頭轉了回去。她鬆了一口氣,手指輕輕一動,一顆鬆子便如暗器一般打在了舞姬搭在他肩頭的手上,舞姬痛得一縮手,看了她一眼,繼續回到宴席中間跳舞。一舞終了,姬夜緩緩開口“姑娘一舞傾城,當真讓在座眾卿一睹波斯國的風情。你叫什麽名字。”


  她恭敬地行禮:“小女名叫薩蒂亞。”


  “薩蒂亞……好,你想要什麽獎勵。”他麵帶微笑,眼神卻依舊是毫無感情。


  她微微一笑:“波斯國在衛國西方遠處,而小女在波斯國的時候,就曾聽聞來往的商人帶來消息,說衛國的西域邊疆地帶有一個叫做白馬的地方……”


  千辰聽到白馬二字心忽然沉了一下。


  “而白馬有一位著名的美人,其舞姿絕美,堪稱謫仙之人。小女得知此番要來到衛國獻舞,特地想要見識一下白馬第一舞姬到底是否如同傳聞那般。”她的目光炯炯有神,寶藍色的眼睛帶著些許輕狂。


  姬夜有些遲疑,低聲道:“這白馬第一舞姬遠在白馬,若是尋找起來,也並非易事。”


  “直至方才小女也一直以為此女遠在白馬,所以上有遺憾,不過現在……”她低笑了一下,眼神似乎瞟向了千辰的方向“小女特地帶來了波斯國商人為此女所做的畫,不知陛下可願一觀。”


  “呈上來。”他笑了起來。


  薩蒂亞退到側邊,兩個人將一副稍大的畫卷在宴席中間鋪開,畫中女子唇角帶笑,寶石般藍色的舞衣隨風飄揚,隻是一眼便能看出是絕代的風華。當畫卷展開的時候,幾個人的目光緩緩看向了千辰。


  姬夜看著她,低聲道“世間竟有如此巧的事情麽。千辰姑娘。”


  千辰尷尬的一笑,緩步走上前:“陛下恕罪。”


  他搖搖頭“你又有何罪,快起來。”


  千辰低頭“民女近日身體不適,這舞……是跳不了了,讓陛下與眾位大人失望,是民女之過。”


  薩蒂亞走過去扶起她:“無妨無妨,隻是今日得見一眼,便已是滿足了,不過作為替代……”她露出一絲狡猾的笑容“請陛下恩準,今晚,我想要這位哥哥賠我喝上一杯,不知可否。”她毫不猶豫的指向了杜笙。


  姬夜大笑了起來:“姑娘你當真是喜歡杜笙?”


  薩蒂亞看著他:“我波斯女子想必不像中原女子一般內斂,我便也就直說了,雖隻一眼,我依舊是喜歡這位哥哥。”


  千辰麵無表情,淡淡的看著杜笙,杜笙也看著她,四目相對,竟是無言以對。


  姬夜看著杜笙:“如何,杜笙,可否答應薩蒂亞的要求?”


  杜笙忽然笑了起來,目光從千辰處挪開“姑娘如此盛情,杜笙焉能拒絕。”


  千辰也笑了起來,俞清遠看著這笑容隻感覺背後一涼。


  宴會結束,所有人都紛紛散去,直到杜笙被波斯使節請走兩個人都沒說一句話。夜風有一些清冷,千辰趁著大家都不注意,一個人沿著宮裏熟悉的道路來到了景月宮,與昔日永遠那麽溫暖熱鬧的景月宮不同,如今景月宮大門緊鎖,一番沒落的景象。


  “你為何在此處。”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


  她回頭,隻看到文淵隻身一人向這裏走來,她看著他,不知為何有一些委屈,一股子酸酸的感覺直往上冒。


  他慢慢的走上前,看著她,垂眸之際正好瞟到了她脖頸之間溫潤的竹佩。他唇角帶著一絲笑容,低聲道:“白馬第一舞姬……本王本想將你遣去白馬以作懲罰,卻不料你倒給本王拿了個白馬第一舞姬的名號回來。”


  她抬眸的一瞬間,眼淚忽然掉落,他一怔,抬手拭去她的淚水:“為何落淚。”


  她也想了一下,為何落淚,竟想不到原因。她隻知心中有萬般委屈,卻一句也不能言說,鼻尖輕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氣,並不濃烈,想必之後稍有克製,少喝了幾杯“夫人呢……”


  他輕聲道:“有孕在身,先行回府了。”


  她看著他,張了張口,卻又覺得不妥。


  他皺了一下眉頭:“有話便講。”


  她看著他的眼睛,低聲道:“這孩子……為何不能留。這難道,不是主人心愛之人所孕之子。為何仍要……”


  他的臉色毫無變化,隻是無奈的歎息:“此事你不知最好。就當作是你我之間的秘密。可好。”


  她終是釋懷的一笑,點頭道:“主人你,當真是個無情之人。”


  她轉過身便要離開,他忽然上前一步,雙臂環過她的腰間,將頭抵在她的脖頸處,溫熱的氣息從脖頸處傳來,她一驚,看著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臂,一時怔忡,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隻是……一切都不同了。


  他低聲道:“我是無情不錯。所以你也要無情才好。”


  她笑了一下,是啊,自己也該是無情才好。他緩緩鬆開自己的手,將自己身上的披風披在了她的身上“若是逗留夠了,便早歸吧。”他丟下一句話,轉身走遠。


  她看著他的背影,愣了許久,身上的披風還有他的體溫,她一個人在景月宮之前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忽然發現了一個到處遊走的身影。她一言不發,悄悄的走了過去,她已經看見,那是俞清遠。


  他一個人看看身邊的樹,又看看身邊的牆壁,不知在做什麽。她靜靜的走了過去“阿遠。”


  他回過頭看向她:“咦?霜兒。”


  “你在幹什麽呢。”


  “這條路有些熟悉,不過老覺得少了點什麽。真是奇怪,呃……你不會覺得我更奇怪吧。”他傻笑。


  她溫柔的看著他,搖了搖頭“你不記得少了什麽嗎?”


  他搖了搖頭,有些苦惱。


  她笑了起來“少的,是這個。”


  她走過去拉住他的衣袖,緩緩往前走,俞清遠皺了一下眉頭,被她拉著往前走,似乎方才的缺失感一下子被填滿了。她走在前麵,微微一笑,這條路,她不知道和他走了多少遍,每次她都纏著他要出宮玩,那時也如同這般,拉扯著他的衣袖。隻不過那時她還小,比他矮上許多。


  她回頭調皮的笑“怎麽樣,是不是覺得……”她轉頭的一瞬,看到了他嚴肅了起來的臉,她被嚇到了,小聲的問“阿遠,你怎麽了。”


  他抽回自己的袖子,輕咳了幾聲:“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你是我兄弟喜歡的女人,縱使你對我再……咳咳……我也不能接受。”


  她啞口無言,瞪著大眼睛看著他,她忽然抬手揪住了他的耳朵“你說什麽?!”


  他痛的直叫,連忙說:“哎喲喲喲,疼,開個玩笑、開個玩笑,快放手……”


  她衝著他的耳朵大聲說:“都什麽時候了你居然還要跟我開玩笑?!”


  腦海裏閃過一幅畫麵,小小的女孩站在床榻上,抬手就揪住了他的耳朵,他疼得直叫喚,一邊的華服女子看著兩個人慈愛的微笑。


  他看著鬆開手轉過身的千辰:“霜兒。”


  她瞪了他一眼“幹嘛!”


  就在不遠處,薩蒂亞和杜笙走在路上,薩蒂亞看到了兩個人影,微微一笑:“在這裏幽會,嗬嗬……”


  杜笙瞟了一眼遠處的人影,有些難看清,不過……他認出了文淵的披風。薩蒂亞剛要走,卻被他攔住“等一下。”


  薩蒂亞一笑:“怎麽,笙哥哥喜歡看人家幽會麽。”


  他一怔,笙哥哥……他搖了搖頭“好像是認識的人。”


  薩蒂亞掩唇一笑“我去前麵等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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