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夜寧靜。文淵抱著懷中女子,進入夢鄉。夢裏,他看到了那總是帶著金色麵具的少女,他跑到她麵前,少女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盯著他,伸手摘下他臉上的麵具,在看到他容貌的一刻緩緩綻放出一個美麗的笑容,那一雙眼睛透出光亮,他也抬手,像看到她真正的容顏。卻在碰到她臉頰的一瞬猛然驚醒。他睜著雙眼,下意識低頭望向懷中人,一驚“公主……?!”


  懷中人動了動,往他懷裏靠。他平息了自己波動的氣息,望著懷裏沉睡的姬霜,是丫頭……不是公主。為什麽他剛才竟把她當成了公主?他長舒了一口氣,回想了很多很多。為什麽要將婚期延後,他說不出什麽理由。他已經二十二了,正是婚娶之時,卻為何把到手的婚約延後。他搖了搖頭,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或者是公主變了一些還不習慣,抑或是他自己的心思變了。無論如何,承諾是許下了,也是遲早要履行的。他的妻子從來就隻能是公主,等他手裏權勢再大些,就可以真正把她接回來了。他望向懷中的人,靜靜的把她摟緊了一些。很安心。不知道為何,隻要抱著她,他就會覺得莫名的安心。安逸對他來說,已經是一個太奢侈的東西。沙場,官場,商場,都一樣。無論明槍還是暗箭,都難逃流血,都少不了死亡。殺了一切對他有威脅的人,這是他文淵的生存之道,從父親死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明白。


  桃花逐漸落盡,府裏的樹木鬱鬱青青。姬霜忙碌的日子卻依然沒有任何停歇,手上的傷口還未愈合,纏著白色的紗布。俞清遠派人找了她好幾次,她以為他又要耍什麽花招,推脫不去。直到他親自來說有正事才慢吞吞的移步去他府上。文淵又忙了起來,文家軍幾次戰役傷亡不少,他要訓練新兵補上空缺,一時忙得不可開交。


  俞府。人間四月,樹蔭下,石桌邊。


  俞清遠坐在石桌邊,桌上擺著茶具,他手肘撐在桌上,端起一杯茶細品。旁邊坐著麵目表情近乎抽搐的姬霜,這個混蛋……把她叫過來到底是要幹什麽。他望向她,忽然一笑“喝茶。”


  她瞪了他一眼“俞大人!我可不是來喝茶的!”


  他擺擺手“不要叫我俞大人,多生分。和他們一樣,叫我阿遠吧。”


  她端起茶杯,一飲而盡。茶的味道極好,淡淡的回甘,一點也不苦澀。她鄙夷的望了他一眼,這麽滋潤,貪了不少錢吧。


  他注意到她的眼光,賤賤的笑“這是人家送的禮。不收不合適。”


  她輕蔑的笑了一聲,他的府邸不是很大,比起文淵錯落有致的洛安侯府差的很多。


  他手指摩挲著青瓷茶杯,緩緩說“現在你心靜下來了嗎。”


  她忽然明白了,原來他一直在等她急躁的情緒平靜下來,“嗯。”


  他笑,說“好。你試著集中精神。”


  她沉下心,慢慢將精神集中起來。


  他拿起茶壺,輕輕的打開壺蓋。“千辰。”


  “嗯?”她剛一答應,忽然發現他迅速抬手將茶水潑向她,兩人距離太近,她一愣,一念之間,身體頓時從石椅上側移了五米之遠,身法之快根本就是瞬間。


  她自己也有些愣在了原地,茶水落在地麵。他饒有興致的望著她“夠速度。”


  她無奈的一笑“你這是幹什麽。”


  他一手撐住下巴望著她“你現在精神集中的很好,但是這樣會難以分散。”


  她坐了回去,仔細的聽著。


  他指向頭頂的樹,說“比如說這棵樹,你摘下一片樹葉容易,甚至把樹連根拔起容易,但是你要想將所有的葉子同時控製就很難。”


  她點了點頭,說“那……怎麽辦。”


  他一挑眉“這隻能你自己領悟,我又沒有你那種能力。隻是文淵交待我要幫你,我就隻好勉為其難的去找找辦法嘍~”


  她唇角微抽“勉為其難……”


  “書上記載,巫族在人群中占得比例很小,幾乎是千萬分之一。人體中蘊含著氣息,一般人隻能發揮出三成,便為極致,而巫族能將力量發揮到七成左右。因此擁有常人無法企及的能力,但也因此被人視為異端。”他難得的正經起來。


  她茫然點頭。還真是深奧的東西。


  他雙手抱在胸前,擺出一副審問的樣子來“好了。我們下麵來說說吧。”


  她一側頭“說什麽?”


  他湊近,低聲道“你和杜笙……怎麽了。”


  她大眼睛望著他,一臉無辜“沒怎麽呀。”


  他揮揮手,一臉的不可置信。“不可能,快說實話。”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好像……惹他生氣了。”


  他懷疑的看著她“……是麽,我怎麽看他的樣子倒像是他惹你了。”


  她湊上前,說“他怎麽了……?!”


  他歎息,前幾日拉杜笙去喝酒,本料定他不會去,畢竟他已經許久不曾沾過酒了,好幾次都推拖過去。結果誰料那家夥一口答應了下來,沒想到時間過了這麽久,那家夥酒量絲毫不減!杜笙千杯不倒,他卻醉得不醒人事,還是人家好心給醉的不行的他送了回來,真是丟人丟到家了。杜笙反常啊……!他可不能告訴她,丟死人了,她一定會笑他!


  “……沒、沒什麽。對了。”他望向她手腕的紗布“你的傷。好些了嗎?”


  她點頭一笑“沒事了。”


  他被這笑容勾的丟了三魄,連忙裝作一臉嫌棄的揮揮手“你個小禍水,快回去快回去,不要煩我!”


  她吐了吐舌頭,轉身飛快的離開。他撐著下巴,望著她輕盈的背影,長歎一聲“杜笙阿杜笙,我總算知道為什麽一向不近女色的你會神魂顛倒了。”他無奈的笑笑,其實真正厲害的還是文淵,不僅有這麽好的下屬,居然還能夠不動心……要是他,早就娶回家好好疼愛了。誰讓文淵心裏有人呢,可是他為什麽又要延遲婚約呢,這個家夥真是難懂。


  她回到府裏已是月色滿堂,她走著,抬起手,借著月光看著手腕上白色的紗布,她淺淺歎息,可惜了她的銀鐲,一想起來就氣的牙癢癢,都怪自己沒多捅他幾刀!她仰著頭走走走,忽然撞上了一個人,“對不起……!”


  她捂住頭,抬頭望向那個高大的身影,頭頂上傳來低沉的聲音“看傻了吧你。”


  她一愣,她仿佛在琅琊眼裏看到了笑意,隻是一眨眼,又變為了一片冰寒,是自己看錯了吧。“琅琊……”


  她握住手腕“我隻是看看傷好了沒有嘛。”


  他望著她“好了嗎?”


  “……好啦~”她傻笑。


  他麵無表情,總是一臉冰霜“……你很開心?”


  她望向他“啊?”


  “你一直在傻笑。”


  “我哪有?!”琅琊居然取笑她!?

  “……回去吧。我也要回南苑了。”


  她默默的點了一下頭“嗯。”


  她從他身側走過,他往前走,不自覺的笑了一下。這笑容落在任何人眼裏都是如此的溫暖,隻是卻如曇花一瞬一般,在他唇邊綻放卻又迅速的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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