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離兩隻手抵在膝蓋上,彎著腰,氣喘籲籲。
方才……
方才她真是怕極了。
蘇瑾離背靠著一間屋子,大口喘著氣,然後慢慢滑落下來,癱坐在地上。
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雖然那並不能算是一場劫難,但……他娘的,她真是怕得要死。
似乎是她喘氣的聲音太大,她驚醒了所到之處村莊的狗。
先是一個狗“汪汪汪”地叫喚,接著是三四隻狗一起叫喚,最後是全村莊的狗一齊叫喚。
村莊的狗是家養的狗,有人把狗關在家中,有人嫌棄狗在家裏撒尿拉屎,就散養在外麵。
家裏的狗,蘇瑾離不擔心,她擔心的是被散養在外麵,正在朝她這個方向趕來的四麵八方的狗……
一個兩個狗蘇瑾離還能應對,彎腰裝作撿石子的樣子,便能把狗嚇跑。
但當一大群狗趕來,圍著你齜牙咧嘴,嘴裏發著“嗚嗚”的吼叫聲時,蘇瑾離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人倒黴的時候,喝口涼水都塞牙。
蘇瑾離此次是徹徹底底認清了這個道理,人落魄的時候,連一條狗都會欺負你。
最可怕的是,一群狗在你落魄的時候及時趕過來,咬你。
蘇瑾離看到遠方一群黑點似的不明生物正撒開腿向她這裏狂奔過來。
蘇瑾離撒腿就跑。
狗撒腿就追。
蘇瑾離跑到一棵樹下,腳下發力,往上一蹬,幾下就竄上了樹。
那群狂追不止的狗狗們跑到樹下,抬頭看到蘇瑾離坐在樹上,正在對它們做鬼臉,那模樣,著實是欠揍。
狗狗們仰頭對著樹“汪汪”直叫。
蘇瑾離坐在樹的一個枝幹上,睥睨俯視這些不知死活的狗狗們。
哼!
跟她鬥!
還嫩了點!
她可是在涼縣的涼山寺學過武功的身手不凡的一等一的高手!
爬樹對她來說可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蘇瑾離嘴角得意地勾了勾,小腿晃噠晃噠的,朝下麵的惡狗狗們吐了吐舌頭。
惡狗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一群狗繞著大樹轉了幾圈,發出“嗚咽”的聲音。
失望不已的惡狗們繞著大樹轉了好幾圈,看蘇瑾離沒有要下來的意思,陸陸續續耷拉著尾巴離開了。
隻有兩隻黑色的,長得一模一樣的,看起來凶聲惡煞的狼狗,繼續繞著大樹轉圈。
月光打在狼狗黑色的亮毛上,油光發亮。
蘇瑾離坐在樹上,兩隻狗趴在地上,一人兩狗,在如水的月色下,在遠處看起來有一種朦朦朧朧的美。
她一隻手托著下巴,一隻手扶住樹枝,避免自己掉下去。
所謂高處不勝寒,在沒有樹葉擋風的光禿禿大樹上,寒風一吹,吹得她整個人都哆嗦起來。
身上出了汗,被冷風一吹,更是冷得不能忍……
趕了一天的路,雖是疲倦萬分,可蘇瑾離卻是半分困意也無。
……
自蘇瑾離出宮以後,楚涼墨便下令將昭妃娘娘消失的消息封鎖了。
自此,宮裏無人談論昭妃娘娘無故失蹤的怪事,仿佛宮中從未有過昭妃娘娘這麽個人,又好似昭妃娘娘在長樂宮從未消失一般。
楚涼墨幾乎與世隔絕,終日在禦書房中,除了批奏折便是與大臣議事,再也沒有去哪位娘娘的寢宮裏過過夜。
太後依舊每隔幾天就會從宮女之中挑選幾個身材姣好,麵容端莊的女子,塞到楚涼墨的昇陽殿。
說來也奇怪,太後塞到昇陽殿的女子,都無緣無故的失蹤了。
在如此反複幾次之後,太後就再也沒有往昇陽殿塞過女子。
倒是李無息,整日愁容滿麵,灰頭土臉的,兩鬢都愁白了,與往常容光煥發的樣子大相徑庭。
在蘇瑾離離宮的第八日,李無息終於露出一絲絲笑臉來。
魏祥賢在下朝後,看到李無息揚著拂塵麵帶微笑,好奇道:“李公公是有何喜事啊,瞧你樂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李無息用手捂住嘴,仍是在笑,“哎呦,咱家孤家寡人一個,能有何喜事?”
魏祥賢納悶了,這個閹人既無喜事,為何笑得如此春風爛漫……
“那李公公為何……”
魏祥賢疑惑地打量著李無息,前幾日,這閹人還一副死了親爹丟了親娘的喪門相,今日……轉換挺快!
“哎呦,還不是皇上!”李無息扭頭看了看四周,又抬頭望了望天上,像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
魏祥賢問道:“皇上怎麽了?”
李無息附在魏祥賢耳朵邊上,竊竊私語,“皇上今日喚我李無息了!”
李無息像個偷吃了蜜糖的孩子,笑得燦爛,枯瘦的臉上褶子都堆在了一處。
李無息用拂塵掃了一下身上的灰塵,盡管他身上幹幹淨淨並無灰塵。
“何意?”魏祥賢一頭霧水。
閹人果然是閹人,連快樂的源頭都與正常人不同。
“皇上以前不喊你的名字?”看李無息沒有要解答他問題的意思,他又問了一句。
李無息搖搖頭,道:“皇上以前喊我李無息,這幾日,因心情不好,連咱家的名字都懶得喚了。”
魏祥賢不曉得李無息在這件事情上有什麽可高興的,不過是名字而已,身為一個貼身侍候皇上的奴才,主子叫你做什麽便要做什麽,何況皇上是陰晴不定的人,叫你屎殼郎都算看得起你……
無論如何,還是要奉承奉承這個閹人,魏祥賢恭維道:“想不到李公公是個心細的妙人呐。”
李無息擺手道:“咱家不過是個奴才而已,妙人不敢當,不敢當。”
今日李無息在昇陽殿外候著,皇上走出來的第一句話是,李無息,風大,別凍著。
親娘咧!
李無息杵在原地,看著皇上的背影,揉了揉眼睛。
這天氣,風真他娘的大,恁的被沙迷了眼。
算算日子,他跟在皇上身邊服侍有十多年了,他眼看著皇上從一個沉默寡言的孩子長成一個沉默寡言的男人。
皇上是個惜字如金的人。
一直都是。
他是個閹人,無兒無女,形單影隻,跟隨皇上這些年,早已將皇上當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閹人,即便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在旁人眼裏,也是一個臭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