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鱗火> 第五章 一眼

第五章 一眼

  一眼看最初


  不受影響無人助


  我披荊斬棘


  一聲單調的“哢嚓”從駱橪的方向傳來,林漱忙閃身過去,隻見駱橪摔倒在地,她手中的樹枝斷成兩截,一條竹葉青在旁邊掙紮。


  看駱橪抬手拿半截樹枝準備狠狠劈向竹葉青,林漱喉間一動,想提醒駱橪打蛇打七寸。然而不須他提醒,那條竹葉青在駱橪慌亂自衛中已經一動不動,死在那裏了……那日藥鋪前她果然是故意示弱。


  林漱不懂醫術,不知駱橪藥箱裏裝的是什麽藥草,隻是看見她把草藥弄碎敷在被蛇咬的地方,然後起來連走帶跳地沿著路往回走。她來時就崴傷一隻腳,走的時候又被蛇咬傷另一隻腳,拖著兩隻傷腳在林子裏走總免不了摔幾跤。林漱在幾次想現身英雄救美之後,決定還是幫她撤去前方阻攔她的東西,可她若是走不到前方,他再怎麽撤去前方的阻礙也沒用,於是他現身了。


  林漱突然出現,在駱橪身後喊一聲“姑娘”就即刻上去攙住她。她一開始似是沒什麽感覺,遲鈍地扭頭看林漱,皺著眉頭疑惑地看了他一會兒,之後突然從旁邊折一根樹枝向林漱刺去。


  中毒之後還能精確出擊,看來沒少訓練過。林漱受了一棒,吃疼地放開她,看她搖晃著退後幾步倒在地上,眼睛依舊警惕地看著他,不禁覺得這真是個傻姑娘。


  場麵頗有些尷尬,讓人哭笑不得,怕駱橪誤會,林漱好心解釋說:“姑娘,我隻是好心幫你。”


  “不需要。你走。”堅決果斷、毫不客氣地拒絕,若不是在心裏練習多次,那就是習慣不需要別人。


  可林漱還是想告訴她這裏荒無人煙,他走之後她的未來可能就不會來。


  “荒山野嶺的,我走了,姑娘怎麽辦?”


  “你走。”又是堅決果斷、毫不客氣地拒絕,被她這一激,林漱就想知道他不走她會怎樣。


  “我若不走你當如何?”


  駱橪隻是不理睬林漱,警惕地拿好樹枝,艱難地起來,不管身後亦步亦趨的林漱,也不顧前路的遙遠,就那麽踩著微微虛浮的步子一步步走開。


  堅決果斷、毫不客氣地無視,雖然自己三百多年沒見人,但這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的行為著實讓林漱生氣。可生氣歸生氣,林漱還是信步跟在駱橪身後,東竄西跳地刺激她,在他以為她不會有什麽反應之後,她突然回頭,那一雙尚還清明的眼睛往林漱的方向投去,像是看著他,又像是透過他看著什麽地方,再轉身之前還不忘冷冷地說一句話刺激林漱。


  “你不用在我眼前晃,我不會眼紅。”


  這是說不管他怎樣她都會一直走下去嗎?林漱看看自己一身的紅,突然想到她是說她不是牛,自己用紅色吸引不了她嗎?

  “姑娘是想說你不是牛嗎?可你剛剛眼睛確實有點紅。”林漱話剛說完,駱橪手裏的樹枝就斷了。


  真是在忍著啊……其實林漱也沒說錯,誰讓駱橪剛剛那麽看他,清澈的眼神不可能不把他那一身紅倒映出來。


  林漱想趁著駱橪手中樹枝已斷去拉著她,但是她手裏馬上就出現原來綰在頭上的發帶,然後駱橪給他展示那發帶的正確用法,那竟然是一把軟劍。軟劍當前,林漱就這麽停下,與駱橪拉出不遠的距離。


  以為那把出乎意料的劍就能唬住自己,他隻是不想跟她計較。林漱在她身後,在她披荊斬棘之後,踩著她的腳步,踩在那些慘死在她軟劍之下的荊棘之上,跟著她。想起什麽就說什麽刺激她,比如“這位姑娘,這草芥也是生命,你醫者仁心,可否能放過它們。”然後她動作一滯,馬上又繼續走,隻是她真的不再用她的劍斬那些出現在她前麵的荊棘。又比如“姑娘,你左腳的傷和右腳的傷相比,是重了還是輕了?應該是輕了,看你左腳更能腳踏實地……”


  突然間有幾根飛針向林漱飛來,不幸被其中一根針紮中的他假意捂著心口咳兩聲,隨手□□就丟進腳下的落葉裏。


  在外患內憂之下,駱橪終於在離林漱幾步遠的地方倒下,可惜倒下的隻是身體,神誌還甚清明。林漱幾次往她那個方向走時她會用眼神剜他一眼,然後握緊手中的發帶,一點兒不鬆懈。


  林漱假裝不在意,其實數次以餘光關照駱橪,不知是第幾次,他瞥見駱橪正看著他們走過的路發呆,眼中盛著悲涼。


  難道是在回顧自己走過的路?


  林漱回頭一看,跳過幾處沒被她劈斬過的荊棘,就可以看到她推開他之後摔倒的地方。他突然間想到,莫非是她在回頭時,看到自己披荊斬棘辛辛苦苦走了許久的路,回顧起來竟是這麽容易一眼看到最初,難怪眼裏會裝著淒涼。她說不會眼紅的時候會不會很心酸?她那個時候是不是也覺得可悲?

  “自己披荊斬棘走過的路,回頭一眼便能看到底。這樣的前進會不會讓你覺得自己很可悲?”林漱說這話不為諷刺,單純隻想著拉近一點距離,也幸好這次不是他的獨角戲。駱橪雖然沒看著他,卻也好好作答了。


  “我披過荊,斬過棘,一步步腳踏實地走過來,不受他人影響,無人相助,再回顧自己走過的路,滿眼隻是我一個人的足跡。這樣的前進——即便是艱難——我也會一直走下去。”


  “姑娘,你錯了。你現在兩隻腳都受了傷,跌倒之後再起來時走路便是虛浮的,你難道沒發現?而且,不受別人影響……你看看那被踩在地上的荊棘,那些張牙舞爪交錯在一起的荊棘,不就是你受我影響的證明嗎?另外,你回頭不能隻看你的足跡,你應該看到那裏,那裏還有我的腳印。”


  林漱沒細想駱橪會怎樣看待這一番話,是覺得他在強詞奪理,還是覺得他在扭曲她的意思。他不知道她是知道他接下去想說什麽,還是隻是因為不想聽他囉嗦,總之駱橪打斷他接下來的話。


  “姑娘,你隨身攜帶軟劍暗器,還能用藥替自己治傷……”


  “你無需再說,第一次見麵你便讓我報救命之恩,這一次又是想讓我再欠你。我,駱橪,隻是一介江湖遊醫,既無白銀也無黃金,徒有一身不甚精湛的醫術,可你也拿不走,我怕是無力報公子救命之恩。”


  是了,林漱他一直都隻是想要用“救命之恩”來捆綁她讓她助他一臂之力,可他不是知道她上一次是故意受傷根本沒自己什麽事嗎,他不是清楚這一次就算自己救她一命之後她也未必會感激自己,倒像是自己一直處心積慮地找她。但是誠信為本,林漱覺著還是應該告訴她自己為什麽想讓她幫忙,說不定她並不把此事當回事。


  “我遍尋一物不得,無方可入,無路可走,想讓姑娘助我一臂之力。”


  “我能做什麽?”


  看來是有機會。


  “我知道姑娘可以以藥入畫,我想請姑娘替我尋一幅畫。”


  “尋醫問藥,我必不推脫。隻是這琴棋書畫,公子找錯人了,我無能為力……山林之中,聽自然之音,看自然之物,葬身於自然之中,駱橪雖有遺憾,但不後悔。我不問公子為何出現在此處,為何剛好出現在我身邊,但是我希望公子以後都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


  這樣就是談崩了。也是。駱橪完全不認識他,他為什麽會知道她能以藥入畫?他為什麽能剛好出現在藥鋪麵前救她一次,並追著要讓她報救命之恩?他今日為何會出現在這荒山野嶺,還剛好遇到她?這些問題她想不清楚大概也不會幫他,她能看自己曾經的家處於火海而不顧,那麽自己呢?想到這裏,林漱脫口就說出了自己的身份。


  “其實我是你在半池湖帶走的那條紅鯉魚。”


  林漱垂眸,風吹動他落在肩上的頭發,駱橪對他剛剛的話竟無半點反應。他挑眼看她,看起來已經昏迷,可等他走近離她隻有一步之遠時,她突然睜開眼睛用軟劍指著他讓他離她遠點……


  三百多年前林漱就不是什麽有耐性的紅鯉魚,三百多年的囚禁即使能讓他變得能忍耐,那也不能說明他對一個人有那麽久的耐心。林漱瞥一眼駱橪被蛇咬傷的腳,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施法讓她陷入徹底的昏睡之中。把自己對她的耐心歸因於三百多年的枯燥無味,剛剛隻是想戲弄她。


  林漱把駱橪從山上抱進山穀之中的一處荒屋裏,放在成堆的荒草上,也不管她剛剛給自己敷上的草藥有沒有用就揭開她的傷口,看到蛇留下的牙印周圍已經泛起青黑,直接施法給她把毒逼出來。安置好駱橪,為她設個保護罩之後,林漱離開那處荒屋,憑著自己對水的感知很快就找到一條潺潺的溪流。他把駱橪之前纏住傷口的碎布放入小溪中清洗幹淨後施法讓濕潤的布條快速晾幹。


  在被一塊大石堵住而形成的平靜水潭中,林漱看見自己的模樣,因為和駱橪折騰一路,原來束好的頭發已有幾絲輕飄飄的飛動,偶爾伏在臉上一動不動,一身紅衣褶皺得不成樣。如之前對雒箜所說,一身紅衣本是最適合他的裝束,他本就是一條紅色鯉魚,自化成人形後一直身著紅衣,難道真如雒箜所言,自己這樣太過於妖媚?

  在別人眼裏,駱橪是不近男色之人,在林漱眼裏她也的確是個無視公子少爺的人,她身邊出現的男子,除下屬與病人之外,就是孩子。而林漱,既不想做下屬,也不想做孩子,更不想有病。英雄救美這條路行不通了。難道他不能讓她幫著找到“鱗火”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