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十 章 破碎
破碎的姑娘
為心的疑惑
在客棧訂下房間
“林姑娘,你可是真的想聽故事?”
林漱回過神,發現蘭奇將凳子往他這邊移近一些距離,他心裏也想把凳子搬開一些距離——他好像沒從妖怪的世界裏完全出來,怕別人因為他的怪而厭棄他。
“林漱!”
聽到呼喚自己的聲音,林漱扭過頭看向駱橪和蘭奇的母親。遠遠看過去,駱橪的臉色神情看不出來,他隻是含糊地回應一句:“啊?”
駱橪麵朝林漱的方向看了一會兒,用有些嚴厲有些威脅的語氣警告他:“別欺負蘭姑娘。”
林漱笑答一聲:“遵命。”隨後他麵帶笑意扭頭看蘭奇——駱橪一打岔,他恢複之前的狀態,假裝什麽也沒發生地說:“隻要姑娘願意說,林漱就願意聽。”
“故事若要有趣,想要盡興,一看講故事的人是否能傳神地表達清楚,二看聽故事的人是否能製造出一種共鳴。”
林漱自知自己不是一個善於製造“共鳴”的人,再者,他若是在蘭奇說得不清不楚的故事上加以創造,多半會變得麵目全非,所以他此時要做的不是找一個會講故事的人,而是直接參與到故事的發生變化過程中。於是,在駱橪聽蘭夫人斷斷續續訴說著過去時,在蘭奇猶豫是否完全說明時,他捏著方才從蘭奇那裏得來的發絲,念咒,以一個隱形人的身份在蘭奇的過去裏走了一遭。
因為一開始被妖怪二字震驚,為著從哪裏摔倒從哪裏爬起來,林漱無意之中跳過開始和結束,直接從妖怪開始。
“妖怪。”這一聲妖怪由一個知書達禮聰明伶俐的姑娘喊出來,林漱的感覺不如韓奇強烈,畢竟那是韓奇未婚的妻子。
韓奇看著眼前表情已經破碎的姑娘,非常詫異,特別茫然,這個“妖怪”從何而來?為何之前還好好的姑娘如今說起話來連普通人都不如?她的聰慧呢?她的理智呢?她的小心翼翼呢?都破碎了。那麽輕易就破碎了?理由是什麽?
韓奇看著想躲開的女子問:“為何我突然間成了妖怪?”
女子支支吾吾,好半天才回答說:“你和我不一樣,自然就是妖怪。”
韓奇好笑地說:“我與你本來就不一樣,若是一樣……”
女子搶話說:“你與學堂其他公子也不一樣。”
韓奇聰明,早就不和學堂裏其他人在一起學習,這就是不一樣。能讓姚辛珪驚訝的不同,他還有一些好奇,所以他請教一般問道:“何處不一樣?”
“……”此時倒不是支支吾吾,完全是啞口無言了。
姚辛珪皺眉思索一會兒,孩子氣的把自己之前的話否定,轉而說:“你和我一樣,所以你是妖怪。”
這又該作何解釋?
韓奇重複姚辛珪的話說:“你和我一樣,所以你是妖怪。”
“我不是,你才是,你是妖怪,你和我一樣,所以你是妖怪。”姚辛珪說著,眼裏泛著淚光。
到此處,韓奇開始把姚辛珪的話都當成說笑,都當她在使性子。他本來就珍惜眼前睿智的未婚妻,雖然她比他大幾歲。看著她的模樣,韓奇頓生愛憐之意,他想走到她身邊給她一些安慰。
姚辛珪或許是遇到最難解的問題,因自己無法說清早就紅了眼睛,木呆呆地看著韓奇向自己走近。
伸出的手被姚辛珪抓住,韓奇沒想到。他更沒想到的是姚辛珪直接抓著他的手放在她胸前,雖說他們早有婚約,成親是遲早的事,可男女授受不親,平時很注意禮節的姚辛珪居然如此不管不顧,以至於他擰眉疑惑地看著她。
姚辛珪問:“你知道何處不一樣了?”
韓奇想將自己的手抽回來,可姚辛珪用力抓著不放。他手指一動,感受到自己手心下的一片柔軟,越發不明白姚辛珪究竟要做什麽。
“我不明白。”
姚辛珪帶著些希冀問:“不明白什麽?”
“我與你一樣,為什麽我是妖怪?”
“因為你不該與我一樣,我有的——我有的東西你不能有。”
“為什麽?”
“因為,因為,因為我是女子,你是男子。”姚辛珪字斟句酌想出來的話差一些就是氣急敗壞的。
韓奇好像明白一些,他們的身份不一樣。不過,男女應該這樣去區分?
“我與其他公子有何不同?”
姚辛珪像一個老先生遇到極不開竅的學生,急得就差七竅生煙。她放開韓奇的手,伸出自己的手謹慎地落到韓奇的胸口,動動手指,說:“這裏,這就是你與他們的不同之處。”
韓奇沒什麽感覺,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身體與他人不同,更何況準確知道哪裏不同。他自詡聰明,和姚辛珪一樣自負,但是他對她的話,依舊不能很好的理解,所以他顧左右而言其他地問道:“你如何知道?”
“……”姚辛珪憋紅了臉都無法說清楚自己怎麽會知道,最後負氣跑開,離開時那喊著“妖怪”的怨憤氣焰一點兒也沒有了。
姚辛珪的話給韓奇的影響是這個問題他理解不了,他對妖怪的興趣與知道姚辛珪話中內涵相比微不足道,他一心想知道的隻是問題的答案,什麽男女的區別。姚辛珪說他與其他公子有不同,他就去找不同,穿戴,家世,性格,喜好,看來看去,世間男子都一樣。既然世間男子都一樣,他就隨便找一個男子看看他們到底有什麽不同。為一個合適的機會,他謀劃許久,給自己府裏的小廝安上罪名,拿出他韓府公子少有的狠厲讓人把小廝關進柴房,他親自問罪。
進了柴房,為了避嫌,他在單獨問罪和人前問罪之間猶豫許久,最後自嘲地讓其他人都先下去他自己問就好。
看著自己眼前唯唯諾諾的男子,韓奇心裏很不是滋味,雖說他沒打算對人家做什麽——但是他的打算對他自己而言卻是一種恥辱。
韓奇坐在椅子上端著茶杯很鎮靜地說:“把衣服脫了。”
小廝一聽,惶恐地抬頭喊一聲:“公子。”
韓奇看著男子質疑的眼神,覺得有點尷尬,但是他見慣在尊卑之中隱藏的齷齪,所以把剛從嘴邊放下的茶杯砰地一聲摔到地上,厲聲說:“脫了。”
小廝看到公子震怒,連連說“公子恕罪”,然後瞥著韓奇漫不經心四處打量的樣子把自己的衣服脫掉一件。
“繼續。”
小廝又脫了一件。
韓奇不耐煩地說了句:“全脫了。”
小廝忙忙慌慌地把自己的衣服都剝下,光赤著上身站在韓奇麵前。
韓奇沒敢正視眼前的男子,隻是在打量柴房時餘光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心裏很是疑惑,他與眼前的男子並沒有什麽大的不同。他又瞥了一眼,好像胸部有些不一樣,但也沒什麽要緊的。
見自家公子出神地看著房梁,男子哆嗦著出聲問:“公子,還要繼續嗎?”
韓奇正眼看著眼前的人,莫明其妙,片刻之後又覺著自己花費這許多心思,不查清楚或許更加麻煩,所以他隨意點頭。
看著公子隨意點頭,小廝的表情裂了,但他也不敢反駁,隻能慢吞吞地把自己剝幹淨。
“公子。”
韓奇沒理會小廝的聲音,繼續打量他初次看見的柴房,幾次餘光瞥過之後,確定自己與眼前的男子沒什麽不同他就整理整理衣服邊站起來邊說:“若是再犯,本公子絕不輕饒,穿上你的衣服趕緊滾。”
確定自己和男子沒什麽大的不同之後,韓奇感到輕鬆一些,可他心裏的疑惑依舊沒有解決,於是他隻好光明正大地走進姚辛珪的屋子,屏退下人,直言不諱地告訴她:“我比較過自己與其他男子的不同,他們有的我都有,我為何是妖怪?”
韓奇說話像之前和姚辛珪討論問題的語氣,姚辛珪先是一愣,然後像要躲開,最後好不容易在他旁邊坐下來,繃著身體告訴他:“可是你有的他們沒有。”
韓奇扭頭看著姚辛珪。
姚辛珪破罐子破摔似的繼續補充自己方才的一句話:“與我們相比,不該有的東西你卻有。也就是說,你可以是男子,也可以是女子。不對,應該說,你不應該是男子,也不能是女子。世間之人,非男即女,你非男非女,自然就是妖——妖怪,或許怪物更合適。”
或許是自己和韓奇說話的語氣嚇到自己,姚辛珪在說到妖怪時哽咽了一下,說完之後的表情像是憎惡自己像是懼怕韓奇——更多的是她覺得自己應該厭惡韓奇。
韓奇想用皇宮裏的公公來駁斥姚辛珪世間人非男即女的說法,偏偏又想到他們原來都是男的,不能用來反駁,所以他用之前討論問題的語氣問:“你要如何向我證明?”
“你既然已經與一般男子比過,知道自己與他們並無多大不同,現在缺的就是和女子相比。我想,等你知道相同之處和不同之處便能明白我為什麽說你是妖怪了。”
韓奇點頭讚同姚辛珪的說法,在離開她的住處之前,他問了一句:“你是否還在厭惡我?”
姚辛珪送韓奇的步子停住,看著他澄澈的眼睛,搖搖頭說:“此刻沒有。三天之後,我會在我們常去的茶樓旁邊的客棧裏訂一間房,我會來。”
“我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