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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回家

  回家的路刻心裏


  近鄉情怯後

  狡兔有三窟


  最後一層麵紗即將揭開,林漱感受到的隻有興奮,想看駱橪在他麵前不再瞻前顧後。因此,他沒留意自己心裏的想法,沒注意駱橪說話時的表情,那漫不經心的模樣,其實並不願意隨心合情合理地安排她接下來要做的事。


  漫不經心說完話,駱橪看看林漱補充一句:“林漱,你遊戲時用的麵具可有隨身帶著?”


  聽駱橪說起麵具,好奇之餘,林漱想起之前的兩次試探,一次是因為遊戲駱橪與他都在岑荊麵前出現,一次是為試探岑荊不小心露麵。兩張麵具雖說是為遊戲特意打造,可同時也是隨手變幻,就算隨身攜帶他也不能現在拿出來,因此他目光閃躲著裝傻感歎說:“啊?嗯。麵具——哦,想起來了,麵具在客棧。”


  “那便回客棧一趟。”


  自從駱橪以鬼醫身份住進燕廬,去客棧串門的隻剩林漱一個人。因為沒人一起,他也很少回去,上一次約莫是五六天前的事。也不知岑荊和湛溪他們現在怎樣,沒個人打趣日子果然會無聊許多。


  林漱懨懨地問:“阿駱,你說岑荊他們現在會在哪兒?”


  駱橪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話回答說:“客棧。”


  林漱奇怪地看一眼駱橪,她扭頭避開他的目光,繼續不帶什麽感情地說:“聽說前日夜裏剛回來,現下住在青牧客棧。”


  青牧客棧?他們正要去的客棧。林漱興奮起來,想再確認一下,於是興衝衝地說:“當真?那我們現在去找他們。”


  “你收拾收拾,近幾天不回燕廬。”說完,駱橪帶著比一開始的漫不經心還要不在乎的神情轉身離開,留林漱一個人掛著不可思議的笑容站在房間裏。


  聽說岑荊他們在客棧,林漱按捺不住興奮,一路走走跳跳是真高興。駱橪沒像看異類一樣看著他,隻是一步接一步不緊不慢地走,心情看不出好壞。


  到達客棧門口,落後駱橪兩步的林漱看著停在台階下注視遠處街巷的她,奇怪地把目光投向喧鬧的人群。


  林漱在駱橪臉上看見淡淡的笑容之後,聽見她一邊走一邊說:“林漱,我不上去了。你找到麵具,下來與我會合。”


  “啊?”林漱疑惑地出聲。


  駱橪也不解釋,把踏上台階的一隻腳收回來轉向就朝路中間走去。


  林漱莫名其妙地站了一會兒,猶豫著是要跟上駱橪還是一個人上去。他看著駱橪的背影,見她走到一個攤子前停下,拿起東西看看,然後停在那裏沒繼續走——或許這就是她所說的等待。


  為了不讓駱橪多等,林漱提起裙子跑進客棧,一路還想著駱橪進來等不也是一樣。


  走進自己的屋子變出兩張麵具之後,林漱淡淡地掃一眼幾日不來的房間,沒什麽異樣,隨後放下袖子蓋住兩張麵具,轉身打開門。


  看見岑荊突然杵在自己房前,林漱驚訝道:“岑荊——”


  在門口疑惑思慮那麽一會兒,竟然忘記自己方才興致勃勃是想要見岑荊,也怪岑荊沒有第一時間出現在他眼前。


  岑荊後退一步,讓開林漱門前的路,看著他怪怪地問:“林漱,阿駱呢?”


  “門外等著呢。”


  看岑荊一瞬間失望,林漱問他:“你要與我一起走嗎?”


  “我送你出去。”


  林漱跟著岑荊的步子,邊下樓邊說:“你們來為何不去找我和阿駱,你不知道阿駱說你們住這兒時我多興奮。不過,阿駱還是原來的樣子,都到門口了,突然又扭頭逛街市去了。她現在等著我,所以……”


  剛離開樓梯口,岑荊突然停下來轉頭抱歉地看著林漱說:“林漱,我就送你到這兒了。”


  林漱目瞪口呆地看著岑荊:“啊?”


  “我今夜還有些事情,過幾日,過幾日我去找你們。”


  隻是夜裏有事,卻要過幾日才能去找他們。林漱心裏雖然想反問幾句,但想到駱橪還在外麵等他,她的事情才重要,和岑荊他們說笑的日子以後還有。為防自己開口把事情變得複雜,林漱撇撇嘴無奈地說:“也好。那我先走了。”


  “嗯。”


  林漱抬起沒拿麵具的手在岑荊麵前招了招,和進客棧時一樣提著裙擺跑出去。


  出門之後,林漱一開始沒看見駱橪,找了找也沒看見駱橪,他走進人群來回看了看也沒見到駱橪。正當他著急尋覓她的身影時,她在旁邊一個酒館的窗戶裏眯著眼睛盯著他所在的地方……林漱從銅鏡裏看見駱橪的臉和她的表情時,心裏有驚喜有氣憤很不是滋味。他挑眉瞪眼拉著嘴角,轉臉迎著窗戶裏她的目光,像責怪一個調皮的孩子。


  在林漱輕微責備的目光下,駱橪笑了,笑著抬手招林漱進酒館。林漱動了動嘴什麽也沒說,無奈地走進酒館。


  林漱還沒落座,駱橪就先開口說:“先吃些東西。怕忘了。”


  可桌上除了茶壺酒壺什麽也沒有。


  林漱坐下之後,一邊反身招手把小二叫過來一邊問駱橪:“吃些什麽?”


  眼看著小二就要過來,林漱耳朵裏闖進駱橪語氣平平的話:“雞蛋,豆角,茄子,小炒;豆腐,白菜,做湯。你看看還需要些什麽。”


  “全素?”林漱雖這樣問,心裏卻很滿意,用不著其他什麽,駱橪要的東西已是綽綽有餘。


  林漱看著小二過來,隨便說了句:“兩壺好酒。”


  然後小二和駱橪一起愣在那裏。


  “姑娘,兩壺酒……”小二有些為難地支吾。


  駱橪提醒說:“今晚還有事。”


  林漱笑嗬嗬地跟小二說:“不用了。”


  然後扭頭笑嘻嘻對駱橪說:“讓人家來一趟——”


  他聳聳肩繼續說:“白跑一趟。”


  駱橪迎著他的笑容問了句:“你是誰?”


  “啊?”林漱以為自己身份被發現,難以置信地眨眨眼,一臉茫然壓住心裏的緊張,還算鎮靜地回答說:“林漱。”


  “林漱是誰?”


  林漱是誰?


  “林漱就是林漱。”


  “那林漱是誰?”


  林漱端正坐著,莫名其妙地說:“阿駱——”


  “晚上要出趟門,想問問你是否一起去?”


  林漱理所當然地答:“去。”


  “所以——”


  “我是林漱。”


  “今夕閣的殺手都有代號,你是誰?”


  林漱放鬆下來,給自己倒杯茶,喝下去,等心裏涼了些才問:“你是誰?”


  駱橪早有準備地回答:“我誰也不是。”


  “那我就是你。”


  駱橪皺眉問:“你誰也不是?”


  “不。我是你。”


  終於把自己繞糊塗的駱橪搖搖頭說:“隨你。之前說過讓你跟著岑荊,你……”


  林漱聽著駱橪沒說完的話,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去應答。兩個人沉默地看著黃得綠的紫的白的菜和湯一樣一樣擺上桌。


  駱橪抬著碗夾著菜,像又想起什麽一樣地突然發問:“想好你是誰了嗎?”


  知道自己會讓駱橪無招可用,林漱笑嘻嘻地回答說:“我是你。”


  駱橪放下碗,認真地看著他,看著看著——自己低頭看滿桌的菜,用筷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扒著飯,斟酌著說:“我誰也不是。當初在今夕閣並未留名。既然你誰也不是,那就和我一樣。也好,沒人知道多你一個,也就……少了危險。”


  駱橪妥協之後,林漱緊追不放地補充說:“我有名字,我是你。”


  再看林漱一眼,駱橪埋頭吃飯不再理會他。


  林漱隨意坐著,輕鬆吃著,什麽煩惱也不往頭腦裏裝,很愜意地吃完一頓飯。


  晚上打開巷子裏那扇門時,月光下的院子裏站了兩個人。


  “小姐。”


  “林姑娘。”


  林漱對著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兩個灰白的人影露出笑容。


  四周安靜,多數人此時已沉入夢境。沒人去屋子裏點燃燭火,四個人都站在白亮的月光下,淡淡的影子拖在灰白的地上。


  風終於把安靜吹走,吹來駱橪的輕聲細語:“連叔。到江洲之後,我竟有一種近鄉情怯之感。”


  林漱沒有這種奇異的感覺,話也不是對他說的,所以他和緋蜻一起聽連叔回答說:“從你師父遇見你的時候起,這兒一直是你的家。莊主若是知道你來,一定很高興。”


  “忙過這陣子,我替師父去看看他的家。”


  林漱自認識駱橪以來,她是常規性冷漠,間歇性軟弱。冷漠可以對著所有人,軟弱隻對著她在乎的人。她的軟弱,是可以強行改變自己,讓自己接受原來不想接受的。對她師父的家和對她自己的家不一樣,雒府著火時她可以像個旁觀者,而站在這裏——林漱覺得近鄉情怯很適合她——想著不知什麽地方突然變柔合了。


  “莊主準備對何夕樓出手,過些日子我和緋蜻會離開。小姐,你若得空,我領你認認路。”


  “師父把回家的路刻在我心裏了……”駱橪歎了口氣,靜了一會兒,卸下重負一樣地問:“都準備好了?”


  緋蜻關切地問:“小姐,真的不用我陪著嗎?”


  “不用”。


  緋蜻突然側身走到林漱旁邊,鄭重地對他說:“林姑娘,你們小心些,替我照顧好——照顧好你們。”


  林漱一頭霧水地點頭答應會照看好她的小姐,惹得緋蜻尷尬地笑笑。


  連叔走到林漱身前,抬起手,什麽也沒做就放下了。他沒看駱橪地說:“小姐。我和緋蜻先走了。”


  這是做什麽?一個個表情如此嚴肅。看連叔和緋蜻相繼出門之後,林漱跟在駱橪身後和她一起進屋。


  “阿駱,你要做什麽?”


  “揭開最後一層麵紗給你看。”


  “……”


  林漱一邊看著駱橪把他們之前放在這裏的包袱打開一邊聽她說:“之前與你說過,可也沒讓你見過。聽說,眼見與耳聞究竟是不一樣的。你還可以後悔。”


  駱橪慢騰騰整理衣物的動作停下來,撐著桌子看林漱,神色幽深地等他回答。


  “麵具給我……給,我就當你準備好了。不給……以後跟著鬼醫就好。”


  林漱暗想我跟著阿駱不行嗎?隻是為了和駱橪走在一起,他抖抖袖子把麵具拿出來遞給她。


  駱橪接過麵具,抱著一身衣裳從林漱旁邊走過。再回到林漱麵前時,頭發用一根飄紅的絲帶綰起來,臉上罩著林漱當時準備的銀白中鑲嵌著紅色的麵具,身著雒翂給她的那一襲“斜陽映疏離”的男裝,從頭到腳,都夾雜著血的顏色。


  “小神醫。鬼醫。殺手。駱橪。雒翾。阿駱,你真是比兔子還狡猾,你不累嗎?”林漱覺得狡兔三窟就已經夠累了,不管是打洞的兔子還是追兔子的獵手。


  林漱看駱橪遲鈍著沒回答,就繼續問:“狡兔三窟不累嗎?”


  “累。”


  林漱了然地點點頭。


  “因此我決定,殺死小神醫。”


  “什麽?”林漱眨著眼睛看剛才說出一句狠話的駱橪,麵具把她的表情遮掩得半真半假。


  “我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


  林漱覺得自己一瞬間明白了什麽,隻是還不確定,所以他試探著說:“今晚要殺的人,你並沒找到理由讓他非死不可。若他是無辜的,你為何一定要殺他?”


  “他不無辜。”


  “理由?”


  “……”駱橪沉默一會兒才說:“理由,我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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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路刻心裏


  近鄉情怯後

  狡兔有三窟


  一、她的第二個家,沒有父親,沒有母親,隻有一個師父,不像父親不像母親。後來有個人取代她的記憶,將他回家的路一遍一遍說給她聽,刻進她的心裏。後來,那條路通向她的第二個家,她不曾走進去,隻是每次看見都會有一種近鄉情怯之感,不知道怎麽去招呼,不知道怎麽去解釋,不知道怎麽去安慰,她的家裏似乎住著最陌生的熟悉之人。沒回家之前,狡猾如她,狡兔三窟保護自己,找機會借機會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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