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十 章 破壞
破壞與保留
她不甚在意
一拳打在棉花上
林漱對林先生急匆匆稟告的半麵莊少主回來一事沒多大興趣,倒是稍後進來的那個人讓他生出好奇心,那人進門時搖晃著遮擋住的一絲光影在林漱眼皮上投下一瞬間的黑白轉換,他忍住想用靈力治愈眼睛的衝動有些別扭地偏頭想聽來人是誰有什麽特別之處。
尚未凝神,林漱便聽得莊主詫異地連番追問,還奇怪地對他提起駱橪。他也奇怪,一開始隻當莊主說的“橪兒”另有其人,此時才恍惚地問:“莊主說的‘橪兒’是阿駱?”
林先生回答莊主說:“少主隻問今日有誰來過?”
“林姑娘你跟我來。”
還真是駱橪……林漱猛地站起來,側身想跟上莊主,沒想到磕到旁邊的椅子。
莊主吩咐林先生說:“林枔,你招待好岑公子和——這位姑娘怎麽稱呼?”
“在下禹九。”
“禹九姑娘,林枔,你招待好他們。”說完,莊主就往莊裏好些年沒人住的院子奔去。
林漱跟在後麵順著門外的光亮走去,“砰”的一聲撞到門上險些摔出門去,幸好有岑荊從後麵拉住他。
莊主回頭看一眼,頗為無語地任岑荊拉著林漱跟她一直走到空置多年的她女兒曾經的院子。
尚未進屋就見照顧駱橪的護衛走到門邊,莊主邊往床邊走邊問:“青鳶,橪兒怎麽樣?可叫人去請釘銘了?”
青鳶姑娘回答道:“釘銘先生也受傷了。”
岑荊拉著林漱建議說:“我讓欽鈺過來。”
林漱走到床邊,聽青鳶在他旁邊說道:“欽鈺姑娘在釘銘先生屋裏。”
“我來吧。”
岑荊將林漱推開些距離雙手搭著他的肩膀有點不確定地問:“林漱你可以嗎?”
看不清岑荊的表情,不明白他心裏想的是什麽——他盯著一個不會回視的人是想得到什麽結果——林漱隻是偏頭向著駱橪的方向回答說:“我與阿駱一起行醫一年有餘,耳濡目染,多少知道一些。”
岑荊遲疑地說:“可你的眼睛……”
“……我還可以切脈。”不乏逞強的意思,說完之後,林漱掙開岑荊往前一步走到床邊摸索駱橪的手,還好他足夠幸運——沒有像瞎子一般四處胡亂摸索——剛好碰到駱橪放在床邊的手。
林漱將駱橪的手輕輕移過來,裝模作樣地搭手切脈,閉眼不管身邊盯著他的目光,不管莊主怎樣打發青鳶姑娘離開,他心懷僥幸地希望駱橪沒事——後怕之中連他也沒注意到自己誤用靈力去查看駱橪的傷勢。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用靈力還沒被彈出去之後,他心下一喜,咧嘴一笑,往駱橪身上注入更多靈力,結果發現他們似乎身處某個陣眼之上,靈力被島上法陣無聲無息地吞噬。
莊主看看駱橪、林漱又看看岑荊,沒話找話似的說:“傻孩子,明明知道怎麽回來,即便是忘記怎麽回來,隻要提前與我說一聲我讓人去接她也可以,為何要一個人去闖島上幾道難關,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沉思片刻之後,林漱順著自己的靈力找到法陣的破綻,在破壞與保留之間猶豫片刻。為了早些知道駱橪的傷勢,為了治愈自己的眼睛,為了之後行事不再被陣法限製,他安慰自己說以後再抽時間重新替他們布下法陣,然後將陣法的關鍵處一一擊破,不留阻礙。借靈力看到陣法破碎之後,他先嚐試著運轉靈力,確認沒有阻礙他才散去自己體內的毒氣,檢查駱橪的傷勢——她的傷情讓人感到疑惑:說是中毒暈倒身體裏卻沒什麽中毒跡象,說是被人重傷無力支撐而昏厥卻沒什麽致命傷口,都是些輕微擦傷。
本著看不出原因養著總是沒錯的用心,林漱不停地給駱橪注入靈力,讓她原本有些虛弱無力的身體慢慢平穩緩和下來。
見林漱收回手,岑荊急切地問:“林漱,阿駱怎麽樣?”
林漱站起來轉身,閉著眼睛胸有成竹地回答:“外傷沒什麽大礙,內傷需要多修養,先讓她好好睡一覺。”
“師娘——”
林漱正準備看看半麵莊莊主是什麽模樣時,駱橪在他身後出聲吸引莊主和岑荊的注意,沒人搭理他,他也跟著再轉身蹲在床邊看駱橪。駱橪還是早上那一身衣裳——扮鬼醫時的打扮,隻是衣襟上的燕子標記被匆匆摘下來,若不是風中飄著淡淡的血腥味,衣裳被劍劃出口子,血液開始發紫,這一身白色裏點綴著紅花的裝扮倒也不錯。
“橪兒,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師娘,我沒事。”
“你說說你……”
“林漱,你的眼睛怎麽了?”
愣怔好一會兒,林漱才伸手去握駱橪抓他的手,閉著眼睛側著頭安慰說:“沒事,隻是不小心被霧氣所傷。”
駱橪右手拿出一個瓷瓶放在她抓著的林漱的右手中,解釋說:“裏麵的藥可解霧氣之毒。”
駱橪提起林漱的眼睛讓莊主有些尷尬,不是因為駱橪沒回應她的話,而是駱橪看重的人在半麵莊受傷她沒去醫治。可看見駱橪隨身攜帶解藥還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她就不高興了,氣駱橪沒好好照顧自己,所以有些傷心地問:“橪兒,你明明知道怎麽回來,明明隨身帶著解藥,怎麽還傷成這樣?”
不成想莊主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駱橪不在意地回答說:“師娘,我真的沒事,我隻是想走走師父走過的路,我看見師父了。”
“你怎麽會看見他?”
“……想他了就看見了。”駱橪停頓片刻想出來的回答連林漱都看出來是細細斟酌過才說的,可莊主不知道,她隻是奇怪為什麽自己想他卻看不見。
駱橪岔開莊主的問話之後出現的沉默是由在前院招待禹九的林先生打破的。
“莊主。”
莊主收拾收拾情緒回頭奇怪地問:“林枔,你怎麽來了?”問過林枔,她又問下一個進門的人:“釘銘怎麽也來了?”
林先生回答道:“禹九姑娘急著離開,她想求莊主一件事。”
“聽欽鈺說半麵莊——”釘銘先生邊進門邊說,看見岑荊也在屋裏之後,改變說辭繼續回答:“聽說今夕閣少主回來了就想來看看。”
一個名不見經不傳的少主突然回來引起的風波真是不小,原本正招待來客的莊主放下林漱和岑荊要問的事匆匆跑過來,剛剛受傷的釘銘先生不管不顧的也跑來一探究竟,尤其是林漱。若是早知道駱橪是半麵莊少主他就不會做這種蠢事,裝病拖住駱橪,結果他和岑荊一路阻礙重重,幾次被法陣彈回去隻能獨自去闖,遇見一個虛幻縹緲的兄長,被毒氣所傷變成瞎子,關於雒弋的事沒得到一點消息,還讓駱橪為了找他把自己也弄得遍體鱗傷,他都不知道該怪誰好了。
怪駱橪沒告訴他真相?隻怕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半麵莊少主,她隻把莊主當作師娘而已。
怪岑荊沒阻止他?若是岑荊當時阻止他不讓他走一遭,隻怕他不僅要看不起岑荊的退縮,還要天不怕地不怕地自己單槍匹馬地來闖。
看看莊主,三十餘載滄桑鍛造一個美貌女子,和駱橪在一起就像年長一些的姐姐,紫色錦緞上淺淡的暗紋勾出雲的輪廓水的波紋花的形狀字的紋路,像有所寓意的符號,像隨意勾連的條紋,複雜也簡單。怪她嗎?不知從何說起,把駱橪當少主是她看重駱橪,也給駱橪一重身份可以保護自己,隻是背後的原因——現在的確是不知要從何說起。
再看看林先生和釘銘先生,一個太和善,一個好奇心太重;一個規矩嚴整衣著端莊嚴肅,一個來得匆匆忙忙衣裳上還殘留著血跡;一個看見駱橪是少主立即安排人照顧,一個兩句不和就先打架——後來看見實在有點尷尬。他們和連叔都不一樣,時刻關照駱橪的連叔都沒理由去責怪,責怪兩個陌生人又有什麽意義。
沒意思。
莊主走到內室門邊壓低聲音問:“什麽事?”
林先生說:“想讓半麵莊找一幅畫,畫名鱗火。”
“鱗火?”莊主隻是沒聽過,有些奇怪。
釘銘先生是舊事重提,拔高了聲音不相信地問:“鱗火?”
三次“鱗火”,一抬頭一低頭之間,兩次轉頭之後,林漱的情緒變化了不少。第一次是太驚訝才突然抬頭——差一點就睜開眼睛,第二次轉頭是假裝好奇屋裏三個人走到門邊是想做什麽,第三次隻是輕飄飄的確認——駱橪再一次抓他手的感覺有些沉重,讓他想回頭看看她在做什麽,她隻是輕輕拍拍他的手背,此外什麽也沒做。
莊主瞥一眼駱橪,斜眼警告一下釘銘,然後才問:“怎麽,你知道?”
“□□年前有人在何夕樓找過。”
“什麽人?”
“一個說書的。”
隻是一個人要找一幅畫,沒什麽難事,不必親自插手,所以莊主吩咐說:“林枔,你看著處理……”
一不留神,駱橪就開口喊:“師娘——”
莊主話交代到一半突然停下,走到駱橪床邊問:“橪兒,怎麽了?”
駱橪抓著林漱的手半撐起身體說:“禹九姑娘對我有恩,我想當麵謝謝她。”
“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我沒事。林漱,扶我一下。”
林漱聽話地伸手扶駱橪起來,看她穿上鞋站起來,攙著她硬撐著去看等回複的禹九姑娘,想著她說要謝謝禹九時的眼神。他覺著她去見禹九多半是因為“鱗火”,即使她是個有恩必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