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第二次歸來
屋子顯得特別大,特別冷。獵人頓感寂寞,遙想昔日何等恩愛,今日竟成一夢。
正象一個人匆匆來到這個世上一樣,注定要死。有合有分,合的時候享受一些幸福,分的時候知道了很多淒冷,但隻不過領略了一個過程,一種感覺,名字叫:痛。
當痛來臨的時候,生不如死。哭泣在風中默默哽咽,真正體會到死的難言。
傅留雲苦苦思想著,手中的煙一支接著一支。用力地按了一下額頭,原來還有知覺。他想起她在他懷裏的那種美好感覺,此刻做成了回憶,在腦中一一閃現。
隻能在回憶中看見她了,他歎道,連電話的響聲也渾然不覺。又一次響起時,他才清醒,接了過來,心驚肉跳的聲音再次縈繞在耳畔,他一下子警敏起來。
“你……可在樓上?”
“海棠!是你嗎?你在哪裏?”
“我……”
“我在車站找了你一天。”
“……”
“你到底在向我做什麽!真地就這麽絕情?一點東西都不肯帶走?你叫我很難受,你知道嗎?你要我欠你一輩子。”
“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隻想讓你明白一件事……我跟了你,不是因為錢,我需要的不是錢。”
“你在諷刺我?”
“不,每個人都不一樣的。”
“可是,你連一點紀念都不肯帶走嗎?那麽討厭我?”
“我留下了,帶了一幅耳環,我每時每刻都在聽你的聲音。”
“什麽都別說了,我希望能再見你一麵,我要送給你一筆錢,否則,我良心不安。”
“你真地不安嗎?“
“真地,我快死了。”
“我和你一樣,我……”
“海棠……”
“我想讓你聽聽我的聲音,我從我心裏發出的聲音……你過來接我吧!”
“你在哪兒?”他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在車站路邊的樹下,我在這兒一直看著你走開……你如果不來,我會在這兒呆一夜,而且,我想,我會不會在這兒死。”
“你別走,我馬上去,馬上。”
他語無倫次地掛上電話。絕處逢生的喜悅使他快步往外走,走到門口,差點摔了一跤,哪裏還有功夫管這個?樓道特別明亮,輕嗖嗖的風吹來逐漸就清爽起來了。
夜霧裏的紅燈顏色很漂亮麽!連黑影裏的行人都那樣好看了。繁華的夜星,繁華的不夜在低低地對他鳴唱一段最優美的神話。
朝思暮想的人很快就在樹下,燈火斕珊處,她衣裙飄蕩,象黑夜裏的紅衣聖女。
他下了車,在單腳著地的一刹那,他清楚地看見她臉上的淚已經滴了下來。
“你還喜歡我嗎?”
“海棠……”
“我看見了你,所以不敢上車。我害怕見你,但是,看不到你,我一步也走不得。”
“我的海棠!”
“帶我走吧,我不能離開你!”
他也不能說話,隻覺一股激烈的悲哀和自己一起猛然衝過去就將她抱了起來。潮熱而強勁的風吹來的時候,她軟軟地倒在他的懷裏。如果他不來,她覺得今夜一定要困死在這裏。
他是來救她的,他是她的神,她的命。她所有的一切,她不能完全得到的人。她無法擺脫他,就象無法擺脫自己的生命。
她的手又象以前慣有的那樣春藤一般纏繞在他的脖子裏,她在聽他的心跳,且柔且急的跳,無比愛憐著她的跳。她在這跳裏想痛痛快快地號啕大哭一場,卻又發不出一絲聲音。
他緊抱著她,如同抱著一件無價之寶。車門打開的時候,他小心地將她放在車座上。而當車門關閉的一刹那,他的唇已蓋在她冷涼的唇上。他不管別人好奇的目光,也不管他們是生人還是熟人,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他要毫無顧忌地吻她。、
這個他深愛著的女人,他一天沒有嚐一口飯,喝一口水,他相信她也是。隻有這樣愛著的人才肯舍得如此憔悴。他心肝一樣的她為了他竟然可憐到這種地步,那是他無法容忍的。這使得他的心很疼很疼,他必須要加倍地償還她,他必須要加倍地讓她知道他同樣和她一樣離不開對方,才顯得心平氣和。
她握著他的手慢慢地按在自己胸懷上,夜色朦朧,她看著他。
“你聽見了嗎?我的心……”
“聽見了……”
“它在說話,說我最想說的。”
“什麽話?”
“還是那句:不能,不能……不能抗拒,我的愛!”
“啊!”
華燈常明,那柔豔的光輝裏靜靜照著的兩個人似乎都忘記了身之所在。這一吻,直吻得珠淚滾滾,整個車好象都在顫抖。這一吻,吻痛了天,吻痛了地,吻痛了夜光中霓燈的華麗。海棠曾經無數次神儀已久的絢彩,再次於空中化為絕美的蝴蝶,漫天飛舞。
車外停泊著幾分喧鬧,又有幾分片刻的寧靜。無聲的凝噎倒比撕心碎裂的呐喊更來得叫人心痛。淚眼相看,隻有彼此的心碎和無奈。
車窗裏,她覺得她有滿腹的話卻不能與他傾訴,他也覺得有無限的心事要與她說明。然而,無從說起,一切盡在不言中。
轎車駛去的時候,滿載著帶走的是她和他的悲哀,留下的,則是那無數豔麗的華燈的見證。緩緩地,它們也精心預備著留待在將來某一時刻要去訴說一個淒涼的夢。
美麗的少女蘇海棠再次重申了自己的身份,無奈而全身心地投入到富商傅留雲的懷抱,繼續去做他的情人。之所以這樣做的原因已非常明確:她無法擺脫愛情。
故事原本到這裏應該或有一個很符合當代人口味的結局:二人這般親密,這樣隱蔽地永做一對情人,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但不幸的是,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而且很快便陷入了一個極複雜且又淒涼的階段——海棠再次走入澤潤園,身份依然是迎賓小姐。
關於這裏麵的諸多原因,作者並不想在此贅述。作一個伏筆也好,隻是敬請各位不要胡亂猜疑。需大力交待的是,傅留雲並沒有讓她去,他巴不得讓海棠永遠在澤潤園消失。蘇海棠也沒有主動要求回去。那麽就非常顯而易見了,來自於藍的壓力不言而喻。也許到最後海棠不得不回來。傅留雲倒是挺平淡,說了一句:“看她怎樣。”
“看她怎樣!”——這次分明是在坦然接受挑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