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何知吾身皆芬芳
到了傍晚,整整釣了一桶魚。傅留雲高興極了,拿著魚杆興衝衝地說:“最後這次釣一隻最大的,我就如願了,咱們就走。”
誰知一直等到天色漆黑,還不見有半隻魚上鉤。傅留雲扔了魚杆,哈哈一笑,掂起魚桶,拉著海棠說:“走吧,親愛的,咱就不那麽貪心了。”
夜色慢慢地就漫過了二人的全身上下。聞著那濃鬱的花香,披著一身夜的輕紗,頭頂上綴著滿天星鬥,手裏還握著活蹦亂跳的勞動果實,傅留雲放縱微笑著,似乎暫時忘卻了多日來縈繞在心頭的惱恨。
傅留雲吹著小曲小心地宰淨了魚,拿了蔥薑慢慢小心煎得金黃,加了水很快便做成了一鍋香味四溢的魚湯。累得滿頭大汗,滿臉油漬。
把魚小心端上了桌,回頭喊:“老婆,快來喝魚湯。”
喊了幾聲無人答應,傅留雲擦了手,解了圍裙,走進臥房裏,卻空無人一人。找了半天,卻發現海棠呆坐在陽台上,眺望遠空的月亮。
傅留雲悄無聲息地走過去,兩手突然插進她的脖子,叫了一聲:“老婆!”
可是海棠卻很不情願地掙脫開了他。這時去看,才發現,她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灰暗。
“你怎麽了?老婆?快去喝魚湯,要不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喝了。”\t
海棠沒有說話,可也沒有動。傅留雲吻了又吻,親了又親,死活拽著她來到餐桌前,端起盛好的一小碗,用湯匙去喂她。
以前也是這樣喂,她就喝。可是今天,她呆呆地,那嘴怎麽都無法撬得開。再強逼時,她竟默默站起來,走進臥室裏去了。
這一下,可難壞了傅留雲,再看看那魚,似乎明白了大半。歎了一口氣,跟著過去,見她隻是對著孤燈一語不發。
傅留雲使勁托起了她的臉。
“親愛的,老婆,你怎麽了?”他這次真地吃了一驚,忽然心裏萬分酸楚。
“你不想吃魚嗎?為什麽不早說……是我錯了,是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悲心大熾。軟軟地擁入情懷,免不了又一番慟哭,無限傷感,難以細明。
寧靜的黑夜漫漫,深處在情思迷惑中不能自拔的傅留雲無限傷感,在床上感慨萬千,憂傷地沉沉睡去,不能醒轉。
忽見雲煙嫋嫋,自己恍惚化作一片白雲,飄飄蕩蕩,不知飄向哪裏。空中灑滿了奇香異歌,低頭俯望,隻見一扇精致的小窗之內,清香縷縷,有一個少女正在默默運筆作畫。
她神思嫻雅,筆法精美,俄頃,便把一幅絕美的圖畫掛在牆壁上。細看時上邊畫了無數的紅魚,輕輕遊動,就象活的一樣。又題了數行小字,傅留雲依稀分辯出其中的一行:希君為我劈華路,不知何處是天堂。
不知何處是天堂!
傅留雲正默默地思想,忽見那少女掂起地上一桶紅魚,飄轉過去,竟不曉得去向哪裏了。傅留雲急喊:“海棠,海棠,別走!”
醒來時,臉上竟出了一頭急汗。
睜眼看見窗外的陽光象水一樣漂進了紅窗。頭一件事便是下意識地去摸身邊的人,卻蕩然空無一物。
傅留雲心中便極不自然起來。
想想剛才的夢境和昨天的舉動,心中十分傷悲,禁不住後悔莫及。
暗想:去捉了魚不說,還拿來給她燉湯。要知道她平日裏愛魚最深,怎肯去吃那魚,簡直是要了她的命,自己怎麽會忘了這樣一件重要的事情!
傅留雲想著,趕緊穿衣,隻提了一雙拖鞋,便直往釣魚場而來。
剛剛走到寬武的大門口,卻見大門緊閉,還未開張。傅留雲喊了幾聲,從門衛室汪汪竄出了兩條狗,一個白胡子老頭緊隨其後,從裏麵走出來,開了門。他是認得傅留雲的,平常也說過幾回話,看見傅留雲便笑嗬嗬地說:“今兒早上那個可是你媳婦嗎?”
傅留雲忙問:“她在哪裏?”
老頭指了指右邊,說:“她清早在這兒等了有一段。後來敲了門,我對她說還不到營業時間呢,她就掂著一個小魚桶走了。好象是到那個方向去的。”
傅留雲謝了轉身便走,心中悲喜交加。
驚喜的是她的病居然好了,悲的是,她不知傷心成了什麽樣子。一邊走著,一邊遠遠望見一大片紅樹林,象紅霞一般,異常亮眼。
傅留雲暗自納悶,心說從哪裏會有這麽漂亮的樹林子,以前怎麽從未見過這樣好的景致。
走過去細看,有落紅從枝頭冉冉飄落,林邊有一條寬敞清澈的小河,河上一條石拱小橋,象彎月一樣橫垮水麵。河邊有青石小梯,可供遊人小坐。再往水麵上看,河水在陽光下泛出鱗鱗波光,有散碎的紅葉飄在水麵上,河下隱隱有魚。
頃刻之間,眼前一切莊嚴肅穆,沉重難擋。
忽然,微風又一次吹動彩色的紅簾,無數豔麗的絕顏從空中斜斜飄飛,一同落入那清澈的河流之中,默默蕩漾,恰似殘零的柔骸豔骨,令人心痛神馳。
昏昏朦朦,似有一個美麗的紅影子手捧著彩魚,在林蔭花徑中傷心徘徊。
此時,竟恍有千百萬種生靈為她注目,有千百萬種情思為她感歎,更有千百萬種聲音為她奏響來自心靈深處的一曲絕唱!
俏影誓追綠水央,千年深意情滿腔。為乞與君成美眷,萬世舊盟怎能忘。
不惜變幻成人畜,血影殘紅度淒傷。一片丹心日夜忙,何知吾身皆芬芳。
希君為我劈華路,不知何處是天堂。慰汝不必慟傷懷,情魚自古都悲涼。
紅軀搖搖含笑語,卻囑世人莫絕望!
此情此景,讓傅留雲滿眼滿心都是悲摧。驀然再往水麵上遠望,有一件粉白色的衣服正在下遊處飄遊。
傅留雲大吃一驚,整個身心攸然間抓緊,立刻認出那便正是海棠的衣物。
傅留雲搖晃了幾下,霎時便象跌進了萬丈深穀,對著那水上的衣物哭泣道:“海棠,是我錯了,打我罵我都可以,可你也不至於這樣想不開。你這不是在害我嗎?沒了你,我還有什麽意思?要是想變成魚,為什麽不喊我一塊兒!以前咱們的話都到哪裏去了呢!你等我,好,你等著!”
一邊想著,一邊準備往水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