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章 湯粑兒
君九幽並沒有見過百裏封塵做飯，哪怕上次他哄她吃的粥菜也是這客棧的廚子做的，說起來，這還是君九幽第一次見到百裏封塵下廚。
原本還想著他會做什麽，此時見他在揉麵團，君九幽問道：“你打算煮麵條？”
百裏封塵搖搖頭：“那個太難了，我不會，你吃過湯粑兒嗎？”
“啥？”
“湯粑兒”三個字百裏封塵念得太快，君九幽完全沒聽清。
“湯粑兒。”百裏封塵又重複了一遍，難得的似乎有些赧然，“一種用麵團做的吃食，等一會兒水煮開了直接把麵團撕成小塊下水煮好就可以吃了，我小的時候常吃，後來長大了倒是吃得少了，不過這個簡單，我看了外麵那菜架子，上麵隻有幾塊碎菜葉子還勉強能吃了，用來煮這湯粑兒正好。”
百裏封塵細細地對君九幽解釋著，他也是第一次給君九幽下廚，免不得有些緊張。
君九幽卻是聽得不明不白，心裏懷疑著百裏封塵的說辭，直接把麵團煮好就吃？這種吃法能好吃？
說話間，鍋裏的水已經燒開了，百裏封塵的麵也揉得差不多了，他把整塊麵團直接拿了起來，而後修長的十指翻飛，一塊塊細碎的小麵團從他指尖飛出，嘩啦啦落進了鍋裏。
百裏封塵的手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便是這撕麵團的動作他做起來也格外好看，君九幽心中暗忖，就算一會兒百裏封塵煮出來的東西並不好吃，但就衝著這雙手的麵子，她也得把東西全吃光了！
等到所有的小麵團落了鍋，百裏封塵便去拿了些碎葉子來洗幹淨，百裏封塵的樣子怎麽看怎麽和廚房不搭邊，但他做起這些事情來，竟也絲毫不讓人覺得違和。
等到小麵團煮得差不多了，百裏封塵便把碎葉子扔了進去。
撕碎的小麵團沒有什麽形狀規則可言，什麽模樣的都有，咕嚕嚕在沸騰的水中打著漩兒，上下起伏，君九幽看著看著，心底突然也有些飄忽不定起來。
眼前這家常的一切，看在她眼中，突然變得如此不真實。
明明方才還覺得不違和，但這一刻那些小麵團和百裏封塵落在她眼中，突然變得分外違和，違和得好像這一切都是夢幻泡影，但凡她手一伸，這一切便會在瞬間變得稀碎！
君九幽並不明白這種惶恐緣何而來，她下意識問百裏封塵道：“方才銀龍單獨帶你走，他和你說了什麽，能告訴我嗎？”
原本君九幽不打算問的，銀龍既然單獨告訴百裏封塵，儼然是不想讓她知道。
她不打算問，因為她知道如果她有必要知道，百裏封塵一定會告訴她的。
而如果百裏封塵不打算告訴她，那麽她便是問了也是無用。
可是她還是問了。
百裏封塵正在估量著還要煮多久，冷不丁聽君九幽發問，他愣了片刻，隨後臉色突然暗了暗：“吃完飯再說吧。”
刹那間，君九幽的心像是墜入了冰窟之中，頃刻間滑到了底。
他沒有直接說，也沒有說不說。
他說吃完飯說。
這頓飯是百裏封塵為她做的第一頓飯，雖然是一些看起來並不怎麽靠譜的小麵團，又被稱作湯粑兒的，但這畢竟是百裏封塵親手為她做的啊！
她還沒來得及咀嚼這其中的甜蜜，便被壓進了無盡的深淵。
她知道百裏封塵一定知道自己這般回答會帶給她怎樣的遐想。
可他還是這般說辭。
那就隻能說明一個問題——
出大事了！
百裏封塵做的湯粑兒分量不少，但卻隻有他和君九幽兩個人吃，倒不是他小氣或者自恃身份，而是店小二說什麽也不敢吃，說是仙君的東西吃不得，會折壽，因為他現在已經認定了君九幽是仙姑，所以百裏封塵一定是仙君！
君九幽和百裏封塵都不懂這人腦回路到底是怎麽轉的，但也沒有多勸，至於老板娘，她如今重傷未愈，還是不吃這種不易於消化的麵團比較好。
百裏封塵親自動手先給君九幽盛了一碗，君九幽夾起一塊湯粑兒咬了咬，出乎意料的並沒有她想的那麽難吃，這湯粑兒軟軟糯糯的，卻又極有勁道，百裏封塵調的料汁也好，這碗湯粑兒吃起來竟不像它看起來那麽簡陋，頗有味道。
看到君九幽的反應，百裏封塵滿意了，這玩意兒其實他也是第一次做，雖然小時候常吃，但長大後已經很少吃到了，因為沒人給他做，他依著記憶中的模樣做出來，倒也還算可口。
兩人不言不語地吃著，吃完湯粑兒，百裏封塵又讓君九幽試試湯，君九幽喝了幾口，發西安這湯黏黏的，帶著麵團的勁道和蔬菜的清香，入口竟也別有一番滋味。
百裏封塵道：“湯粑兒湯粑兒，估計是湯和耙兒一起組合起來的名字吧，雖然不甚好聽，但卻是簡單明了。”
君九幽點點頭，這湯比麵團還有滋味些，她喝了兩碗，直到肚子都有些撐起了，這才作罷。
飯罷，那店小二突然又冒了出來，他說什麽都不肯吃百裏封塵做的東西，此刻見到百裏封塵和君九幽吃好了，又殷勤地冒出來替兩人收拾餐盤。
君九幽忍不住問他：“你不是說我們是災星掃把星嗎？你還替災星掃把星收拾東西的？”
聞言，那店小二竟是認真思索了片刻，隨後搖了搖頭：“不是。”
“不是？”君九幽訝異地看著他，她自己都沒把自己擇出來，這店小二倒是原諒她了？
店小二不敢直視君九幽，但是他的語氣卻是分外真誠，甚至還隱含著三分歉意：“我想過了，我們這裏都是開門做生意的，你們來者是客，總沒有把客人拒之門外的道理！聖藍小鎮如此慘狀，歸根結底，是城主府的人作惡！城主……城主作惡多端！他才是罪魁禍首！”
君九幽意外地看了店小二一眼，他隻是一家客棧的小工，但文化水平倒還挺高，幾句話下來句句都有成語！
君九幽問店小二：“你們那個城主，他經常作惡？”
不想，店小二卻是被問愣了，隨後他囁嚅著：“我……我不知道……”
這孩子……
君九幽有些無語，方才還說人家作惡多端，這會兒又說不知道了？
店小二撓撓頭：“我也隻是一時氣急了，其實我不知道那城主究竟是什麽人，我連他是男是女是醜是美是扁是圓都不知道。閩南沒有賦稅，這裏太窮了，土地也貧瘠，莊稼都難種活，大家夥兒活著都艱難，朝廷也不大管我們。以前我也隻是偶爾聽來往的客人說起過那位城主，說什麽修為過人姿容出眾巴拉巴拉的，我也聽不大明白，反正我們隻是過自己的日子，城主不管我們，我們也不管城主，大家相安無事，誰知道……誰知道……”
店小二說著說著，眼眶逐漸紅了。
雖然他在這裏沒有親人，他的親人早就死光了，唯一熟悉的人隻有老板娘一個，但是到底和聖藍小鎮這些人當了這麽多年的鄰居，也不是一點交情都沒有。
突然之間這麽多人罹難，說他一點都不傷心那是假的。
店小二抹了一把眼睛，端著收拾好的餐具往後廚去了。
君九幽看著店小二的背影消失，半個人照在燭光下，半個人斂在陰影裏，隨後，她一身殺意竟有些控製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