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聰明人的選擇
“當……”
“當……”
眾人一路無話，除了衛兵們的腳步聲以外，廊道裏還回蕩著魔導師凱雷的法杖，重重敲擊在地麵上的聲音。
凱雷上了歲數，腿腳有些不便利，法杖就是他的拐杖，就是他的第三條腿。
他廢了很大力氣，才沒有被落下。期間諾頓一直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一言不發。
起初注意到魔導師凱雷居然也跟了上來，倫納德咬牙切齒地看了一眼諾頓，似乎對這個與自己屬於同一陣營，卻和自己一樣各懷鬼胎的“同僚”憤恨不已，但他卻沒有說什麽，隻是走得更快了。
“奇怪，我為什麽一直覺得有人在暗中窺探我們？”
又走了一會，倫納德摸了摸後頸直豎的寒毛，四下看看，又回頭掃了一眼身後的衛兵，見所有人都好端端地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才故作自然地說了句“沒什麽”，抓了抓渾圓的肚子，然後繼續用滑稽的姿勢埋頭走路。
不得不說，這位大腹便便的魔導師放在血精靈裏，是個十足的異類，走到哪都會有百分之二百的回頭率。
有太陽之井魔力加持，血精靈身體健康，尋常疾病不侵，身體的自我調節能力很強。正常人很少會出現過於瘦弱，或是過於肥胖的體型。
倫納德的體重卻快一個頂兩個了，這在血精靈裏非常非常少見。
他的肚子也一直是所有好事者津津樂道的話題。肚子幾乎成了倫納德的標簽，隻要提及“大肚子魔導師”，就沒人不知道這個憑借家族影響力躋身魔導師行列的蹩腳中階法師。
“哈，你們說咱們敬愛的魔導師倫納德大人，肚子裏懷了幾個？”
“我看至少也是雙胞胎。”
“唔，有道理。”
……
眾人很快就來到早先王子提供給指引者安瑟隆養病，坐落在太陽之井高地北部的小院。
門外站崗的兩名衛兵立即上前，先是朝著為首的倫納德恭敬行了一禮，問道：“尊敬的魔導師大人，這裏是三席家人的住所，請問您……”
他們都是王子從自己的護衛隊裏調派出來的精銳皇家衛士，不僅實力強大，也懂得禮節與待人接物，行事合乎皇家禮儀。
倫納德直接掏出一張羊皮紙，“銀月議會的拘捕令。”
說罷他對身後衛兵示意，就要推開小院的門扉。
“請等一下。”
皇家衛士攔在了門前，對同伴使了個眼色，另一名皇家衛士點點頭，飛快跑走了。他自己則接過拘捕令一目十行地掃視了一遍，開口說道：“針對王國在職魔導師的拘捕，需要太陽王本人簽署的命令，銀月議會私自簽發的拘捕令不具備任何法律效力。何況，倫納德大人，這道拘捕令上的印鑒，也隻有碎雲家族族長蘭道夫大人一人的。抱歉，我無法讓您如願。”
他無所畏懼的抬起頭來，平視著眼前的倫納德。左手不露痕跡地在門上一劃，門扉的魔法鎖具哢噠一聲上了鎖。
倫納德心情不免有些煩躁。那個可惡的家夥跑去搬救兵了，他怎麽會不知道？
奎爾丹納斯島至今仍被忠於王子的“餘黨”牢牢掌握在手裏，一千多名精銳士兵，二百多名準高階法師，領袖人物幾乎全都是新晉派。這是誰也無法忽視的強大武裝力量，把整個島嶼護得鐵壁一片，守舊貴族根本插不進手。
他們一定不會允許銀月議會私自拘捕王子最信任的三席魔導師的家人。
臨行前蘭道夫議長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務必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迅速將安格瑪的家人帶走，為此就算發生流血衝突也在所不惜，過後再想辦法平息後續影響就是了。
當然，如果有機會的話，從聖樹上切下一根枝條帶走，也是很好的。隻不過這個計劃沒能成行，誰知道都這麽晚了，凱雷那個老家夥還在。
所以他帶來的二十名衛兵，幾乎全都是高階精英戰士，裏麵還有幾名投誠的破法者，堪稱是一支極為精銳的戰術小隊。
“站住！”就在另一名皇家衛士快要消失在廊道裏時，轉角突然跑出幾名倫納德帶來的衛兵，手持武器攔在了他的身前。
倫納德見此安心下來，不準備多費事，退後兩步，對身後衛兵擺了擺手，就要強行進入。
武器出鞘聲四起，不僅他身後的衛兵抽出了武器，遠處那名趕去通風報信的皇家衛士也不外如是，氣氛徒然劍拔弩張起來，一場小規模的流血衝突就要爆發。
此時隻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倫納德，難道連我的權威，你也要蔑視嗎？”
魔導師凱雷與諾頓·藍空緩步上前，擋在了門前。
凱雷是成名已久的史詩強者，雖然年事已高，卻仍不容小覷。至於諾頓，他也是初入史詩等階的強者，兩人不論哪一個都比隻有高階精英實力的倫納德強上百倍。
看到同一陣線的“盟友”站到了自己的對立麵上，倫納德雖然惱怒，眼中卻並沒有什麽意外之色，冷哼道：“諾頓，蘭道夫議長早就料到你們藍空家族圖謀不軌，所以我們做了兩手準備……”
根本不必他示意，隊伍裏的四名破法者立即先發製人。
凱雷與諾頓隻看到那幾名“平平無奇”的衛兵手掌上魔法光輝一閃，體內的魔力就突然紊亂起來，精神也出現了短暫的恍惚。
說時遲，這一切卻實則是發生在短短的一瞬間裏。等到兩名史詩法師清醒過來，幾柄雪亮的刀劍，已經架在了他們的脖子上，讓兩人把嘴邊的咒語生生咽了回去。
再看那兩名皇家衛士，也全被數倍於己的強手製住，遠處那個被直接敲暈過去，幾名“衛兵”拽著他的腿，把他拖了回來。
“破法者？”凱雷與諾頓的表情都有些苦澀。
固然兩人一個是年老的學者型法師，一個是“不學無術”型法師，都不擅長戰鬥，真實實力比等階略低，但那也是實打實的史詩強者。
瞬間受製於人，很大原因都源自於二人自信足以令倫納德退卻，根本沒有任何防備。
血精靈破法者就是為了反製法師而專門訓練出來的，擅長的就是這個。早有準備之下，又是近在咫尺的距離，製住兩名不善戰鬥而且精神鬆懈的史詩法師，隨後跟進拿住要害，徹底斷絕兩人反抗的餘地，並不是什麽難以做到的事情。
法師自身脆弱無比，如果不能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警惕身邊潛藏的危險，哪怕是傳奇強者，也極有可能馬失前蹄——不過，大大咧咧成這樣的法師，恐怕還沒等到晉級傳奇領域就死在了半路上。
“諾頓，你以為蘭道夫議長看不出藍空家族的那點小心思嗎？”
倫納德瞥了一眼諾頓，對手下揚揚頭，很快就有人上前用禁魔繩索把兩人捆了個結結實實。留下那四名破法者看守兩人後，他帶著剩下的人向小院走去。
“你和你的議長一樣愚蠢，你們在玩火自焚！三席豈是你們想象的那樣簡單？”諾頓劇烈掙紮著嘶吼起來。
“一個隻會仰王子鼻息行事的毛頭小子而已。或許他有點實力，但等我抓住他那落魄的養父和低賤的姐姐，就算他強如羅曼斯又能怎麽樣？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等我料理完眼前的事，遭殃的就是你了。”
倫納德表情輕蔑，順著台階逐級向上，一步，兩步，三步……然後就撞到了什麽東西上麵。
他猛地後退兩步讓開空間，狐疑地盯著空無一物的台階頂部看了半晌，然後躊躇著向前伸出右手去，似乎想要確認剛剛到底是不是發生了幻覺。
隻不過他的手在半途就被被一隻鐵鉗般的手掌捉住了。
在倫納德目瞪口呆的目光中，一個身影緩緩顯現而出。
他身形瘦高，卻並不顯單薄，平淡的雙眼內隱有怒火升騰。他身著魔導師的製式長袍，隻是這件法袍和尋常魔導師長袍有所不同，袖口特意繡上了代表三席席位的徽記，胸口上還別著象征逐日者王室的炎鷹徽章，三顆經過附魔的翠綠小珠，在炎鷹頭頂旋轉不息……
一眾碎雲家族武裝人員喬裝打扮成的衛兵反應極快，紛紛朝他發起了進攻。
“你不該這樣威脅我的。”
安格瑪抓住倫納德手臂的手掌猛地一握，在倫納德的慘叫中爆發出了灼熱無比的火光。整條廊道裏頃刻間燃起了烈焰，熱浪奔湧，空氣扭曲。
火光消散時，碎雲家族武裝人員已經躺倒了一地，生死不知。如果細數的話，就會發現來時的二十一個，現在卻隻剩下了二十個，地位最高，也是體重最大的那個不知所蹤。
“安格瑪……三席。”禁魔繩索被焚燒斷裂後，諾頓·藍空強壓下心頭的驚懼，開口說道：“我有很重要的情報稟告！達拉然之戰王子身邊唯一逃離的坎迪瑞斯大人，被碎雲家族囚禁了起來。他一定知曉王子失蹤的真相！”
安格瑪抖落掉手上的細灰，淡淡掃了眼諾頓。
後者得知他歸來後，立即轉變立場向魔導師凱雷靠攏，在倫納德麵前毫不掩飾自己與凱雷的“密切”關係。剛才又大義凜然地擋在門前、演技十足地嘶吼，無外乎就是想借由陣營不同的倫納德與凱雷兩人之口，表明自己的立場，或者說是表明藍空家族的立場。期待著這件事能傳到安格瑪的耳朵裏，實際上，這一切都被隱形的安格瑪看在了眼裏。
在奎爾薩拉斯，在奎爾丹納斯島，在絕對的力量麵前，聰明人都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話說回來，如果諾頓確定他死在了達拉然，藍空家族做出的事或許會比碎雲家族和倫納德更為惡劣。
安格瑪對此心知肚明。
他隻能說，諾頓是個懂得見風使舵的聰明人。而這樣的聰明人，在奎爾薩拉斯還有很多，不過像諾頓這麽聰明的倒是沒多少。
“我唯一好奇的是，這是藍空家族的站邊，還是你自己的決定？”
和聰明人不需要多說廢話，諾頓馬上領會了安格瑪的意思，急忙解釋道：“藍空家族為過去的錯誤深感悔意，我們願與守舊貴族劃清界限，助奎爾薩拉斯王國重回正軌、盡心完成王子殿下的搜救工作，並甘願接受一切懲處。”
“包括被剝奪爵位與土地？流放，甚至是死刑？”安格瑪又問。
諾頓咬咬牙，狠狠點頭。
“如何論處藍空家族背叛一事，需要王子殿下親自定奪，在殿下回歸之前，我不會做任何儹越之舉。你們有的是機會戴罪立功，或者……幹脆趁此時機遠遠逃離這片土地。”安格瑪深深看了一眼諾頓，給足了提示。
諾頓頓時長出了一口氣，如蒙大赦，重複道：“藍空家族甘願接受一切懲處，竭力為消滅守舊派殘餘勢力而獻身。”
“聰明人的選擇。”
安格瑪稱讚一句，解開魔法鎖具的封鎖，推開了大門。
小院裏，莉婭正神情認真地對著一盆植物張開雙手，掌心綠意盎然，那植物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生長。一旁的伊絲塔瑞亞則興奮地手舞足蹈，嘴裏還叨咕著安格瑪能夠聽懂，隻是細微處與薩拉斯語稍有不同，聽起來多少有些別扭的達納蘇斯語。
坐在不遠處的安薇娜首先轉頭麵向他，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她動動手指，撤去了籠罩在小院上空的無形隔絕壁障，用口型對他說：“快關門，不要讓她們看到外麵的屍體。”
安格瑪點點頭，輕輕帶上了院門。
莉婭聽到響聲，回過頭來，看到了正對自己投來微笑的安格瑪，不由呆愣在了原地，那株失去能量引導的小花很快耷拉了下去。
“誒誒？怎麽回事？花都蔫啦！”伊絲塔瑞亞捧住枯萎的小花，痛心不已。
幾秒後莉婭飛快跑來，踮起腳尖一把將安格瑪攬進了懷裏，哽咽了起來。
“要不是安薇娜一直在告訴我們你沒事，我和爸爸非得瘋了不可。你不知道最初那幾天有多難熬，你可算回來了！”
安格瑪簡直不知該說些什麽好，越過莉婭的後背，他看到了院落另一頭正對坐交談的三個人。
其中一人是他的養父安瑟隆，另外兩個他都不認識，隻是隱約覺得眼熟。
一個藍發人類。
一個綠頭發暗夜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