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父與子】
巨魔漫山遍野，完全包圍了鷹巢山所在的半環形山穀。
即使經曆了長達半天的惡戰，犧牲眾多，可在得到後方的增援後，巨魔的數量仍然數不勝數，不免給人一種無窮無盡的錯覺。
實際上，辛特蘭物產豐饒，野生動物眾多，足以承載大量人口的生存。
永恒之井爆炸之前，古代巨魔帝國被暗夜精靈打的四分五裂，有許多巨魔逃進了這片邊陲之地的原始密林裏，在此繁衍生息了已有近萬年之久，人口數量堪稱恐怖，完全不是剛來到辛特蘭二百餘年的蠻錘矮人所能比擬的。
巨魔士兵身上大多掛著由韌化獸皮、厚實木板和繩索捆紮起來的簡陋護甲，上麵點綴著動物骸骨和野獸的羽毛，渾身塗滿原始崇拜意味明顯的油彩，發型也極盡誇張之能，以達到恐嚇敵人的目的。
這讓他們看起來就像是原始人一樣，野蠻而又強大，配以高大的身材，和從嘴角伸出的兩隻長長獠牙，一往無前的衝鋒起來，給人十足的壓迫感。
更不用說裏麵還有頭戴五毒麵具，善用詛咒削弱敵人的巫毒施法者。這個族群雖然看起來落後而又原始，但曾經的巨魔帝國，可是強大到將恩刺基與亞基蟲人這樣的上古之神仆從，打的潰不成軍的強大帝國。
能在艾澤拉斯延續如此之久，即便古老的帝國業已分崩離析，族人飄零到了世界各地，但不得不說，巨魔種族的實力仍不可小覷。
莫格萊尼率領的聖騎士部隊牽製了數百巨魔，讓疲乏不堪的友軍成功撤退到了山穀裏，完成斷後任務後，他們也開始快速後撤。
可惜巨魔並不打算放他們離去，口中發出尖銳的嚎叫，迅捷無比地追了上來，緊緊咬在聖騎士們身後窮追不舍，投矛如雨般襲來，源源不絕。
他們已經圍攻了鷹巢山三天之久，可這座易守難攻的堡壘占盡了地利，就像烏龜一樣難啃，如今好不容易才得到消耗對方有生力量的機會，怎麽會輕易錯過？
“開火！”
一名蠻錘將領揮舞著手臂高聲命令。已經撤入山穀建築群裏，重整隊形的蠻錘矮人立刻舉起填彈完畢的火槍，整齊劃一地開火。在黑火藥爆燃產生的強大推動力下，鉛彈丸以無與倫比的速度，命中了咬在聖騎士們身後的巨魔……
槍林彈雨過後，至少上百巨魔應聲而倒，或許死亡者並不多，隻是暫時失去了行動力。
而對恢複能力極強的巨魔來說，這點小傷根本不足以致命，但貫穿力不強的鉛彈丸會在他們的傷口裏變形破碎，清創會是無比麻煩的事情。
得到了友軍的策應，聖騎士們終於成功撤回。友軍的防線馬上讓開一條通道，讓這些幾乎都負了傷的勇者到後方接受治療。
山穀裏的建築群圍繞鷹巢山堡壘依山坡而建，錯落有致，本是蠻錘矮人的住房，畢竟不是所有矮人都願意住在不見天日的地下，尤其是已習慣山林生活的蠻錘矮人。
後來那些人類難民來了以後，這些住房就都分給了他們。
因這三天裏的戰鬥大多爆發在這個通往堡壘的必經之路上，在矮人火炮與巨魔弩炮的轟擊下，這些低矮的石質建築早已千瘡百孔，但仍不失為可以倚靠的掩體。
除了……
建築群一角堆積的一千多具人類屍體。
是那些受瘟疫感染，被詛咒教派的通靈師轉化為亡靈行屍的無辜難民。消滅他們以後，巨魔一直攻勢如潮，矮人根本沒時間處理這些屍體，隻得草草放火焚燒。
此時天氣轉暖，戰場上空彌漫的腐臭氣味，多半都是這些焦糊屍體傳出來的。
槍聲不斷，先一步返回的白銀之手常規部隊，與蠻錘矮人借助斷壁殘垣的掩護，開始用遠程武器打擊潮水一般湧來的巨魔。在對方進入射程以後，山壁上半嵌入式碉堡裏的火炮，也開始了射擊。
炮火隆隆，撼天震地，幾乎覆蓋了建築群前的每一寸土地，又生生把焦黑的土地削低了一層。在戰鬥爆發前，這裏曾是參天大樹密布，潺潺溪流蜿蜒其中的世外桃源，如今卻完全變成了不毛之地。
巨魔後方傳出一聲長嘯，追擊的士兵立即止步，重新編整起了陣型，在火炮射程以外虎視眈眈。
戰鬥短暫中止了。
矮人與人類在建築群中救治傷員，快速往缺口裏堆積雜物，在外麵構建簡易防線來鞏固新到手的區域，而戰線略有回縮的巨魔也一般無二。打了半天之久，雙方都已筋疲力竭，一方占著地利，一方占著數量優勢，再打下去已經沒什麽意義了。雙方都不再平添無謂傷亡，舔舐起了自己的傷口。
蠻錘矮人的火槍和火炮，都是鐵爐堡的銅須矮人親戚支援過來的，科技相對落後一些的蠻錘矮人，本來是沒有大規模配備這種近些年才普及開來的火器的。
月餘之前早在諸族聯軍定型時，二十年裏因兩次共同敵人的威脅，蠻錘與銅須兩個部族就恢複了曾經的密切關係。綜合族力較強的銅須矮人，這段時間一直在不遺餘力地幫助蠻錘親戚提升實力。
因為辛特蘭緊鄰天災危機集中爆發的地區，蠻錘矮人除了獅鷲騎士能拿得出手，不論人口還是常備武裝力量，都有些不夠看的。
現在這些火器，都派上了極大用場。
渾身浴血的莫格萊尼走進建築群，目光掃過急匆匆穿行其中的人類與矮人，眉頭又皺緊了一分。
“讓一讓，讓一讓！”
幾名士兵抬著一名被投矛貫穿胸膛的戰友，穿越淩亂的建築群尋求救治。湧出的鮮血順著投矛汩汩流出，在地麵留下了一串血跡。
很快有聖騎士圍攏上去，輕手輕腳的想辦法弄斷投矛，用神聖法術為其治傷止血。
“該死的巨魔！這些該死的野獸！”
也有矮人用顫抖的雙手捧著逐漸冰冷的同胞屍體，厲聲詛咒對方的罪行。
莫格萊尼對身後的聖騎士命令道：“統計傷亡數字吧。”
“是，大人。”
他知道，死的人絕不會少。
鷹巢山受到圍攻以來，這場戰鬥是規模最大的一場戰鬥了，雙方投入的兵力總量不下一萬。
之前探查到亡靈向辛特蘭、奎爾薩拉斯和吉爾尼斯三個方向移動，聯軍馬上洞悉了對方的意圖，天災軍團是想要鏟除他們徹底占據北方的最後三個阻礙，便立即分兵支援。
達拉然業已覆滅，他們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盟友了。
而莫格萊尼便是這支馳援辛特蘭，人數在千餘人左右，由白銀之手常規部隊和聖騎士組成的支援部隊的指揮官。
隻是他沒想到，亡靈還沒到辛特蘭，巨魔卻提前一步對蠻錘矮人發起了進攻。
一切證據都表明，巨魔提前知曉詛咒教派會通過難民在鷹巢山引發混亂。此事背後的意味，莫格萊尼隻是想想，都覺得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難以遏製。
這場戰爭是早有預謀的。
否則他們又怎麽會恰好在鷹巢山被瘟疫危機牽製住全部精力的完美時間點，突然到來呢？要不是白銀之手及時趕來，鷹巢山說不定已經元氣大傷，隻能在堅固的堡壘裏困獸猶鬥，失陷隻是時間問題。
莫格萊尼不相信這是巧合，行軍打仗，籌劃謀略都是耗時良久無比複雜的環節，這絕對不是一個巧合，而是雙方溝通之下共同製定的計劃，目的就是為了徹底鏟除蠻錘矮人在北方的勢力。
巨魔敵視人類、矮人與精靈沒錯，因生存地紛爭，雙方結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怨，但莫格萊尼不敢相信，巨魔會與艾澤拉斯所有生靈的大敵沆瀣一氣。
這已經不能用墮落來形容了。
“莫格萊尼！”
隻聽遠處傳來了一個粗獷渾厚的聲音。
鷹巢山堡壘的入口處，是一個與地麵落差達到十幾米的高台，由一個“之”字型坡道連接地麵，上有堅固的工事掩體。就位於建築群後方不到十米的距離，不管前方打得多激烈，總有數百人的矮人預備隊坐鎮其中，隨時準備接應友軍。
說話的壯碩矮人，從上麵走了下來。
沙拉克·鷹斧，蠻錘矮人眾多領主的其中之一。
離開卡茲莫丹以後，蠻錘矮人保留了曾經的部族傳統，由許多個不同姓氏的部族構成，這些部族分別由一名領主統轄，而所有蠻錘矮人共尊其令的大領主，則是其中最出眾的一個，由所有領主推選而出，入主鷹巢山成為至高無上的領袖。
“我派出到北方查探戰事的獅鷲全部失聯，都已經半天了，還沒有收到那邊的一點消息，有人切斷了我們之間的聯絡。”沙拉克·鷹斧憂心忡忡地說道。
莫格萊尼不免擔憂起來，他的白銀之手兄弟與霜狼獸人傳來的最後消息，就是深陷數倍於己的敵方重圍，緊急求援。
他們的兵力足有數千，甚至不乏提裏奧這樣手持不輸於灰燼使者的神器，絕對頂尖的強者，是戰力強大的精銳部隊。可麵對擁有毀滅整個達拉然的力量的敵人，他們究竟能不能安然脫身，莫格萊尼不知道。
和燃燒軍團比起來，聯軍的力量……
太弱了。
沙拉克看出莫格萊尼的擔憂，深吸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臂膀，說道：“放心，我之前派出的五百名獅鷲騎士都是好小夥子，他們不會讓我失望的。我會繼續派人聯絡你的兄弟們，別擔心，情況會好轉的……唉，要是有法師在就好了。”
說罷，矮人離開聖騎士，轉向同胞高聲命令道：“盡快把所有傷者送回堡壘裏，我們要在入夜前鞏固防線！拉普索迪，帶著所有還能動彈的去搬運彈藥補給！”
“遵命！”
“大人，三百多人死亡，重傷員超過一百，餘下幾乎全部負傷。”一名年輕的聖騎士走來，向莫格萊尼匯報道。
莫格萊尼不由握緊了手中的灰燼使者，回頭看了一眼數百米外的巨魔陣線。
夕陽西下，防線上點起了火把，卻襯得遠方的昏暗密林更加可怖。影影綽綽的細長身影穿行其中，無形的壓力在緩緩蔓延。這位堅定的聖騎士，心中不免升起了無力感。
死傷太多了。他們已經不可能衝出巨魔的包圍圈，去支援身陷重圍的達索漢等人了。
第三次戰爭開打以來，所有北方族群純粹就是被無情碾壓，先是洛丹倫覆滅，後是血精靈的奎爾薩拉斯王國告破，雲集了諸族精銳的達拉然本有抗衡的資格，卻被凡人莫然能禦的恐怖力量徹底毀滅……
“我們究竟該拿什麽，來抵抗無可阻擋的燃燒軍團？”灰燼使者頭一次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思緒越發凝重時，一個矮小的身影從後方跑來，出現在了火把照耀的光亮地帶中。
“父親！你還好嗎？”
一看到這個身影，莫格萊尼沉凝若水的表情，就一下子舒緩了開來。他收起灰燼使者，半蹲了下去，輕聲問道：“達裏安，我沒事。不是告訴過你，要待在安全的堡壘裏嗎？”
“父親，我也想像你那樣上陣殺敵。我已經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我要戰鬥！去懲奸除惡，去對抗亡靈，我不能再這樣無所事事了。”半大的孩子回答道。
他差不多十二三歲的樣子，模樣和莫格萊尼十分相像，看得出繼承了父親的高大身材，隻是因年齡尚小，光長個兒卻沒怎麽長肉，確實比同齡的孩子要高上一截，卻因此更顯得瘦弱。
這是莫格萊尼最疼愛的小兒子，達裏安·莫格萊尼。
他的愛妻在達裏安的出生過程中難產而亡，達裏安也險些早夭，最後好不容易才撿回了一條命。因此莫格萊尼一直對這個小兒子寵愛有加，在他身上傾注了全部的心血。
莫格萊尼看著自己的小兒子，柔聲道：“達裏安，要不是情非得已，我是不會把你帶到這裏的。”
“可……”
“沒有可是，孩子。你還太小，連劍都握不住。就讓爸爸自己對抗邪惡吧，我不能失去你，即便隻是想想也會讓我痛徹心扉，你明白嗎？”老莫格萊尼摸了摸兒子的頭，目光中流露出溺愛之色。
就在這對父子對話時，他們身後出現了一個傳送門，身穿精致法袍，手握火紅短劍的血精靈法師從裏麵走了出來。他渾身浴血，發型淩亂，顯然經曆了一場惡鬥。
正是安格瑪·晨星。
安格瑪沒想到自己一來，就見證了這對對後世曆史產生深遠影響的父子之間的經典對話。附近有聖騎士和矮人注意到了他，但他暫時沒有理會，而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父子。
“如果我要死，父親，我寧願在對抗天災的戰鬥中英勇地戰死。”小達裏安認真地說道。
老莫格萊尼輕笑起來，解下後背的灰燼使者，放到了小兒子的手中，同時托住劍身，以免年幼的兒子無法承受這把神器的沉重重量。
安格瑪歎了口氣。
在正史裏，這對父子的命運無比坎坷，老莫格萊尼死於受到蠱惑的長子之手，最終墮落為天災軍團強大的死亡騎士。達裏安為了拯救父親曆盡劫難，最後選擇把灰燼使者插進了自己的胸膛，用“殉難”的方式，拯救了老莫格萊尼深深腐化的靈魂……
“父親，部隊已經……”
安格瑪突然看到，身旁走來了一名年輕的聖騎士。
來人約莫二十餘歲，同樣和老莫格萊尼無比相像。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了，雷諾·莫格萊尼，灰燼使者的長子——或者說，逆子。
雷諾見父親在與年幼的弟弟說話，便止住了話頭。
“我的孩子，總有一天，你會手持這把灰燼使者，用它在這片土地上主持正義和公道。我從沒有懷疑那天會最終到來，你會為我們人民帶來驕傲，這片土地也會因為你而變得更美好……不過孩子，不是今天。”亞曆山德羅斯·莫格萊尼對兒子說。
雷諾·莫格萊尼聽聞此話，雙手不由自主的握緊了，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失落，片刻後才恢複正常，發聲道：“父親，部隊的傷亡數字統計出來了。”
“我已經知道了。”老莫格萊尼點了點頭，拍了拍小兒子的肩膀，起身看向長子，卻注意到了身後不遠處站立著的安格瑪，怔了一下。
安格瑪輕輕頷首，適時開口說道：“向您致意最崇高的敬意，灰燼使者大人。血精靈的援軍……”
“到了。”